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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气候和地理位置的影响，这座城市发生过许多剽悍、苍凉、悲壮的血色故事，这些故事在漫长凄怆的岁月里层层叠压，慢慢的凝成了这座城市独有的特质——粗粝，强悍，干烈，冰冷。在以前，以前的以前，在以后，以后的以后，这样的气质恐怕要永远延续下去——不管你爱不爱它。
    其实，这里也有杂花生树，烟雨蒙蒙，但那只是春之神偶尔的惊鸿一瞥，然后便匆匆离去。北风凄厉，雪野茫茫，山林沉寂，万物绝迹——这才是这里的主打。
    而这座城市对于麦子来说已经比家乡的气候温柔了好多——因为他是向南移了1000多公里，这也是他十八年来第一次位于这么南的地方。一下火车，麦子就感到了异于家乡的温暖——其实当时他下火车时的温度是-15度。
    从乡下来的年轻人没有不喜欢城市的，麦子当然也一样。尤如非理性的一见钟情，什么都没想呢就已经爱上人家了，并且这感觉强烈深刻持久，极不易改变。
    在火车站接麦子的是肖成国。肖成国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大大写着麦子的名字——高麦。麦子一见自己的名字心立刻落了地儿。麦子憨厚的笑着，挤在人潮里，带着几乎把自己压弯的东西艰难的移到肖成国面前：我就是高麦，肖叔，你还记得我吧？
    肖成国帮麦子分担了一半的东西，麦子跟在肖成国后面，跟得紧紧的——麦子怕自己丢了，在这人潮汹涌的陌生地方，麦子到底还是心没底。
    麦子跟肖成国停在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旁边，肖成国打开后备箱，把麦子带来的东西都装了进去。麦子溜眼儿看着这车子——他不认识上面的车标是什么，他只知道这东西是轿车，是有钱人才买得起的。可麦子挺直腰板，脸上装着自然的笑，也不让自己东张西望一副没见识的样子——他不想让肖成国瞧不起自己。虽然如此说，麦子还是觉得现在自己的样子有点儿矬。
    肖成国开车，麦子有些不妥贴的坐在副驾驭上。这是麦子第一回坐轿车。车窗外满眼是陌生的风景，那很多有着异国情调的建筑物看得麦子大惑不解，这里有“老毛子”（对俄罗斯远东地区人的称呼）？
    麦子没有历史的概念，他对中国历史的了解仅限于知道几个皇帝，知道农民会因为肚子饿而聚在一处相约造皇上的反，知道有李白杜甫，别的就不知道什么了——学校给发了历史课本，但没有历史老师，他连中国哪个朝代挨哪个朝代都说不上来，他只翻看了历史书上前面的几张彩页，知道有金缕玉衣，知道有曾侯乙编钟。
    肖成国跟麦子说话了，“九月一日才开学，还有半年。我听老杨说，是你自己坚持现在来的，你怎么想的？”肖成国心平气和的语调问着，态度和蔼，但麦子就是觉得肖成国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压迫着自己。
    “我有一个同学，他在黑河打工呢，他说城里的工作好找，我也想趁这半年打工，赚点儿钱留着上学。”拿了强子做论据，麦子觉得心没那么虚了。
    “老杨给我寄了五千块钱来，这足够你三年的学费了。”
    “除了学费，别的也得花钱，我不想跟家里要钱了……”
    那时候是不堵车的，从车站到家的路程好像也没有多长。开着车，肖成国不时的跟麦子聊几句。麦子很认真的听，不敢错漏了一个字；很认真的答，不敢乱说一个字。
    爷爷住的是普通的两室一厅，七十平米左右。爷爷在家等着呢，见着麦子，老人家笑得和颜悦色的，很好相处的样子。
    麦子立刻向爷爷奉上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东西，真是好多：各色药材；各色晒干的山野货；冻成大冰坨子的各色野味；还有几张上好的皮子。所有东西都保真，因为这都是他们自己亲自在山里获得的。在假货遍及整个中国的九十年代，有什么比“真”东西更让人觉得珍贵的呢？肖成国和父亲一样一样细看着这些东西，
    等麦子把参拿出来时，肖成国就道，“怎么拿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不能收。”
    麦子看着肖成国，“这是我爸我妈特意让我拿来给爷爷补身体的，你们不收，我爸我妈非得骂我不可，你们就收下吧。”
    麦子的眼神和语气都异常真诚，真诚到让人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