前世 第十四章 芊泽山修仙(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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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眠,在吗?”夭夭收拾好早饭,一早提着就来找这两个不善庖厨的男人。
“唔,进来吧”房间里传来芊眠刚睡醒的声音。
推门而入,芊眠依然趴在床上,半眯着眼。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咦,苍澜哥哥呢?”夭夭一边卷起竹帘一边四处望了望。
芊眠挪了挪,有气无力:“他昨天半晚上发疯,硬是要修炼,现在大概在山顶上蹲着呢?”
明媚的阳光打进屋内,夭夭逆着光:“修炼?!”
芊眠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愁眉苦脸:“也不知道这一修炼得花多长时间?哎”
太阳慢慢升高,我打坐在高高的崖石上,四周流云翻卷,一夜月华如水,我的心也跟着沉浸下来,慢慢从这几日的浮躁中回归平静。身前放着废剑,冰凉凉的质感似乎能安稳身心,灵魂虚无时,我似乎能隐约感到它的震动,这股震动在虚无缥缈中带着我,直到和我的心跳重合在一起。
天际滚滚红云如玉,色彩变幻中,阳气升腾起来,我静坐于虚无中,分明有丝丝灼热精华渐渐从大地深处拼命钻出来,如生长的藤蔓沿着我的脚掌攀爬上来。远处红光大涨,藤蔓开始疯狂生长,我渐渐淹没在疯长的气流里,一瞬间像是溺水的人,断了呼吸,心脏收缩,脸部麻痹。我不自禁的慌乱不已,直到身前的重铁倏地一股清凉注进来,像一位老者温柔的手抚摸过,心中慌乱渐渐平息下来,我和废剑渐渐融合一体,长成一间长久的不知时日伫立在大地上天空下的老屋,气流像藤蔓般爬满全身,甚至堵塞气孔,我岿然不动的,任风吹雨淋,任日晒霜冻,内心觉知,清醒的感受着每一刻,每一个角落,但任其腐烂或消失,我长久的,于虚无中,长久的静默。直到我看见,破烂的屋檐窗框里,有新芽生长,新的生命终于轮回。
“又是春天了,苍澜哥哥莫不是已经是块石头,每日来看,两年来也不见动一下。”夭夭长高了不少,不再结两个小髻,而是把乌黑的头发梳顺,在头顶将发丝拎成两股,轻巧的盘成一个麻花髻,一枝桃花总是艳艳,半弯身的卧在那髻旁,她一身轻俏,站在古树下,肩膀上顶着一只绿壳龟,秀眉微蹙,担忧的望着端坐在云端的苍澜。
狐狸半倚在树枝上,随意搭着一件暗红袍子,精致的锁骨隐在轻薄的纱衣下面,太阳的光里,他脸微侧,棱廓与当初很大不同,乍看去,像另外一个人。
日光升起来,林间的风吹着参天的古树,发出波涛般的声音,回响着千年的岁月深情。夭夭有些担心:“芊眠,我们回去吧,你昨日又长出了新尾巴,一夜高烧,今天还是不要吹风的好。”
狐狸继续望着崖石上,没有半分要挪窝的意思,每日早晨在这儿守望着崖石上的人,似乎已经成了他不可更改的生活习惯:“我都说多少遍了,长尾巴又不是坐月子,你别总让我不要出来。”
夭夭无话可对,只能由他了,太阳渐渐升到树梢顶上,狐狸终于潇洒的跳下树,用手摸了摸小龟的硬壳,皱皱鼻子:“你这只清闲的小龟,买你的人不管你,倒是天天跟着我们俩”,又转向夭夭:“我们走吧,别打扰到他,修仙最难的就是入定,他这是最好的机缘。我们回吧,你院子的桃树苗还没翻完呢!”
想到自家院子里每年开春的大工程,夭夭叹口气,和芊眠转身回去,每年都没有偷懒的份儿。
只是,苍澜哥哥啥时候才从山崖上下来呢?
一去四年,崖上秋草婆娑,渐渐适应这里的空气、水和土地,我端坐在崖石上,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这次说来也怪,短短四年时间,我居然进展神速,体内的灵力已然庞大,还在不断迅速庞大中,身前的剑和我已然融合的不错,稍稍一感知,便能体会它沉默的气旋。
一夜过去,天边的红霞渐渐喷薄,大地纯正的精气又一次从地下钻上来,我抱心守一,如常的感受着气流严密的将我包裹,体内的灵气显出红色来,又膨大了一圈。这几日,伴随着灵力的增长,总有一种身体要炸裂开的感觉,今日尤甚。
隐隐觉得,今日有些不寻常,天边的红日渐渐升起来,灿灿的万道金光,像利箭般射下来。气流越来越多了,毛孔张开到极致,身体里的气团像饿疯的狼,贪婪吸允着。
气团的体积还在增加,我闭着眼,但清楚的眼睁睁看着它向我的皮囊逼近,越来越近,碰上了,我仿佛听到“嘎嘎”的皮肉撕碎声,啊!一瞬间,身体像着了火,朝阳是一罐油,把我整个淋浇着,于是火越来越大,没有尽头,没有休止。
皮肤被烤的起皮,皮囊要装不下这团火了,我龇牙咧嘴,面目狰狞,放在膝上的手不再安分,抓挠中捏紧了拳头。
花地里,狐狸和夭夭正在看小龟翻不过身,忽然,一丝震动从远处山崖上传来。
狐狸眼皮一跳:“不好!苍澜那有事儿!”
狐狸将小龟一把捞起,拉了夭夭施了转移的法术,瞬间来到崖边大树底下。
只见崖上,苍澜的头发和衣袖无风自动,高高飘扬起来,双眉紧皱,额头青筋毕露。
夭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吓得向芊眠身后一躲:“芊眠,苍澜哥哥他,他这是怎么啦,看着好吓人啊!”
芊眠正在仔细辨认苍澜脸色,心内担心至极,好在还有一点身为妖精的见识:“这,这可能是叩问仙门了!”
夭夭一听,也醒悟过来:“是啦,我怎么忘了!”
芊眠的手不自禁撰紧:“这一定非常人能忍,有些人修炼无数年,最终因为没有挺过这一遭,功亏一篑!”
芊眠和夭夭一起望上去,苍澜的头发和衣物飞扬的更快,隐隐听到“哗哗”的响声,芊眠冷汗如雨,嘴唇咬住了不自知,内心祈祷不住:“苍澜,你一定要挺住啊!”
太阳的光更强烈了,体内的火像绵延千里的风,迅猛而没有阻挡。我知道我得挺过去,尽管血管都在“嘟嘟嘟”的烧热了似的沸腾。不知道熬了多久,我神志渐渐陷入昏愦,但幸好身前的铁剑似乎明白似的,在我最后一丝清明的拉扯中,渡来一丝凉意,于是总不至于真正失去意识,始终能守得体内那一团灵气不散。
天色渐渐暗下来,狐狸挺直的站了一天没挪窝,直到夭夭在身侧扯了扯:“芊眠,看来苍澜哥哥一时半会儿还完不了。”
狐狸动了动,才发现身体已经僵硬,嗓子也不好使了:“是啊,但现在看来,还不至于出大问题。”
苍茂的树林里,终于有月光洒下来,斑斑驳驳。现在已是半夜。
我努力维持着清明,火已经小下来,但是身体似乎也成一截焦木,若有一阵小风吹过,我的身子也能化作灰飞走了。身体似乎再也不能提供燃烧的原料,那团火明智的转移了战场,开始在那团庞大的气团下烘烤,气团被烤的滴溜溜地转着,多年来积累的这团灵力散发着一阵阵红光。
火越来越小,气团的转动却越来越快,月光的清辉洒在皮肤上,冰冰凉凉,如水拂过,我终于得了一丝丝喘息。
到了后半夜,气团的转动慢下来,我打起精神看了看,体积已经小了一半,颜色鲜红欲滴。月凉如水,雾气也重起来,身体渐渐不再感觉枯槁,倒仿佛新生似的,皮肉开始恢复活力,用心感受,还能听到血肉生长的细微响声,像春草破土拔节,“苏苏苏”。
崖石下,夭夭点头点着忽然醒过来,担惊受怕熬了一天一夜,凌晨的时候睡着了。睁眼一看,天边已经鱼肚白,忙抬头看崖上,苍澜还是端坐着,只是衣服和头发已经平静下来。迷蒙着眼,转头看芊眠,依然还是挺直的站着,一夜不眠,脸色有点白,但眉头已然放松了。
夭夭也松了一口气,轻轻拽了拽芊眠的袖子:“芊眠,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芊眠头也不回的,继续望着上面,嗓音沙哑:“只要进阶还没有完全结束,就不能掉以轻心。”
夭夭早已见识了他对待苍澜时的别扭倔劲,只能由着了,也一起望向苍澜所在的高崖上。
天空渐渐泛起红色,又将迎来一个璀璨华丽的朝阳,体内的火已经很小了,气团经过一夜的烘烤,缩小到只有一个拳头大小。太阳渐渐升起来,体内的火似乎也感受到天际的红霞,渐渐又大了一点,气团在这火中急剧的变小起来,我有种错觉,气团再小下去,就要变成固体了。
红霞中终于露出一扇金光,是太阳攀爬了一整夜,它升起来了!体内的火倏地旺起来,气团像被抽打的陀螺,瞬间飞速旋转,像有只大手在揉捏、拧搅,气团更小了,我知道它已无法容身!于是,就在天边金光大放的一瞬,鲜红的气团“噗”的消逝,一滴水晶般透明的蓝色液体“嗒”的滴落丹田,像一滴水哺进干渴难耐的嘴,那么甘甜,那么滋润,那么如意,我全身一个“颤栗”,脚趾到头皮瞬间松了,像在沙漠中晒了千年倏然沉浸在蓝色冰凉的海中,一种来自灵魂的舒意慢慢展开至四肢百骸,就像揉皱的锦散在水里,自然伸展,飘荡。
我缓缓睁开眼,明亮的日光洒进眼底,清新无谓,四周是秋的飒爽气味,我和世界都若新生。深秋的叶子颤动着,叶脉交织成一张绮丽的网,若能等到来年仲夏,便有知了停在这网上,喧吠。秋高气爽,古茂苍老的树林里,有松鼠忙着将果子藏进树洞,远处有飞鸟羽翅震动声,是晨光中出来觅食,还有,还有崖边那熟悉的两道身影,探看的狐狸和小桃花。我嘴角不禁勾起来,狐狸焦急的眼光可以在我身上烧出个洞来,脸色有些白,但,四年不见,眉眼居然长开不少,眼睛的形状变了许多,以前的大眼现在眯缝起来,眼尾翘起,是一双欲飞的丹凤。
逡巡着这个和我一样仿若重生的世界,身前忽然传来一丝震动,像在提醒。我低头,一把流光璀璨的黑剑安卧在身前崖石上,这四年来,我与它已经熟悉如了解自己身体。每当孤寂难耐、神志昏聩时,总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安抚慰藉,就是它了。没想到四年的相濡以沫,我终于探知到了修仙的门槛,身体经了灵火焚烧,重生而得容颜永驻,这把剑也褪去斑驳锈迹,恢复飒爽英姿。
我珍重的伸手过去,又一次感受熟悉的震动,它和我似乎为这现实世界的重逢而欢欣鼓舞。当我的手碰到冰凉的剑身时,一道青芒乍现,剑身浮现出古朴苍劲的天书文字:“仙路千年,得偿所愿。”
我细细读过,“得偿所愿”,指的可是这剑的前主人已经登仙?我端详着剑身上古朴的文字,心中惊喜又羡艳。世间求仙问道的人不计其数,但又有几人真能得偿所愿登仙。如我,自小天赐机缘,在苍山圣地修炼,名师授教,同门皆可贵,又得了仙剑助力,寻得这方仙灵宝地,历经业火,才扣得了仙门,练到驻颜期,不至于误了与他人承诺。
也难怪前辈所书:“仙路千年”。
一时间,思绪飘飞,心中感慨良多,倒有些不像自己了。于是很快收拾心情,再去看剑身,那字已渐渐消失,却慢慢出现沟壑纹路,最后组成两个字,也是天书文,力透纸背:“长合”。
想必是剑的名字,我挥动仙剑,一记“振袖拂苍云”,流光溢彩,人剑合一,心内大畅:“好剑,以后就叫你长合了!”
剑“翁”的一声,像是认可和回应,然后倏然一道光华化进身体里。
收好了剑,我抚平衣褶,轻轻踮脚,便向狐狸和小桃花所在地飞去。秋风扬起衣袖和长了的黑发,仿佛一场静默的洗礼。
直到站稳在地上,小桃花依然怔怔的,最后发出一个单音:“呀”
许久不见,心中升起层层暖意,不禁打趣道:“呀什么呀,四年不见,夭夭出落成美人啦,以后出了这山,到得凡间,想是‘一笑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小桃花反应过来,忙捂住嘴偷笑,眼睛弯弯,桃花灼灼。
我也跟着笑起来,嘴角如高阳。转身看狐狸,他正一双眼紧紧的看着我,我看着他道:“怎么,怕我消失了,这是什么眼神!”
我话音刚落,一个温热的身子倏然撞进怀里,狐狸紧紧搂住了,我也不禁的紧搂住他,摸摸他长至腰间的黑发。
狐狸声音沙哑,很低:“苍澜,你再也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我愣住:“啊?”
狐狸搂的更紧了,就像要把我揉进他身体似的:“苍澜,你再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这更离谱了,我继续愣住:“什么?”
狐狸终于放开我,站直身子,欲飞的凤眼直直望着我,我看着他直率的眼睛,似乎一望到底,里面是一颗跳动着的鲜红心脏。狐狸的嘴唇蠕动了一下,是太久没说话,正在找一个合适的发音位置。
终于,狐狸找着了,他淡定了许多,安心了许多,缓缓道:“苍澜,你死了,我也就死了,你不在了,我也便不在了,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也不要独自离开,好吗?”
我听着他沙哑的嗓音,心中有些异样,但具体又说不出,我察觉自己的脸色有些严肃,于是不自然的笑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没了我,你照样还是活的好好的,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我拍拍他的肩膀,忽然想起来,赶忙离了手:“哦,对了,你,你不会是传说中的“狗皮膏药”狐吧?!”
小桃花听了狐狸的话,脸色瞬间白了,听到这,“噗”的一声,没忍住笑出来,脸色也红润了。
狐狸被我说成“狗皮膏药”狐,瞬间气的脸色青紫,撩了袖子就打上来:“你这没心没肺的臭道士,本来以为经了昨日的熬煎,已经脱胎换骨了,没想到,换了皮囊,还是黑心肝!”
我被赶着跑远,不忘平反:“我的心肝可红着呢,哪里带一点点黑气儿?!”
狐狸咬牙切齿:“好哇,今天就让我掏出来看看!”
我赶紧加快了脚程,瞬间淹没在苍茂的林中。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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