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如斯荒年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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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那之后的坎斯特拉下了场旷日持久的雨。
在崔斯特的印象中,那场雨从他们逃亡的后半夜开始一直下了大约一周半。也或许更久。他完全不记得那场雨是什么时候停的了,只记得那时候从他们暂时落脚的桥洞小屋里往外看去,天地好像时刻都被迷茫的雨雾织在一起。
桥洞里的小屋是他们三个都还是半大孩子时搭建的秘密基地。
当时他真的没想到这破败简陋建筑会在逃亡中起到这样的作用。那时候他觉得自己如果能多有远见些,必定会在这个桥洞小屋里多留一些干燥的木头。如果可以的话,再弄个净水器之类的玩意来。
他从小屋内一堆破烂木头内挑了两块比较顺眼的,在桥洞靠近外面的部分用打火机点了一摊篝火,然后很随意的盘腿坐在一边点了支烟抽。唇齿之间的烟草味道带来了一点活着的实感,也使在这之前浓重的不安稍微减弱了一些。
池川推开桥洞小屋的门走出来,锈蚀的门栓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有铁锈的粉末扑簌簌的掉在地上。
“开尔怎么样?”他吐了一口烟气。
池川在火堆的另一边端正的跪坐下来,用手中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半截木棍拨弄了几下那摊篝火,似乎是希望它能烧的更旺盛些。闻言,他近乎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道:“大约还好罢,现下里已经睡了。”
崔斯特应了一声,寻不到什么合称的话题,于是也就保持沉默。
“太安静了。”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池川忽然没头没尾就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听到了蟋蟀的叫声,这真不寻常。”崔斯特没有回话,池川便这么继续说了下去,“酒吧里总是放着音乐,你们也总是吵吵闹闹……我好像很多年,都没有仔细听到过蟋蟀的叫声了。”
“嘿池川,你不觉得这都是你不抽烟造成的问题吗?”
崔斯特放松了一下肩膀的筋肉,尽力像往常那样带着半分的荒唐笑意去调侃自己这位友人:“没有烟的人生可是不完整的,来尝一支吧?或许能带来一些活着的实感之类的。”
这一句话说得半假半真,而池川则听得将信将疑。
“老实说,我跑的稍微有点累了。而且途中还打了一架,现在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呐。”将一支烟递给池川后,崔斯特站起身来,“我先去休息休息,后半夜再叫我起来守夜怎么样。不过想想看,其实好像也没什么守夜的必要吧?看你啦。”
然后他逃也似的回到了那件破败的桥洞小屋里,决定睡上一觉调整一下心态。
这一觉他睡得沉稳而漫长。
待到他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然接近正午。克劳德艾尔抱着枪窝在桥洞小屋的另一个角落里睡着,眉头紧锁,看上去似乎睡得不甚安稳。
他从木板搭成的地面上直起身子来,稍微活动了一下然后走出门去,就看到池川正坐在昨晚他点得那摊篝火前发呆——大约是由于池川给篝火里加了木料,它现今依然烧的正旺。
“你该不会是整夜没睡吧,池川?”
见池川有些僵硬的摇了摇头,他赶紧上前去将对方拉起来,不由分说就要往那间桥洞小屋里塞:“我的祖爷爷啊,你这也真是……唉我打赌你肯定一夜都没睡。天啊,我先去买点吃的,你赶快休息一会。”
待到他提着一袋子面包巧克力之类的东西外加一把伞回到桥洞小屋的时候,池川正睡着,而克劳德艾尔已经醒了,正坐在之前他们捡回来放在秘密基地的那张破矮脚桌前想着一些什么。见他一身湿淋淋的冒雨回来,赶紧起身把他拉到了一个点着木头的铁皮桶前。
“影灰有个词叫什么来着……‘落水狗’?”克劳德艾尔按着他的肩让他坐在铁皮桶前的小木椅上,扯下了自己的外套蒙住他的头,“这词现在形容你可真贴切。”
“我要抗议,开尔。为什么是狗?”他从头上扯下了克劳德艾尔惯常穿的红色革质外套,“你知道的,我一点都不喜欢被形容做那种啃骨头的动物。为什么不考虑像女孩子们那样把我形容作一头迷人的孤狼呢?”
“滚你的。”克劳德艾尔回复的干脆利落,“收拾好你那一套花言巧语,先把身上的水弄干净再考虑形容词的事。”
这一刻一切似乎又都回到了从前的模样。他们嬉闹,互相调笑,粗鄙的语言参杂着国骂。但已然是亡命之徒。
吃过简单的早餐之后,醒来的池川提出酒吧主人留下的地址不可能毫无意义,理当在合适的时间去那边看上一看才是。
“为什么现在不去?”崔斯特问,“假如说错失了良机可就不太好了,女孩子们可都不喜欢优柔寡断的男人。”
“雨太大了。”池川摇了摇头,答非所问。
彼时的崔斯特并不明白池川在顾虑些什么。但不久之后他明白了,在这座名为坎斯特拉的城市以内,杀过人的和没杀过的,完全是两种不一样的人。如果说要投奔什么正经人物,那么势必不可能带着已经开枪杀人过的克劳德艾尔。
而且久当时的形势而言,一个帮派的头目死去了,很难说不会有打着为头目寻仇旗号来谋求利益的人。
法律在坎斯特拉的这边世界好像并不适用,然而依然有一套凌驾其上的规则存在。可以想见的未来似乎并不明朗,然而啃着面包和廉价饮料的时候,他们依然佯做满不在乎的嬉闹调笑推推搡搡。
再后来,坎斯特拉的雨在不知不觉间停了。
酒吧主人留下的字条上写的是他的一位旧友的地址。
这位旧友在接济了他们相当大笔钱之后表示希望他们出去另谋生路,最好做些干净的生意。克劳德艾尔笑着接过钱,摇了摇头,最终还是说:“很抱歉。”
对方看着他腰间的银白色手枪,神情里带上了一丝惊诧,须臾之后恢复平静说到:“或许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但仍不是走投无路。孩子,你也许可以带着那把枪去西边碰碰运气。当初阿夜就是在那里认识我和伯莱塔他们的。”
时间又过去了几天。
那段时间里他们依然在那个曾经被他们当做秘密基地的桥洞小屋里落脚,由木头烧的比想象中快,所以崔斯特在某一次出门的时候顺手从一家饭店后面刨了一袋子煤带回去。克劳德艾尔嘲笑他有在这里生根发芽的意思。他看着对方从已经改造得相当安全的铁皮桶上取过一杯温好的速溶咖啡,决定姑且不加以反驳。
有天克劳德艾尔回来的很晚。
在天边的晚霞彻底消失前的几分钟,克劳德艾尔风扑尘尘的回到了他们的桥洞小屋里。他身上带着血的腥涩味道,然而开口说话时的语调却愉悦的像个恶作剧成功的孩子。
“告诉你们个好消息。”他说,“我寻了个不错的机会,很快,我们就能知道夺走了我们苹果派和栖身之所的那个混蛋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