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国之国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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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站在车厢某个角落里咂着烟的时候突然想到,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五岁。
那时候并不是因为觉得什么人渣该死,也不是想匡扶什么社会道德成为正义伙伴之列的。我只是纯粹的感觉到了某种不适感,普普通通的,就好像是闻到了发臭的鸡蛋,理所当然的将其去除了。一念之差致人生死,在我看来也只是件寻常事。
戈达尔说的没有错,我对生命不存在所谓敬畏。即使是对于自己,生或死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的决断罢了。
将生命随意挥霍着的我,在今天也是一样,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
与他人相比,何等自由,何等幸福。
我们下车时正是里斯林芬的傍晚,行轨列车的中午。列车的工作人员在广播里建议我们倒一倒时差,因为这一停靠可能就是三天往上。我这个人向例即来则安,也就没什么意见,只是担心崔斯特归乡心切,闹出什么乱子来。
“人家比你成熟稳重得多。”线人跟我这样讲,“你也没学点好的,就跟池川一样净操些多余的心。”
我有点不乐意他呛我的时候还带着阿池,便说道:“是是是,我挺多余。是该把这份精力用于带着你去赌转盘,赢他个百八十万的。到那时候,路费也就有了,皆大欢喜,岂不美哉。”
“你是不是生气了,一口呛我这么多句。”线人将那两弯眉皱的一本正经,“你也是三四十岁的人,怎么这样小性子。”
“总是比你这几个世纪前的小性子要强。”我顺口答道。
他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这句有些在理,也似乎是觉得与我呛声实在无趣,便不再回话了。
崔斯特带着小鬼出去买东西了。
这是星轨列车停靠不久时的事,而我刚刚在餐厅里听乔纳迪提起来。
天已经完全黑下去了。里斯林芬的夜空与贺古拉有所不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紫色,据说这与高空大气的组份有关。我对这种高深的化学兼美学知识一向没什么兴趣,所以也不能完全说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听说这儿不是什么好地方。”乔纳迪拿着菜单坐在我对面,一行一页看得甚是认真。不过他大约不知道为了避免崔斯特不在的时候闹出乱子,我已经提前一步撕掉了仰望星空派那页。
“怎讲?”我给自己点了支星尘之澜,权当做今天的饭前点心抽起来。
“有个疯子将这儿的绝大多数人都变成了疯子。你明白的,就像邪教那样,这儿的人说不定完全疯了。”他有些失望的合上了菜单,“为什么没有仰望星空派?前几天明明都还有的。”
“可能是售罄了吧。”我随口扯了句谎,“我倒是对这个邪教挺有兴趣的,毕竟是在玛门尔德那边没听到过的事。”
“只不过是些不入流的疯子,应该因为是入不了玛门尔德家的眼才被忽视掉的。”
乔纳迪给我们两个分别叫了份三明治,一并掏了钱。不得不说,他举手投足间全然是黑帮家公子的处事风范,如果不是那样疯狂地爱着贝斯和仰望星空派一定会是很好的影日会下代会长。
“也不能这样想。无论怎样,疯狂的人都尤为可怕。会成为布伦瓦尔德家的威胁也未可知。”
倘若是精卫老狐狸尚在时,必定不会出这样的事。那老狐狸比任何人都清楚任何细微的火星都可能烧毁自己一手构建的整个帝国,毕竟他就是那种出身的。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讲些给我听听吧?”我这样问。
“我听说的也不是很多,只是讲个大概还可以。要是想知道的仔细,还是得拜托你那线人。”乔纳迪在餐巾上擦了擦手,从盘子里拿起三明治答道,“你们也不能总一天到晚闹得半句话也不想说吧,前辈。”
里斯林芬星上现下里正当权的,不是政府,也不是黑帮或哪支正春风得意的雇佣军,而是一家治疗机构——“里斯林芬电疗中心”。
当权者永信·杨也不是什么在军界或政界位高权重的人物,而是位运用并推广电疗治疗网络成瘾的教授、当然,也可以说是医生。
“教授?还医生?”
我啧了声舌,想这年头果然是三千世界无奇不有,林子一大这些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当权。
“自称教授的邪教头子罢了。”乔纳迪纠正道,“要是公开把他称作教授,塔西伦学派非专门写个帖子骂我不可。”
“是吧,他们论坛治学微博授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以为然的吐了个烟圈,“不过既然是邪教头子,不如来讲讲他奉行的教义?”
“凡用网的,都是有罪的、凡直连者,都罪恶深重。而有罪的人就应该接受直流电的治疗。”
乔纳迪将最后一口三明治吞下去,言简意赅的做了个概括出来。
“那可真不得了,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变成罪人了。”我这次吐了个同情的烟圈出来代替那捧同情泪,“简直就好像说是人生来就带有原罪一样,这很宗教。不过直流电的治疗又算作怎样一回事?”
“字面意思。”
乔纳迪盯着我的三明治看了一会儿,抬头补了半句话说:“你吃不吃?我还没完全饱。”
“那凑巧,我不太饿。”我将自己的那块三明治推到了他那边,“字面意思,那就是给人身上通直流电了。这么一种治疗方式还真有人会信?”
其实也确实有人会信。
“这个世界上无论多荒诞的谎话,也总是有人会信的。因为当人们面临某一种巨大的无力之时,都会理所当然的失去理智。”
那一年某个有酒的夜晚,阿池这么跟我讲道。
“因为难以接受,而又无力改变。所以无论是怎样渺茫的期望都会成为最后的救命稻草——同时,也将成为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未免太哲学了。”我说,“多少给我举个平易近人的例子吧,阿池。”
“难道说稻草和骆驼的比喻听来还不够形象么?”
他稍稍睁大了那一双萤绿色的眼睛,有些奇怪的看向我。神情认真诚恳,没有半点揶揄的意思。
于是我辩解道:“我到底是长蛇的出身,听不懂影灰的隐语也是件稀松平常事。更遑论那些个隐语和本意之间往往联系甚小,不知出典的话尤其不知道该怎样来听才好。譬如说影灰有一句‘月色美甚’,是长蛇中常说的‘我爱你’的意思。这可是长蛇人单听字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他想了想,顺着给了我个台阶说:“这倒也是,我往年轻些时这样的话也是不懂的。”
他肯定不是那时候才明白的,也不是无知无觉的。
我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