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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交通没有很发达的九十年代，出门是一件大事，而且常常会勾起女人的眼泪来。
    “妈，瞅你，我这是去念书，又不是去上战场，你哭什么呀。”
    已经十八岁的、涨着理想翅膀的、正跃跃欲试的男孩子哪里懂得妈妈担心的眼泪，觉得那泪不必要而且让人心烦。
    等待出门的男孩子好像一夜就长大了。麦子和父亲面对面坐在炕上，父亲吸着旱烟，麦子帮父亲捻着柳条编的笸箩里焦黄的干烟叶。好像这是十八年来他们第一次如此“平等”的对话——两个男人的对话。
    “那五千块钱，我让你杨叔给你肖叔打过去了，算你这三年的学费。零花钱我让你妈每月给你寄过去，你别乱花钱，家里没钱让你乱花。”
    “我知道了，爸，我一分钱也不会乱花。这回肖叔让我住他爸爸家，管我吃管我住，我也花不了什么钱，每月有百十来块也就够了。”
    “到了人家里，你得有眼力见儿，得多干活，少说话，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别往家带人——那是人家的家，不能把自己不当外人，不能招人家烦你，听着没？”
    “听着了，爸，你就放心吧。”
    父亲垂着眼睛，用力的吸了几口烟，“淑娴，去，把那颗参拿来。”
    妈妈和麦子都一楞。麦子道，“爸，你身体不好，那参你自己留着吃吧。咱们已经给他们拿了这些东西，说得过去了。”
    父亲叹了一声，“人家这次帮咱们这么大的忙，以后说不定还得麻烦人家，这点儿东西实在拿不出手。去，把参拿来。人家跟咱们也没交情，就这样实心实意的帮着，咱们也不能装不知道呀，以后见着了，怎么说话？”
    妈妈放下手里给麦子急匆匆赶着的大围巾，把精心收着的参拿了出来。
    这是一棵纯的野山参，老林子里得的，有三两多。
    “你肖叔他爸爸六十多岁了，这参正用得上。拿去吧，这个也算拿出手了。”父亲道。
    “爸……”
    父亲摆摆手，不让麦子再说了。
    麦子回到西屋里，心欢快的跳跃着。终于可以起程了，明天中午的火车，咔嚓咔嚓，把他载向一个梦想的充满魅力的地方。
    “这个袋子里装的什么？”妈妈过来，看着地上一个不大的布袋子。
    麦子笑道，“肖叔他们家不是有个小孩儿嘛，前年他们来我也看见过那小孩儿一回，这是给他玩儿的，小孩子都喜欢这些东西。”
    妈妈把刚刚织完的大围巾整齐的折好，放在麦子的床头，然后过来打开破布绳儿系着的袋口，往里看了看。用现在的话说，都是工艺品——全是木制的各种十分精致的小玩意儿：小桌子、小凳子、小偶人、小房子、小亭子、小动物……
    妈妈笑了，“人家能喜欢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吗？”
    麦子正试着那温暖的大围巾，听妈妈这么说，便笑，“小孩子家的，肯定喜欢。那孩子长得好看，像小丫头似的，嗯……长什么样儿我都有点儿忘了。”
    妈妈直了直身体，捶了捶自己的腰，“长得不好看人家那孩子也错不了。我听你杨叔儿说，你肖叔他们家可是有钱的人家，你肖叔自己有轿车呢。”
    麦子瞪大了眼睛，“他咋那么有钱？”
    “做买卖的呗。老黄家，老刘家，不都是做买卖才那么有钱的？”
    “那以后我也做买卖。”麦子说得很肯定。
    妈妈瞅了儿子一眼，“买卖是那么好做的？好做，都发财了。你别这山望着那山高了，好好把这三年的书念完，完了再说！”
    麦子笑道，“我知道，你又说我。”
    妈妈看着麦子进了被窝，把被子给他掖好，熄了灯。
    “妈，你咋不出去？”麦子在一片漆黑里问道。
    “这就走……”妈妈是哽咽着说的。
    这一夜，因为兴奋，麦子迟迟不能入睡，恨不能现在天就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