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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纳迪在上车之后不久给自己补了车票。
他在不涉及音乐的部分确实是位礼节而富有绅士精神的年轻人，与乘务员说话时态度温和，语气里带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虽然“沉迷音乐无法自拔以至于忘记买票”这个理由在我听来委实是有十二分的扯淡。
线人跟我持相同意见。此外他还以为乔纳迪这身带着血的行头还能补票顺利而没被直接当做偷渡客，确实只能证明世界这看脸。
现在是我们五个人围着星轨列车餐饮厢里的一张餐桌坐着了。
我在之前的打斗中受了些伤，并不严重，但亟需补充生化锭，否则应付起下一场来多半会有些麻烦。于是我在等待食物上桌的时间里将自己之前搜刮到的生化锭翻出来点了点，还余下五支，看上去确乎也该节制些了。
“说起来，现在星轨列车上供应的某些食物看起来就让人很不安呢。”
线人从崔斯特那边拿走了菜单，挑起了话题来。
“比如说这个——‘仰望星空派’。总感觉之前好像在哪里吃到过似的……”
“你当真是个有故事的人，打算说来听听吗。”我当即插了一嘴。
“那个我没点。”崔斯特说。
线人瞟了我一眼，露出个意味不明的讪笑，放下菜单玩手机去了——他总能让我讨到没趣，多半是由于不同辈分之间笑点偏差太大了。我猜的。
“那道菜我有些耳闻。没记错的话，是公认卖相凶残但也并非难以下咽的料理吧。”乔纳迪给自己的白瓷杯子里续了茶水，“虽说如此，毕竟也是反映了一种文化的存在，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尝试一下呢。”
“即使你这么说也不会点的。”崔斯特的语气较之前更为义正言辞了些。
“嘛，我只是觉得仅仅因为卖相的凶残就否认它作为食品的本身价值，并不是十分可取的一件事，叔叔。”乔纳迪将茶杯捧在手里，轻轻吹去了杯口一层氤氲的水汽。
“乔纳迪。”崔斯特微微叹了口气将声音压得异常低沉，“现在把话说得再漂亮，之后你也不会一个人吃完它的。所以我拒绝。”
我有些同情的看着乔纳迪。
其实我相信任何一个如我这般嗑生化锭嗑得谈笑风生风生水起的人，不说什么仰望星空派，就是《雪国列车》里的蟑螂蛋白质块也依然能含笑带泪的咬碎吞下去。
但是很显然，尚为人躯的崔斯特并不相信。
这十分正常，脑子里还没被塞进那块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时我也是不信的。为此我还曾特别跟米修拉尔打过一赌，赌他吃不下整一勺贺古拉的某种特产辣酱。
这个赌局让我们各自付出了非常惨痛的代价，时至今日也不知该说谁更惨一点。不过在有一点上，我们是相同的。
我们都被西尔·亚伯伦发狠给打了一顿，整一周见面都得绕着走。
一顿晚餐吃得平平常常，期间我们交换了一下对日后行程的安排与打算。
我、小鬼和线人对此都没什么特别的见地——出于不同原因。也就纷纷埋头苦吃，只间或听了一了乔纳迪与崔斯特的商讨。
用一句话来概括这商讨过程的话，就是“但凡崔斯特认为不够经济的选择，乔纳迪都会表示钱他出”。简单明了，通俗易懂，我愿给出十二分的好评。
虽然我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这钱最后恐怕还得我掏的一份子。崔斯特和乔纳迪想来确实都会有些自个的积蓄，但要说对头当真是那么个布伦瓦尔德行星带小有名气的军火公司，没有更大的资金来源是不可能的。
餐后我呲牙拧嘴掏心挖肺的对付掉了支生化锭，跟乔纳迪一并坐在餐桌旁边削苹果边看线人通过仪器将自己接入上网。
大约是觉得在公众场合软成烂泥似的一瘫多少有些不雅，这次他没用直连。
我看了眼远远坐到另一节车厢对着窗外的宇宙深空神游天外的那双父子档，又看了眼沉迷网络不可自拔的线人，只得认真考虑跟乔纳迪搭话以打发时间。
其实我想若我还有别的选择，定然不会考虑跟这个敌我不明好似还有些人格分裂的年轻人搭话。一来怕我们一言不合就地干起仗来，二来则怕我们一言不合就合起奏来，讨线人他们一顿好打。
明显哪边都谈不上很划算。
“乔纳迪。”我斟酌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平心而论，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我很难信任你。”
“在这点上我与你看法相同，临前辈。”乔纳迪双手交叠放在餐桌上，语调平淡中带着些许的诚恳，“跟你一样，我不也明白崔斯特叔叔为什么会让你们与他同行。我甚至于还不知道你们的真名分别是什么。”
也对，他毕竟也是曾见过阿池的人，自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碰巧的重名之类。
于是我讪笑道：“路德·李斯特，这是我原本的名字，熟人给起的，也没什么特别含义。至于你旁边那位的真名，我跟他合作三年有余也是没问出来。”
“抱歉，我没想到你是长蛇人。”
他晃了晃神，旋即对我报以礼节而歉意的一笑。
“常有的事，我的口音听来也不像是长蛇出身吧？也是给人带偏的，你知道，就是你所认识的那位‘池川·临’。”我腾出削苹果的手摊了摊，“我愿意过来蹚浑水，也是源于我跟池川关系非比寻常情谊沉重深厚，在挽歌共同出生入死有那么七八年。那么，现下里不如来谈谈你的因由？”
“我吗……”乔纳迪松开交叠的手，五个指甲在桌子上敲过一轮，“只能说，即使阔别十余年，比起安博雷拉军火公司我也更信任崔斯特叔叔吧。而且，崔斯特叔叔有恩于我，我想要尽我所能的去协助崔斯特叔叔。”
他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不过从这之中我还是觉察出了些许的不对味来。
“我记得你说下达追杀命令的是你的养父，乔纳迪。”我将削苹果用的小刀丢回到餐桌对面的刀架上，咬了一口苹果。
“恩，不过实质上养父下达和养父准许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他说，“而且，我完全不相信养父会不知道崔斯特叔叔还在世这种事。虽然我当时被吓了一跳没错，不过如果是养父的话，他没可能不知道。”
这话藉由他的角度想来也不无道理，毕竟按照崔斯特的叙述，将他的假死昭告天下的人正是克劳德艾尔·谢利。
那么现在克劳德艾尔所下达的命令本身，看上去也是颇有深意的。
——“追回叛逃者津轻·五月之子煌·五月及其身上的白兰度密匙”。
首先是提到了津轻·五月的名字，之后才是小鬼的。而又认定白兰度密匙在小鬼的身上，那么或许可以猜测他们的人已经知道了津轻·五月的过世……
不过说起来，白兰度密匙在小鬼身上又是个什么意思啊。
我蓦地感觉自己失去了头绪。即使已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味的意思，也没办法指出究竟是哪里的问题——因为个中问题实在是太多了。我隐隐能预料到一点什么，却都是些我宁愿不去相信的事。这种感觉并不好。
我开口说：“那么，乔纳迪……”
然而我的话未说出一半，却听到了从线人那边传来的、不谐的低沉男性声音。

    作者闲话：

    不想妥协的自动排版。
    天青风歌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