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深巷之中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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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拎着三个菠菜包子回到宾馆的那个房间时,我的心情复杂而矛盾。
小鬼已经醒了,坐在床头看着我。
我暗自叹了口气,递给他那一袋菠菜包子,揉了揉他青黑色的头发坐在他旁边。
我问:“小鬼,你是不是随了母亲的姓?”
小鬼点了点头,开始专心致志的啃手中的菠菜包子。
我又问:“那么你的母亲,是不是名‘津轻’?就是津轻海峡的那个津轻。”
小鬼点了点头,说:“你认识我妈妈?”
我无言凝噎,一时间百感交汇于心,竟整理不出丝毫的头绪来。反复看了几遍左手掌心的纹路,我终于想到了自己要感慨的第一句话。
这世界他娘的还真小。
以及,小鬼你能不能别吃得那么快把包子给我留一个……
我沉沉叹了口气,欲哭还无泪,只得故作轻松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笑道:“哈哈……也不是。我认识你妈妈的一个朋友。我跟你妈妈的朋友关系可好了,他以前跟我闲聊的时候常跟我说起你妈妈。”
小鬼看了看我,继续津津有味的吃着手里的菠菜包子。
我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去,开窗给自己点了支烟。从之前那群人身上搜出的星尘之澜还有多半包,够我抽上那么一段时间,所以暂时还不用费心考虑下一包要出在哪里。
这家宾馆的背后是一方小院,秋去冬来,整个院落都显现出一种肃杀的灰败颜色。院中有一颗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梧桐树,黄叶将落而未落尽。我想起了我的故乡贺古拉城郊,我的故乡也有着类似的树木。小孩子们有时候会折一段开叉的树枝,绑上些橡筋做弹弓玩。我那时候也会做这样的玩意,上午掰跟树叉捡条橡筋做一个玩上大半天,傍晚就随手送给谁或扔掉。由来不考虑明日将会如何,能不能找到合适的树叉和橡筋。
阿池曾说我这是不求上进,做事欠考虑。
我说话不能这样讲,今朝有酒姑且一醉这恰是体现出了我豁达超然的生活态度。不是有一首歌这样唱么,“「现在这个处境不过是一场只是在消耗的游戏」倘若如此 我只要笑著便能获胜”。(「今いるこの場所はすり減るだけのゲーム」 それなら俺はただ 笑うだけで勝てるはず,出自歌曲《茜色が燃えるとき》。)
说着我就唱了。
阿池大约嫌弃我唱得难听,一巴掌呼在了我背上,然后自顾自笑了起来。
我突发奇想,转回身问小鬼:“闲着也是闲着,要不要我给小鬼你掰个树叉做弹弓玩?”
小鬼双手里捧满包子,抬头看我,神光直愣愣的,然后点了点头。
我向后退了半步,一纵身越上窗台,径直就跳进了院子里——不得不说械化手术还是有点好处的,至少走窗子没那么容易伤骨头了,四楼以下想跳就跳。
然后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这城市不比我的故乡,路上没几个骑自行车的人,也没有修自行车的小摊。那么,我我究竟该去哪里捡条橡筋?
好吧,阿池,我承认。我做事确实有些欠考虑。
我站在梧桐树下给我的线人打了一个电话。
“我是个生意人,照理说不该多言的。”线人在听过我的要求之后笑得沉闷,“你还是稍微少管些闲事的好。”
“阿池赠我姓名,他的事于我都非闲事。”我答的理直气壮。
“路德·李斯特这么不带一星半点风尘气的名字还能是那位影灰流寇起出来的?”线人故作惊讶。
“作为生意人,你话太多了。”
我挂掉电话,心委实很痛。这年头不拖泥带水的人真是越发少了,而且一个赛一个的会戳人痛处。在心痛之余,我想到了另一件事,于是我又重新拨通了线人的通讯号码。
我需要有人帮我找条橡筋。
古人云所谓正人君子,必是一言九鼎、千金一诺。
为人处世大义凛然,举手投足皆无违背。
然而按照我这么多年以来的经验看,古往今来能称得上正人君子的,一万里寻不出一个能落个好下场。这倒不是说他们的大义凛然绝无违背有什么过错,只是他们和同样生存于世的流氓们根本不在同一起跑线上。
在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个十足纯粹的地痞流氓。可是极其偶尔的,我也会很想做那么一两回正人君子,而不是仅在嘴上说说所谓的一言九鼎与千金一诺。
——我想要,送这个小鬼回家。
我想要见一见昔日阿池口中的旧友,见一见阿池眼中能让桃花与晚霞都黯然失色的女人。他们知道我无力触及的阿池的过往。那些事其实我一直都很想知道。
其实找段合适的树枝还是挺容易的。
我掰了段开着岔的树枝,走楼梯回到了小鬼的房间。其实假如我想,我也可以选择从窗口翻回去,虽说不方便但十足快捷。从现在的状况来看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供我挥霍,所以也没必要为之劳神费力。
小鬼依然坐在房间里的那张床上。我把掰回来的树叉递给他,坐在一边,找出包湿巾来清理今天早上砍过侦查工兵的刀。刀刃上有些干涩的而血液痕迹,我不知道这会不会吓到身边的小鬼,只得尽量背过身去挡住那小鬼的视线。
小鬼接过树叉后拿在手中玩了一会,半响后想起什么似的问我:“这不只是个树叉么……”
“确实只是个树叉啊。”我如实答道,“没找着橡筋,找人弄了条来,不过大约得等段时间才能到手。”
“那个,池川……”
小鬼从一边仰望着我,声线里似乎多了些崇拜的意味:“总觉得你好厉害啊,能救我出来,能走窗户出去,还会做弹弓。”
我应了一声。
小鬼又问:“你是做什么的呢?我也想要像你一样厉害。”
我迟疑少许,回答说:“雇佣军,早些年是玛门尔德麾下的。”
在这迟疑的须臾之间,其实我想的是救人是不过是顺带,以及走窗户和做弹弓到底厉害在哪里。最后我得出结论,多半还是小鬼见得世面有些少。当年米修拉尔有段时间专心致志于另辟蹊径寻找些不寻常的道路,几周之内满共都没走过几次门。我们都对休闲娱乐间窗外突然翻进来一个米修拉尔这种事习以为常,对插科打诨间米修拉尔突然跳楼跑路这种事司空见惯。唯独辛苦了西尔亚伯伦,要频繁的处理米修拉尔身上的摔伤和擦伤。
小鬼应得却很快,音调脆生生十分清亮:“那我也想要做雇佣军。”
“你晓得雇佣军是做什么的吗?”我感到有些好笑,不动声色将染了血迹的湿巾塞进大衣口袋里,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小鬼的头发,“这可是个随时都会送命的差事啊。”
“随时都会送命吗?”小鬼睁大眼睛来看着我,“你也会吗?”
我摇摇头决定不做正面回答,站起身来,将自己的长刀收回刀鞘里。
“我想稍微休息一下。”
将长刀和短刀在床头安置好,我褪下外套抱着枕头扑在了床上,临睡前叮嘱小鬼说:“如果感觉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一定要叫醒我。”
小鬼点了点头。
于是我心安理得的闭眼,不想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