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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事实证明，我确实低估了当地吃瓜群众的无知程度。
线人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打来电话时，我除了惊叹他这手机换的真快之外只觉得他应该是错吃了什么离奇的东西。
“通讯设施于我们这行而言就是生命。”线人干脆利落的忽视了我的后半句话说道，“不提这个，刚才我说的你听清了吗？没听清的话我也再说一遍，李斯特，多洛斯家的那个小鬼被抢走了，然后崔斯特先生追了过去，我则跟丢了。目前的情况是小鬼和……多洛斯先生都下落不明。”
我哦了一声，追问道：“被谁？”
其实就根据我们这列车上很可能早有预谋的那枚炸弹来看，我用脚皮猜都能猜出是影日会和安博雷拉的人。
“电疗中心。”线人稍微喘匀了一口气，“他们穿着什么‘电疗中心’的教官制服。”
我再次哦了一声，并在询问了地点后客套的表示了自己和乔纳迪会尽快赶到。
看来我的脚还是不够聪明，不过……
“等等。”我将手机从左手交到右手里去，顺便把听筒声音调大了一点儿，“你刚才说是电疗中心？”
“啊，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赶到之后，拉线人在路边的饮品店里坐下来喝了口茶。他简单的将这场塞进车里就走的低端绑架惨案复述了一遍，然后询问起我们的看法来。
“怎样，你们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我诚实的摇了摇头，“虽然这么个事用脚都能感觉出跟影日会和安博雷拉有关，但现在的问题却出在电疗中心上。这很蹊跷，就像背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金钱信仰理想或者其他什么罪恶的交易一样。”
“我看不出什么交易的迹象，这说不定只是巧合。”比我在影日会这方面更加置身事内的乔纳迪这样表示。
“根据我的一般经验，如果你完全不能从一个奇怪的事件背后发现任何金钱交易的迹象，那么这背后一定有着你不可想象的巨大数额的金钱交易。”我感觉自己的语气诚恳到了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虚伪的地步，“或者你不可想象的其他形式交易。”*
“其他形式。”乔纳迪似有所思，意有所指，将这四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能麻烦你稍微动动脑子、不要总是用脚想事情好吗，路德·李斯特先生？”
线人在话题变得奇怪之前没好气的制止了我们。当然，也可能他只是单纯的想损我一句。这一句话同时且很好的达到了这两个目的，于公于私都无懈可击。
“好吧好吧。”我摊了摊手，“可是很显然我们在崔斯特联系我们之前只能随便找个地方待机，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吧。难道说你指望我单枪匹马，提着两把刀就杀进电疗中心里找人吗？”
线人点了点头——大概在他眼里，我就是这种把无双当潜行、完全不通情理的人。
这实在是个误会。
我并不是那种人。
如果说我浑身上下还存在着某种像是人类的特质的话，那么一定是对于死亡所带来的诸多种种麻烦的畏惧。
放在广义上来讲，我是怕死的。
“我好歹也算是个正正经经的挽歌刺客，是不会有此一种操作的。”我尽量把话讲的义正言辞，希望能唤起线人作为塔西伦学者的良心。
“是这样吗？”我的线人用食指和中指夹紧了红茶的吸管，“实在是深藏不露啊，李斯特。我怎么丝毫不感觉你在过去的工作中有过这种自觉呢。”
这句话说得似有所指。由于我不好辩驳，只得扯出一个干笑，用眼前的境况岔开了话题。
“确实呐，现在的情况是有些不好办的。”
乔纳迪双手十指交扣撑着下巴，提出了一个还算中肯的意见：“但坐以待毙肯定是行不通的，我提议在我们等待崔斯特叔叔回复的同时对里斯林芬电疗中心进行调查。在必要情况下……我们也需要采取更具有实质性的行动。”
这话往白道上讲也就是说还得要进电疗中心里去抢人了。
但是为了避免由我把这样颇具山匪气质的话说出来再给线人好一顿呛，我还是礼节性的问道：“譬如说？”
“譬如说是炸开里斯林芬电疗中心的围墙。”乔纳迪回答的非常写实。
“你是这样想的吗？好吧，这提议倒是还具有些可行性。”
我懒洋洋打了个呵欠，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痒。这次倒不是烟瘾了，单就症状而言我觉得应该是我晕奶茶或者奶茶过敏之类的。
“不好意思，得失陪一下。”
落在我背后的线人感叹道：“他什么时候这样有礼貌了？”
我想了想，决定不跟他一般计较。
乔纳迪说：“大概是奶茶过敏了吧。”
他说的可真有道理。
我看着洗手池里浓绿与赤色相混合的液体，心想西尔亚伯伦果然总是对的。
以前我在看一本小说的时候，末尾处男主觉得对方好似“呕出了灵魂”来*。我当时想，连灵魂都能吐出来，这得是看到了、闻到了或者吃到了什么东西啊。
带着这样的疑问，我参考了西尔的意见。
“哪天你生化病发作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他当时这样跟我说，“樱吹雪那种还好，米修拉尔可真的是快能把肺都呕出来好几遍。”
“那还是跟呕出灵魂有点区别的吧。”我如实说出了我的心中所想。
“当然了，你又不能真的把灵魂都吐出来。”他有些不耐烦的冲我摆了摆手，“有空想这些事，能不能把自己留下的烂摊子收拾一下？我现在看着这张桌子都头疼。”
我确实没有吐出灵魂一类的东西来。
洗手池里只有混着色泽浓艳灰暗、像是沉积已久血液的生化锭。
从血管里倒流出的生化锭味道比刚喝进去时更加恶心，令我不由得开始考虑起了回去之后是不是该把半糖奶茶换成全糖加一份奶油的严肃问题。
当然，在这之前我有一个比这要更棘手的严肃问题要处理。
——我大概，快要没有时间了。
这真是一个很奇妙的问题。
明明在我于新无回宫中醒来的时候西尔亚伯伦就在录像带里告诉过我，这具工艺不够成熟的机械仿生躯壳并没有米修拉尔杨或是樱吹雪那样的耐用，缺乏专业维修的情况下如保养不当其使用年限很可能不超十年。
但是在今天，在现在，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事实上已经时日无多了。
我一直以为自己将无缘于这样的体验。像我这样的人，意识到自己要死，理所当然只会在真正踏入死亡之前的一个瞬间。然后，我将给我这从无疑惑、从无忧郁、因而完满无憾的一生轻描淡写的落下句点。
然而我今天却知道了这件事。
于是我安慰自己说，这没什么不好的。只是会有点麻烦。
虽然说会有点麻烦，但这一次可算是有时间可以给自己考虑考虑辞世句该写点什么好了。
这很好，虽然很麻烦，但没什么可怕的。
这样想着，我久违的给大小姐拨了一通电话。
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她。

    作者闲话：

    *出自sin《不成疯魔不成活，那些引导我们成长的游戏角色》
    *出自东野圭吾《嫌疑人x的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