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如斯荒年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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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之后那场混战的细节崔斯特有些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对方在人数上远比自己估计的要多,饶是江奕剑形如鬼魅般提着长短对刀斩杀十数人,也没能让他感觉到火力和埋伏减弱上一些。
在袭击了对方一个暗搓搓的端着狙击枪蹲在二楼走廊里的小混账后,崔斯特发觉自己和克劳德艾尔走散了。
在这个杀机四伏的会场之中他不敢大声呼喊克劳德艾尔的名字,这会暴露位置,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有一枚子弹击穿他的脑袋。而且在之前的剧烈活动之中,他弄丢了自己的手机。这下他是真的想不出该如何与克劳德艾尔取得联系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同样独自一人的津轻。
“津轻·五月?”我问。
“对,是当时江奕剑麾下的女孩子。不过跟我们一样,也行走在道上。”崔斯特回答说,“池川也该跟你提过她吧?”
“提到过的。”我抿了口杯子里所剩无几的茶。
“他是怎么说的?忽然也有些想知道了呢。”
我看了一会崔斯特的神情,又将视线移到别处去。思付再三,我决定挑一句不那么具有哲学或文学气息的来说。
“他说津轻抬起头来的时候,会让人觉得三春桃花与如火晚霞霎时间都失去了颜色。”
崔斯特短暂的恍了会神,旋即反应过来,低头笑得沉闷。
“他是这样说的?倒也像他会说的话……别具一番影灰流寇的风尘味道。”他将茶杯放回茶几上,“津轻,确实很漂亮。”
“那天津轻突然问我能不能带她悄悄的走掉,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去,展开像普通人那样简单而平和的生活。”
“我没说能,也没说不能。那时候的空气里一直弥漫着血腥味和硝烟的味道,我什么也不敢跟她保证。什么也不敢。但是我想带她走,我一直都很喜欢她,在伯莱塔被杀之后,也一直渴望着平静。”
“我选了津轻。”
崔斯特决定带着津轻逃走。
做出这个决定只用了不足一刻钟的时间,说是脑子发热不计后果亦不为过。
借助这一场互相征伐的混乱,他带着津轻跑到了三楼的外置电梯附近。只要从这里下去,再随便上一辆车,近在咫尺的自由便已是唾手可得。
而就在他们按下电梯的时候,克劳德艾尔出现在了正对电梯的那条走廊尽头。
“崔斯特。”
那时候克劳德艾尔提着把银白色的手枪,外套和面颊上溅着不知属于谁的鲜血,一双艳红色的瞳孔在暗处看来尤其可怖。
“和江先生汇合后,总觉得少了谁。果然啊,你们都在这里呢——要走了吗?”
崔斯特简单的应了一声。
“在这种时候一走了之,可真令人心寒啊。”克劳德艾尔发出了半声冷笑,“你也要背叛我了吗?为了这位五月小姐,抑或是——她手里的白兰度密匙?”
“那种东西根本不可能交给你!”津轻猛地喊出了声。
“可那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五月小姐。”
在克劳德艾尔举起枪的那一瞬,崔斯特将津轻护在自己身后,举枪对准了他。
“开尔,你答应过我的。”崔斯特说。
“啧啧啧,还真是一对苦命的鸳鸯,就是金玉良缘、木石前盟在面前,都要相形见绌了。”克劳德艾尔的笑容显出了一份苦涩,旋即又被狠厉取代,“是啊崔斯特,我答应了你,无论如何不会让五月小姐受到伤害……”
装过消声器的手枪并不响,所以崔斯特只听到了自己肩部的血肉绽开的声音。
克劳德艾尔一枪打在了他的左肩上。
我听得起了半身的鸡皮,赶紧搓了搓手压下去。
要说这一枪崩到身上的体验我也是曾有过的,大约是在几年前我还在做挽歌七刃的时候,跟阿池一道去暗杀哪个政要还是富豪。当时月黑风高,我们在齐活之后预备撤离,蹲在墙后面等着过来接应的直升机时,我忽然觉得这一家的院子里有几朵花开的委实不错。
我把手里提着的长刀和枪往阿池怀里一塞,撂下句“等我会儿,我去弄点纪念品带回去。”便闪身钻回到那个院子里去。
那院子里的花确实很美,一团团紧簇在一起,仿佛一只圆滚滚的白绒球。我掐了好几团捧在怀里,又见一株半人多高的植物,顶端开了一朵硕大的暗紫色五瓣喇叭花,一顺手也就给掐了塞在怀里。
正在我四下猎艳之时,也不知究竟是哪个动作暴露了行踪,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径直打进了我的左小臂里。
我条件反射似的手中一紧,将一团白绒球掐得粉碎。
疼痛在震荡和灼烧感过后很快从伤口的部分漫上来,我咬紧牙关,捧着其余几团白绒球和那朵六瓣花在庭院的矮灌木从中奔行。不断有子弹的声音落在我的身后,我感觉我的左小臂里鲜血在跃动。那是切切实实的末端神经感受到鲜血与肌肉的颤动,我已经很多年都没能再回味过这样的触觉。
待到我回到矮墙背后时,枪声已渐渐远去。看来他们跟丢了目标。
我喘了口气。池川凑过来,黑暗之中他大约只看清了我满怀的白花,于是揶揄说:“原来是做采花贼去了。路德,你也不算是年轻人的,怎么就晓得这般胡闹。”
“有花才好配美人嘛。”我随口轻浮了一句,挑了团看起来异常饱满的绒球给池川递过去。这动作间扯到了伤口,令我不由得抽了口气。池川由来耳力不错,即刻听出了些许端倪,接过花后就将我的左臂扯了过去。
我忙不迭将花用右臂接过来,只听阿池说:“幸好是小口径的子弹,要不你就等着换机械义肢吧。先止血,扯条带子给我。”
“这个没多大事啦,阿池。”我从外套上扯了一截装饰用的扣带下来递过去,“你看,这种白绒绒的花真是惹人怜爱。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我也想在院子里种上一点。”
“绣球荚蒾,也有叫紫阳花的。”阿池将扣勒在我伤口附近靠近心脏的那一端,三缠两绕之后打了个死结。
“还有这个,虽然颜色有点暗但也很好看。”我抽回手去,又掏出了那朵暗紫色的黄蕊喇叭状花,“这个只摘到一朵,就送你啦阿池。”
“与其送我,你不如索性吃了这个镇痛。”阿池接过那朵花端详了一番,“这是朵曼陀罗。黑紫色的曼陀罗可不应该是随意送人的。”
“那一定是很疼的。”我充满同情的看向崔斯特,“我记得早些年我小臂中枪的时候有人建议我吃朵曼陀罗镇痛,不过我没吃,做完手术之后的几个周都抬不起手来。那么,之后呢?”
“之后开尔又在我肩上补了两枪。”崔斯特说得云淡风轻。
“然后他说没子弹了,姑且放过我这一次,下次再见面的时候一定打穿我的喉咙。怎么会没有子弹?他那种枪如果是最后一发打出去,弹夹会弹出来的。他说那句话的时候,语调平和的不行,即无狠厉也无悲伤。然后电梯来了,津轻将我拽进了电梯里。”
讲到这里的时候,他喝干了杯子里的最后一点茶。
“其实我真的没多大事,只是肩膀上中了三枪。津轻哭的很厉害,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衬衣。我隔着渐渐关闭的电梯门,看到开尔放下了枪,一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第二天我听到了消息,说我和津轻都死在了这场内乱里。”
“其实对外放出这种消息,分明给人感觉是想要成全你们。”我放下茶杯打了个呵欠,“所以,为什么会觉得是克劳德艾尔?”
“因为知道我还活着、并拿走了白兰度密匙的人就只有他了。”他回答说。
作者闲话:
其实曼陀罗并不能生吃。
天青风歌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