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篇章二:《太平年间》花嫁前传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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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陆蘅被下头官员联名举报,原来这位钦差只是空有其表,他所处理的每一处旱灾均是由手下学生所治,于他毫无干系,不仅如此,陆钦差还借公职之便收受地方官员贿赂,私分了朝廷拨下的无数治灾公款,罪行恶劣。
这事报到皇帝面前,令其惊怒不已,即刻便下旨将陆蘅九族贬为庶人,又将路蘅一脉及相关贪墨的官员一并发配去疾苦之地充为奴役,连带着怀了身孕的七公主也未能幸免,一时间揭传法不言情,天家无义。
那时年至十三的未花莞菀听闻这一消息,不管不顾的闯至御前。
“父皇,七姐姐并不知情,求父皇看在儿女情面上饶过七姐姐吧!父皇!”莞菀朝着紧闭的殿门嘶喊着,随即朝着青石玉砖磕头不止。
内侍总管站在侧旁,无奈劝道。
“十九公主,您可真是折煞了奴才,快快起来吧,皇上已经下旨,陆夫人如今不再姓未花,早随了夫姓改作陆氏悯旻了,她不在是天家尊贵的公主,您又何必为了戴罪的庶人惹恼圣上呢?”。
未花莞菀却不听劝,她依旧坚持,哭喊着在青石板上磕头,哀求着父皇开恩。
然而,即便她将那一块青石板磕得满是鲜血,也不见面前的殿门松动分毫。
冷宫内,身着素锻青衣的怜嫔面色惨白的听着宫人来报,此时的她已然失了两年前那份毅然踏进冷宫的傲气,神色郁郁。
宫人言至十九公主晕在殿外,被人抬回了深宫连太医都未替她宣时,怜嫔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她缓缓转身,轻声道“去将日常替我诊脉的太医请去,为十九公主医治吧”。
宫人领命,诺诺前去。
待到回转,却见怜嫔七窍流血,面目狰狞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在她的手旁,撒了半包白色粉末,她的嘴角下巴,也见到了些许白色细粉。
宫人骇得跌坐在地,颤声道。
“怜嫔娘娘。。。。。。自尽了。。。”。
再后来,天祈三十七年春,时隔未花钥庆离开京都的第四个年头,辛皇太子的死因终于有了结果。
东宫。
未花景听罢春桃来报叹息一声,提笔修书,一封秘信暗中送往山河关,二人多年来虽分隔两地,却从未断过书信。
当未花钥庆拿到那封秘函时心情颇为沉重,纵然为了太子,如今的他百般隐忍藏匿锋芒,可面对执着追查了半辈子的真相,还是令他心有怯怯。
随后,未花钥庆拆信阅览起来。
入眼是熟悉的笔迹,倒是让他心中升起一丝寥寥寂慰。
卿卿吾君:
展信安好,又是一年初春时节,边塞凛冬是否寒凉,春来万物生长积雪是否消融,日前送去的年货可还合你心意,还有新供的金骏眉可能入喉。
未花钥庆心中温暖,默默答道,寒冬已过,冰雪消融,送来的年货件件出自你手如何能不满意,金骏眉也是上品,茶香浓郁。
信中往下,未花钥庆读道。
年前朝廷批下军饷,当是随此信一同送到,吾在京中一切都好,弟弟也好,越发有了大人模样,嫁奕家的小子倒是不见长进,没头没脑实在简单。
听闻最近边关偶有动荡,吾心忧忧,卿卿万望珍重自己,凡事不可莽撞而为,若是真有敌军来犯,也大可不必忍让,将他打回去就是,朝中万事有吾,定不会让你将士心寒。
未花钥庆轻笑,往下看去,面色却肃然起来。
辛皇太子一事,终有进展,三十年前,试药的确是三位皇子,只是那时辛皇太子先到,随后赶来的二人则早有密谋,进入寝殿前已然服下解药。
当夜,不知此事的辛皇太子无论喝下哪一碗汤药都是必死无疑,而在辛皇太子死后,六皇子同十一皇子同盟分崩离析,彼时的十一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反了水,他将六皇子下毒一事告知了先帝,致使先帝悲恸中改立十一皇子为太子。
先帝原想下旨处置六皇子,没想还未有所抉择却闭了眼,而被圣上蒙在鼓里的六皇子最终只落了个闲散王爷。
各中真相终于水落石出,只是未曾想到,当年储位之争竟如斯激烈,暗中埋藏这些辛秘,令人唏嘘。
这信至此,已是终结,再往下的,便是未花景的名号落款。
未花钥庆面色如常的折起书信。
之与此事,其实心中早已有了推断,但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难免还是惊悸不已。
他的心里,一直埋藏着一个连未花景都未曾得知的秘密,在这世上,他早已没了直系亲属。
他的生父辛皇太子忽然在宫中暴毙,连带着他的母亲皇太子妃也未能幸免,他乃是那时的东宫嫫嫫偷偷抱出皇宫,小心抚养长大,年幼得知身世坎坷,他便立志寻找真相替父报仇,如此压抑的活了二十余年,终于寻到接近皇宫的机会,为此他不惜舍弃所有,冒死顶替那从未出生的三皇子未花钥庆之然一身踏入宫门。
未曾想,却在那深宫里,遇到了此生最想守护之人,又因那人,潜心蛰伏,连带着心中仇恨亦随之暂且放下,当真造化弄人。
未花钥庆,不,该是辛皇太子唯一的后人未花麟,沉沉一声叹息。
天祈三十八年,十九公主未花莞菀长至年芳十六,彼时正逢临国求亲,皇帝正为宫中无适龄公主一筹莫展之际,却在中秋夜宴,远远见到了这举止大方温和得体的十九公主,当下便拍板敲定。
十九公主宠辱不惊的叩谢圣恩,转头便私下里寻到了雯嫔的宫中。
当年的雯贵人早已晋位,成了一宫之主,她将十九公主让进殿内,随即便屏退了一干宫人,二人留在殿内交谈不久,雯嫔便诏来了两位太医,一位乃是从前伺候过怜嫔与七公主的正六品医官,一位,则是皇帝亲指,专门看顾怀有身孕的雯嫔的从二品太医院使。
二位太医在殿内听候了主子的吩咐,随后冒着冷汗离开,不久又捧回一盅黑不见底的汤药。
那碗汤药摆到了十九公主与雯嫔的案前。
“莞菀,你可想清楚”雯嫔攥住十九公主的手腕,沉声道。
未花莞菀坚定的推开雯嫔的禁锢,答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即便今次骗了过去,但只要漏出马脚,就终有被人拆穿的一天,唯一的办法,便是将这假的,变成真的”。
“可这药性凶猛,伤的是人之根本,用了,便在无挽救之法”雯嫔再次阻拦道。
未花莞菀却是不甚在意的一笑,“娘娘,即便让我用余生后悔这一决定,我也决计不在眼下受人摆布,我明白,若此刻给自己留了余地,日后的下场,就是七姐姐那样”。
雯嫔听罢,果然缓缓松开了手。
未花莞菀捧着药碗一笑,“雯姐姐可别再当菀菀还似从前的小女儿啦,从前的莞菀,早就已经不在了”。
说罢,仰头将那碗中药汁尽数饮下。
当夜,未花莞菀宿在了雯嫔殿中,她时而高烧时而浑身冰凉,倒在塌上不住翻滚,腹中剧痛难耐,硬熬了一夜之后终于停歇,冷汗淋漓的睡了过去。
几日后,院使再次为十九公主诊脉,静默许久之后,那院使这才抬头,朝雯嫔同十九公主躬身行礼,轻声回道,“成了”。
当日刚过晌午,御书案前便递上一封脉案,那脉案出自一名医官同一名院使之手,仅这一封脉案,便让皇帝不得不改了主意。
皇帝拿着那脉案疑惑不已“怎么会不能生育呢,公主的身子不是一向调理得很好吗?”
被诏入御书房的院使从善如流的答道“有的女子天生缺陷幼时不显,直到越渐成年方才查得出来”。
“算了,不能嫁就换一位宗室之女吧”皇帝不甚在意的将那脉案扔到了一旁。
院使看着那脉案落在参杂了一堆错写或无用的奏章之中,悲然之情徒然而起,随后他低垂下头告退离开。
院使踏出御书房,回头看了一眼那即刻便关上了的殿门以及门外威严肃穆的羽林禁军,他想起多年前曾深夜赶到大牢为三皇子医治时的那片惨状,心想。
兴许十九公主的决定,恰是最为正确的。
同年不久,雯嫔替皇帝诞下了第二十八位公主,皇帝欣喜之余又有些惆怅的失望。
但最后到底是对雯嫔宠爱有佳,不仅又将雯嫔晋为妃位,还为雯妃生下的公主定了封号永乐,一位有封号的公主,还是出生就得了封号的公主,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三月后,在永乐公主的百日宴上,皇帝大赦后宫,久居常欣阁的丽贵妃也终于得以解禁,说是解禁,实则这位贵妃的常欣阁早已被皇帝光临数次,这回也只是讨了个喜头,走个过场罢了。
天祈三十九年,未花钥庆离开京都的第六个年头,边疆战乱初起。
蛮族打上门来,扬言要未花割地赔款,还要送去一名皇子为质,否则势必踏平未花国土。
未花钥庆听罢不屑一顾的嗤笑,依照太子殿下的话,不必忍让,当即跨上战马便把那口出狂言的敌将杀个片甲不留,有如神兵降世。
同年下旬,丽贵妃又惹事端。
又是在太和湖畔,这次,她竟捏着发簪在湖畔胡乱挥舞,不经意间失手伤了年仅一岁的永乐公主。
雯妃惊闻此事,匆匆赶到,心疼的抱起恸哭不止的小公主低声啜泣起来,丽贵妃衣衫不整的站在一旁心烦意乱,忍不住朝着母女俩人斥道“哭什么哭!”。
皇帝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当下勃然大怒,又将丽贵妃禁足在常欣阁。
雯妃抱着小公主,倚进皇帝怀里哭得叫人心疼,只是,她字里话间拿四皇子未花烨的往事做足文章,皇帝听了对丽贵妃惊疑万分,又看雯妃母女隐忍哭泣,似不敢顶撞的委屈求全。
让这一激,不到一个时辰,皇帝便对丽贵妃大发雷霆,他下旨,褫夺了丽贵妃的贵妃之位,将其降为丽妃,又缩减了她一半的份例,这回,连常欣阁也没得住了,被远远的赶去了西宫一角,芳绘居。
天祈四十年秋,边关战事吃紧,眼见立秋都过了许久,个别地方却仍有大半夏税未曾缴齐,皇帝急得团团转,可批下去催收的折子全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无奈之下,只得一面差人前去调查,一面又向京中商户大员征收银粮。
皇帝为做表率,下令将宫中用度节俭过半不得铺张浪费,一时间众人面上不显,私下里却是怨声载道。
如此筹集半月,总算凑出个不多不少的花用,可钱筹来了,又该如何送去边关。
皇帝犯了难,往常这差是由户部去办,运往边关途中难免会被层层官员抽减一二,而如今这批银粮,本就是救急军饷,万不能再像从前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皇帝烦忧了好几日,终于想出法子。
“这事,唯有派一皇子,自京城出发,途中不许歇息,日夜兼程,将银粮送至边关交与神武将军,如此,朕方可安心”。
堂下的太子一愣,随即喜上心头。
多年不曾与未花钥庆相见,这次可是借着公差之便,千载难逢的绝好时机。
未花景上前一步,回道“此法却是甚好,只是不知父皇属意于哪位皇子押送”。
皇帝捡起案上银粮清单,随意翻看两页后才道“此去路途遥远,烨儿身子不宜长途跋涉,五皇子的性子又太散漫不堪大任,眼下得用的皇子倒是只有你”。
说头一顿,随即又说道“若这差派到你身上,你可去?”皇帝说罢,深深的看着太子的眼睛。
只见太子殿下不惊不喜,面色沉静答道“为父皇分忧,乃是儿子的本份”。
皇帝轻笑一声。
这时,内侍总管推开了御书房的殿门,他垂首走了进来,身后领着一人。
太子殿下回身看去,竟是散漫,不堪大任的五皇子,未花时雨。
“儿臣给父皇请安,问太子殿下安”五皇子步入殿内,规规矩矩的行礼。
“免礼,赐坐”皇帝抚手道。
“谢父皇”五殿下抬眼起身,走到坐上撩袍而坐,腰背挺得笔直。
皇帝看着五皇子,眼中现出些许满意欣慰,“前线战事吃紧,银粮押送耽搁不得,朕意在皇子中择一人前往,小五可去”。
未花时雨的眼睛有一瞬的惊喜闪动,而后他便垂首规矩答道“儿臣愿往”。
“如此,你二人回去,各自写一封押送行程来,朕在做定夺”。
时雨看了一眼太子,心中些许气馁。
这怎么和太子比?
太子殿下假意未曾发现五皇子的小动作,躬身朝皇帝行礼告退。
东宫。
午后不久,密探呈上一则来自未花钥庆的书信,未花景喜出望外,先前战事频发,他不敢让三弟分心,二人已有月余未通书信,未花景有些迫不及待的拆开信封。
吾君卿卿:
展信安好,蛮族大举来犯,粮草告急,兵卒士气低迷,惶惶终日,阵前已然现出溃败之迹,若后方支援不及,恐山河关不日将要失守,吾君卿卿,情况危急,至多还可坚守不足半月,万望重视。
未花钥庆
太子殿下攥紧了手中书信,今晨的好心情荡然无存,略感羞愧。
未花钥庆前线御敌,逆境煎熬,身为太子,他却还为这些儿女私情的忘乎所以,实不应该,惭愧惭愧。
太子殿下放下书信,即刻提笔写起押送章程,傍晚便差人递了上去。
隔日,太子同五皇子又一次被皇帝请到了御书房。
皇帝先是拿着太子的章程大肆赞扬一番,又对五皇子一番耳提命面。
时雨本就有些垂头丧气,让这一番教训更想是霜打的茄子,太子看不下去了,寻了机会插话道。
“父皇,此事不宜耽误过久,既章程已定,儿臣明日就可领军出发”。
皇帝数落五皇子的声音一顿,转回眼来深沉的看着太子,“太子倒是积极”。
未花景回过神来,心中一惊。
皇帝只夸赞了章程,却并未言明指派自己,这话说的,太自以为是。
“儿臣只是忧心边关将士疾苦。。。”未花景说着,竟在此刻忽然想起了未花钥庆。
“当真是忧心边关将士?”皇帝意有所指道。
太子喉间微动,却没做答。
未花时雨有些奇怪的听着那二人的对话,随即又不动声色的垂下头来。
未花景微微抬眼,只见皇帝眼中满是怀疑研究之色,几乎是瞬间,他便了然,这事,一早就是皇帝算好了的,他在试探自己,试探他未花景是否会因为这一个面见未花钥庆的机会而自乱阵脚。
太子殿下心底发凉。
皇帝从未曾打算放他出去。
未花景一面猜疑皇帝是否看出了什么,一面呵斥自己感情用事。
“既太子如此忧心边关战况,那便让你去吧”皇帝将手中章程随手扔到案上,状似轻松。
但未花景却警铃大作。
绝计不能答应!
太子殿下暗暗攥紧手心,面上却镇定自若道“儿臣身为太子,不可离京太久,父皇可派吾皇弟前去”。
未花时雨惊闻,讶异的看着太子。
心道这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殿中有片刻静默。
时雨感觉到了那似有若无,丝丝微妙的违和,但他认为,此刻应该聪明的低头看脚尖,当作毫不知情。
“你当真不去?”皇帝忽然问道,似乎有些意外。
“儿臣听凭父皇决策“未花景不疾不徐的答道。
皇帝静了一静,这便又拿起太子呈上来章程,对五皇子说道“既如此,就由小五,按着太子道章呈前去”。
时雨看着那递到眼前的折子,偷眼看了看太子攥紧在袖中半隐的设计拳头,半响皱眉接过,答道“儿臣领旨”。
隔日,五皇子同他的贴身侍卫嫁奕元笙天还未亮便押着银两驾车离开,太子殿下站在宫城阁楼之上,远远的看着五皇子一众人马越走越远,他心中郁结,却又无可奈何。
待到时雨行至边关,已然是十日之后,彼时阵前两军刚历经一场小摩擦,未花钥庆露脸稍作指挥鼓舞士气,却不想很快就听闻后方有一位皇子押送着银粮而来。
未花钥庆先是一愣,随即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退下阵前,快步朝后方跑去。
“三哥!”。
远远便是一声惊呼,未花钥庆巡着声音看去,先是一喜,随即又有些失望。
太子没来。。。。。。
“三哥!多年未见!我可想死你了!”未花时雨像只欢脱的小鸟,大叫着撞进未花钥庆的怀里。
未花钥庆扬起笑容,搂着弟弟狠狠抱了抱“三哥也想你”。
未花时雨嬉笑着抬起脸来,入眼细看之下,未花钥庆的状态实在不好,眼下乌青重重,许是熬了好几日,看着有些面黄肌瘦的清减。
“三哥怎把自己苦成这样”未花时雨闷闷道。
未花钥庆一笑“边关疾苦,哪还能像在皇城似的养尊处优,没事,在这我还挺自在,倒是你,怎么来了“。
未花时雨一撇嘴,“其实本来该是太子要来,父皇也都允了,谁想他又变卦,游说父皇让我来”。
未花钥庆心中一紧“为何?他不愿见我”。
“那当然!他使了诡计将你挤兑到这疾苦偏僻之地,自己做了太子,肯定不待见你啊”时雨道。
未花钥庆无奈,可有些事此刻却是不好告诉这孩子的。
“那太子可有让你带话?”。
时雨摇头“没有”。
未花钥庆一叹“也罢,不来就不来,他确是该避嫌,若真来了,我还怕他回不去了,罢罢罢”说着,苦笑一声。
未花时雨不明就里的看着他,却被他的三哥狠狠揉了一把脑袋。
天祈四十三年,未花与蛮族交战进入白热化阶段,此刻的未花当真是被耗光了根基,国库亏空,再拿不出一丝银粮。
彼时皇帝的身体已经不大好,常常夜发梦魇,时而怪叫着辛皇太子的名字求他不要在缠着自己,时而又呢喃着元后的名字,求元后原谅,一副病入膏肓,陷入癫狂的模样。
眼见皇帝越发神智不清,太子未花景不得主持大局暂代君王监管国务,只是头脑发昏的皇帝似不服气一般,在太子做主的每一个决定里总要横插一脚,导致皇帝在位未花景监国这一段时间里未花朝政很是混乱,往往出现牛头不对马嘴,纰漏不断的情况。
同年,一封出自蛮族的和谈条例摆到了未花皇帝的案前。
太子殿下斟酌再三,下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
他秘传了一封送往山河关的书信,随后又设局将嫁奕元笙调离京城,约莫半月后,未花景跪在了神色恍惚的皇帝面前,对皇帝诱哄道。
“还请父皇为百姓为长远考虑。。。。。。”。
一月后,载着未花时雨的喜车离京,未花景第三次站在宫门附近,站在这方困住了他的高墙之内,看着那驾喜车载着弟弟奔向远方,向着自由与希望而去。
未花景不由得有些羡慕。
未花时雨离开的隔日,丽妃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连鞋都没穿,一路从芳绘居跑到了皇后的寝宫。
她在皇后面前大喊大叫着要求见圣上,疯癫的神色,不输皇帝。
这位曾经的丽皇贵妃这些年来接连被褫夺位份,她早就没了指望,如今时雨一走,更是剥去了她最后一层护甲,这便让她不管不顾的哭闹不休。
那日,丽妃在后宫大闹了一场,终于得以面圣,却不想仅仅半年未曾得见的皇帝竟变得痴傻,丽妃不能接受,她抓着皇帝疯叫着还我孩儿,最后还是太子殿下赶到,解救了被丽妃按在地上挠的皇帝。
随后,太子借皇帝的伤情发作丽妃,言说皇帝龙颜大怒,要将丽妃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入夜,太子殿下趁着夜色悄悄去往禁足丽妃的芳绘居。
未花景看着跌坐在地神色戚戚的女人,心道当真是报应不爽,作恶多端罪有应得。
他冷声道“时雨这些年,在你羽翼之下安然长大,本宫倒还得谢你多有照拂”。
丽妃闻言,抬眼看了看太子,嗤笑一声。
太子没曾想她落得如此田地还是一副有持无恐的模样,心中愤恨,直想即刻动手了结了她。
“当年你将本宫的弟弟偷去,害死母妃,苛待元后宫中之人,那桩桩件件,本宫揭记在心上时时警醒,半刻也不敢忘记”。
未花景扬起手中白绫,低声道“该是你偿命的时候了”。
丽妃听罢,坐在地上大笑起来“愚昧,愚昧!”,她大叫着。
“你真当皇帝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你的父皇就是好人吗!元后的死!可是皇帝默许的!”丽妃狰狞道。
未花景心头一震,又听丽妃道。
“他自己得来的皇位不干净,就总怕别人将他挤下去,元后聪慧,母家势大,他与元后成婚不过就是想要得到元后母家的支持,可他根本驾驭不了那样有聪颖的元后,所以他怕了!”丽妃凄声道。
“他怕元后脱离他的控制,他怕元后看透他那虚伪小人”。
丽妃冷笑一声,“那时我产下死婴,心知元后产期也在几日之内”。
“可是太子!那夜我的人还未曾接近元后寝宫就被发现了!惊慌之际,那些禁军却当作没看见一样的走开了,可笑,母仪天下的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性命,竟被皇帝厌弃至此”。
未花景瞳孔震颤,轻声呢喃道“你疯了。。。”。
“是!我疯了!我疯了才会信那寡意之人,我疯了才会成为他的刽子手,我疯了才会真信他会封我为后”。
丽妃狞笑“你以为继后的位置是怎么来的?呵,他也就只敢封这种唯命是从的女人为后,可他还是怕!所以他不得不留着我,留着我替他与继后抗衡”。
“死到临头,还在教唆。。。。。。”未花景狠声道。
“我究竟是教唆还是实话!你大可去问一问你的父皇,你看他敢不敢应你”丽妃冷声道。
太子殿下心中一凛。
“你真当我不恨吗?我受了这狗皇帝几十年的协迫!如今,他竟这么轻易的疯了,倒是上天眷顾,余生还能这么的逍遥。。。。”。
丽妃的声音越渐远去。
未花景浑浑噩噩的踏出芳绘居,身后是春桃手捧白凌带人进入殿内的嘈杂。
太子脑中挥之不去的都是丽妃的疯言疯语,他睁眼至天明,思索着丽妃话中有几分真假。
隔日清晨,宫中传出丽妃上吊自缢的消息。
月余过后,皇帝的疯病更重了,太子起先还去侍疾,到后来,皇帝但凡见了人就挥拳要打,边打嘴里还边喊着辛皇太子、元后等人的名字。
糊涂间,还惊恐的说起了许多往事。
未花景听着,边循循诱哄着皇帝谈起那些,心中所想竟一一得证。
原来丽妃所言,揭是事实。。。。。。
年末,入冬时节。
太子殿下身着暗黄绣龙制服,端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
此刻他正垂首,端详着面前摆上的一小碟白色粉,在案前右侧,坐着的是正值圣宠的雯妃,左侧则坐着面容冷峻的十九公主,未花莞菀。
“何时下的手”太子殿下出言问道。
“约莫有个半年了”未花莞菀不甚在意的答道。
“弑君,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未花景抬头看去。
未花莞菀轻笑一声“皇兄既然查到皇帝的汤药有问题,却没有即刻发落我等,怕是心中已有决断”。
未花景并未作答。
皇帝病情越发加重,他早已有所怀疑,是不曾想这背后之人,竟是这么不起眼的两名女子。
“你二人,有何交情”太子又问道,平白无故,怎能一同筹谋此等奸佞之事。
雯妃答道“我本是七公主诏入宫中的线人,公主命苦,想借我之手离开皇宫,却不想还未来得及谋划就被迫嫁做人妇,无奈只得将我这一脉交给十九公主”。
“原是如此”未花景了然叹道。
十九公主抬手捻住小碟,轻轻晃了晃那些粉末,说道。
“大皇兄,宫里二十七位公主,除了我这身患“隐疾”还有最小的永乐公主,其余都被草草嫁走,从未有一人回转”。
未花景垂首不言。
“七姐姐何辜?五哥哥又做错了什么?”。
“父皇不拿咱们当一回事,不是我死,就是他死,你又可知妹妹心中煎熬”未花莞菀道。
未花景听闻这话一哽,终于抬眼看着他这神色淡漠的妹妹,恍然想起许多年前,那位站在七公主身边好奇纯真的十九公主。
“莞菀怎么变成了这样呢”未花景低叹一声。
未花莞菀一怔,“莞菀亦不想变,可父皇逼着莞菀不得不变”。
若非历经七公主、怜嫔,以及五皇子等各中心酸,莞菀也绝不会变。
“罢,你做你的,本宫只当没有此事”未花景摆了摆手。
未花莞菀深深的看着疲惫不堪的大皇子,缓缓起身行礼,郑重道。
“莞菀替各位公主姐妹,替怜嫔娘娘,谢皇兄成全”。
未花景摆手。
成全你,亦是成全我自己。。。。。。
又是一月,前方传来急报,神武将军未花钥庆阵前落败,被敌军一箭射下马匹,跌入江河转眼便不知所踪。
太子殿下拿着奏章的手一颤,下一瞬昏死过去。
侍立在一旁的春桃眼见他犹如城墙倾倒,骇得惊叫一声。
“太子殿下!”
七日后,蛮族兵临城下。
神情萎靡,眉目间笼罩着阴郁之色的太子听闻来报,不得不亲自披甲上阵。
正在东宫穿戴盔甲之时,未花景一阵恍惚,他看着这些年来除去荒凉,越发像模像样的东宫殿,忽来心慌,他想找人说说话,却发现殿内空无一人。
太子转眼,看向殿中一处梁柱,寒风扫过,引得他的背脊轻颤。
他忽然急匆匆的找出一张信笺,提笔落下。
卿卿吾君
。。。。。。
随即他又愣住,想起这信,这心中念想,已然无处安放。
殿外羽林统领轻声催促“殿下,该走了”。
未花景舒了口气,自嘲一笑,他扔下手中墨笔,转身向外走去。
殿外,身着重甲的羽林统领和一身粗布素衣的春桃正等着他。
太子一笑,坚定着心中信念,感怀着神武将军,向着战场而去。
这日,乃是天祈四十五年元月二十七。
在这之后,东宫殿门阖上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到长安王未花烨病死在他的府中,长到皇后在侍疾时被皇帝亲手勒死。
长到雯妃一把火烧了她的宫宇,带着永乐公主与未花莞菀悄无声息的离开。
长到本应同嫁奕元笙远走高飞的未花时雨回转归来。
长到度满时雨改姓,长到落水重伤的神武将军姗姗来迟。。。。。。
早已物是人非。
天祈四十五年三月,在三皇子未花钥庆归来后不久,皇帝驾崩。
这在位了四十五年的昏庸皇帝,在无数人的怨恨中,撒手人寰。
未花钥庆扔开手中的一方小碟,眼睁睁的看着皇帝倒在地上急喘哀嚎,一派冷漠。
那整整一碟由春桃奉上来的白色药粉,他可是一分未落,尽数塞进了皇帝口中。
三月中询,先帝入陵后,未花钥庆登上大宝落坐龙椅,此刻尚在孝期,他还未行登基大典,只得暂以储君的身份监国。
当日,未花国这第二任的太子殿下入主东宫。
时隔近两月,东宫殿门被人推开,终于重见天日。
太子未花钥庆踏入殿内,衣摆带起地上灰土轻扬,他有些紧张的观望着殿内的摆饰,这是时隔十二年后,年近中询的未花钥庆,再次踏足。
他细细观望着,只见殿中奢华却久不有人打扫,已经蒙上了一层积灰,未花钥庆不经意间扫眼看到那张熟悉的案前。
未花钥庆抬步走去,入眼的便是一张落了细灰,变得有些脏污的信笺。
他心头一颤,轻轻将那张薄纸捧起。
待看到那信上的字迹,更是惹得他双肩颤抖着,发出几声悲恸的咽呜。
“殿下。。。”春桃在门外红了眼眶。
未花钥庆徒然嚎啕起来,他抱着那张信笺跪道在地,心如刀绞,痛得他直不起身。
春桃在下一刻捂着眼转身跑开,不愿去看。
殿内,久久回荡着太子的哀嚎,悲恸之意深入肺腑。
在那之后,那张略有脏污的信笺则被太子殿下装进了床头的紫檀漆盒之中。
而那信笺上赫然纪下了两个不同的笔迹。
略旧一些蒙着灰的笔迹,字体清俊,规整有序,而另一个更新的笔迹,浮现在尘灰之上,字体刚毅,笔锋苍劲。
卿卿吾君。
吾君卿卿。
是一张信笺之上,两个人最后的对话。
《太平年间》EM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