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深巷之中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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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我做了梦。
江奕剑盘腿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与我相隔一方黑色大理石的茶几。新近借我的那把短刀被他收在鞘里架在膝弯上。他抚摸着刀鞘上羽毛似的暗纹,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笑意。根据我在挽歌积累下的宝贵经验,这十之八九是怒极反笑。
他说:“你也晓得,我由来不喜有人脏我的刀。”
我知道自己现下里正处于梦境中,即使被打的不成人形醒来也照旧有烟可抽,所以便只懒洋洋的应道:“是啦是啦我晓得的。其实我擦了刀还擦得挺认真呢,组长。姑且放过我这一次好不好?”
“你今年也三十多岁了吧,路德。总抱着这样敷衍了事的态度可不行啊。”
观海月·渡的身影出现在对面的沙发上,在江奕剑左手边坐的端端正正,手里还中规中矩的捧了杯红茶。我记得他曾说过,那是正山小种。他从来只喜欢这一种红茶。
我干笑了一声,说:“我的确是认真的,可以指天为誓那种。”
“不是我说你啊,路德李斯特。”米修拉尔·杨从我坐着的沙发背后冒了出来,“你发的誓加在一起有千儿八百,其中能信的一只手就数过来。而且每一次你都说自己认真的来着。”
“你还发誓过要戒烟。”出现在另一边的西尔·亚伯伦补充道。
我看着这阵仗,心中暗暗叫苦,实在没想到要在久违的梦中体会一次旧日同事四人合揍。我摊开双手,本想说你们四个稍微打轻点留我像个人就成,开口却问出了一句:“且不提这个,吹雪和阿池呢?”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李斯特?”
短发的高械化少女坐在我右手边的沙发上,睁大一双黛色的眼睛有些疑惑的望着我:“我就在这儿啊,至于临……”
她向门口望了一眼:“他不是一直在那边吗?”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阿池站在房间门口,一双如萤的幽绿眼瞳神色平平向着我望过来。
这一眼望得如隔尘世。我良久无言,整个房间似乎都暗了下来,同僚们的身影皆尽散去,唯独余下我和阿池遥遥对视。
我说:“阿池。”
阿池沉声应道:“恩,我一直在。”
我从黑暗中站起身来,向着阿池走过去。
真的是很多年都没有见过阿池了,我有不少话想要跟他说。在新无回宫中醒来之后,我的身边发生了种种变故,往后的几年皆是如此颠沛流离风扑尘尘。我有很多的事想要抱怨,拍着桌子骂娘的那一种抱怨。肯听我抱怨的人一直都只有阿池。
我终于又见到了阿池。
然后我醒了过来。
门外的走廊里吵吵嚷嚷的,我把脸埋在怀里的被子上都还能听见几声类似骂街的高音。
我感觉有点恼火,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扰没了半响清梦我这等名扬四海的地痞流氓怎么不得敲外面个二三十万出来。
于是我侧身从床上爬起来,用手拢了拢耳边垂落的那一缕发束。小鬼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和衣蜷成一团枕着另一端的被角。从这个睡眠的深度来看他昨晚大概并没睡好,我也就没忍心喊醒他,活动了一下半机械的右腕准备开门去看看。我想,如果这是打一顿能解决的事,那就打一顿回来继续睡;如果这是打一顿解决不了的事,那也先打一顿再回来继续睡。
拿过之前放在床头的短刀,我沉沉打了个呵欠,推门去看。
门外的走廊里站着一位妙龄女子、一个高大壮汉和我的线人。
这组合确实有些过分微妙了,我一时半会竟不知该先做个怎样的猜测才好,也摸不透这究竟是不是打一顿能解决的情况。而且另一点比较重要的是,我委实是有点拿不准该打几个,怎么打,先打谁。
我默然陷入沉思,茕茕独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片黄叶从树梢坠地的时间。我的线人回身看了这边一眼,赶忙向着我跑过来说道:“李斯特。”
壮汉和妙龄女子也转向了这边,对视一番后壮汉先开了口:“你认识他?”
“工作伙伴,比你猜的该亲切点。”我借着摊手的动作活动了一下稍有些僵硬的肩膀,“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回去谈正事了。”
“他吃我老婆豆腐!”那壮汉恶狠狠的说。
我看着表情演出夸张的壮汉和一旁不作言语的妙龄女子,未至凝噎先无语,须臾之后转脸对我的线人说:“虽古人有云食色性也,但想不到这样的你也真下的去手。来,告诉我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的线人向我瞟过顶轻蔑的一眼,没说些什么,大约是已懒得跟我多费口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壮汉见我是这等反应,语气越发凶恶起来。
“也没什么意思……”我将短刀从刀鞘里抽出来比划了一下,“就是说我们差不多该谈正事了,没时间关心你和你老婆是死是活。”
壮汉和那妙龄少女都是一愣,然后便不再说些什么,转身下楼了。
我错开半步,将线人让进了房间里。
小鬼蜷成一团睡得正香甜,暂时还没有要醒来的意思。我给线人开了瓶宾馆里放的红茶,跟他对坐在了矮桌两边的椅子上。
“昨晚那单生意你做的不错,钱这会差不多该已经打给你了。”线人拧开瓶盖率先开口说,“老板很满意,不过希望你下次能节制一点。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把他们那一千来个单位全部都做掉了吧?一个不剩。”
“原来他希望我节制吗?我还以为他给我弄了几个毒气炸弹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呢。”我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的应声答道。
“也说不定是场面话,随口一说那种。”线人看着我喝了口红茶,“反正话我是带到了,至于放不放在心上都是你的事。”
“谢谢提醒,我必定会尽快把它忘了的。”
我又打了个呵欠,给自己也拧了瓶红茶。喝过几口之后,我想起了另一件事,便问线人说:“对了,我要找的人呢?”
“崔斯特·多洛斯吗,已经有一些他的消息了。”线人又灌了一口红茶,“地址和联系方式我等等发给你。不过我先跟你说,他只是个普通的中年上班族。你还是少做些多余的事比较好。”
“多谢了,价格怎么算?”我问。
“看在渡的面子上给你优惠价好啦。”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条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橡筋放在桌子上,“连这条橡筋一起,算两顿饭的钱怎么样?”
我心领神会,接过橡筋说道:“成交。那我就随时恭候了。”
送走了我那线人之后,我回到房间里。
自我在新无回宫醒来之后梦境便很少来光顾我的睡眠,根据给我做最后两场手术那位大兄弟的说法,是这我身体的械化程度太高,甚至有些缺损的大脑部分都是用集成芯片代替导致的。西尔亚伯伦也在留给我的视频中提到了我大脑里的芯片,他说可能会使我失眠或无梦,不过不用担心,我的身体机能不会因此受到过多影响,数月不眠照旧能跑能跳生龙活虎。
古人有一句诗这样说说“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来”。
我不知道不曾入梦和经年无梦可入哪一个更值得一叹,我只是在回味方才难得的梦境。
一面回味,一面哼着歌准备给小鬼绑个弹弓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