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网络的普及，留守儿童走到公众视野中。已受到伤害的被关注，闻者难过，听者伤心，却到现在也没一个解决办法，没人真的去管。亡羊，不补牢。更勿论十几年前。
    都说小儿懵懂，不记事。她却现在还记得一个邻居小姐姐。
    大人们平时聊天唠过这个姐姐，她和陌儿一样。家里得要一个小弟弟，因为计划生育只让生一个，户口都没上。区别是小姐姐的弟弟已经上学，陌儿的弟弟还在爸爸肚里。
    姐姐回不了城里，对付着在农村托人上了学。虽然每次见面姐姐都先弹她一个脑门很痛，却也时常逗她，教她数数，写字，画画。给她讲《超生游击队》，学宋丹丹说的那句“你说生儿子就生儿子？”惟妙惟肖。陌儿喜欢她，觉得姐姐才是她的亲人、朋友。
    白天大人都在干农活，有一天陌儿到邻居家找姐姐玩。没一会儿，姐姐家腿有残疾的二叔跛着脚回来了，刚进院子便把断了两截的农具扔在一边。进屋看到陌儿也没避讳，抓住侄女脱裤子就上。
    陌儿不知道姐姐哭什么，只是觉得害怕，站在炕边不敢动，随即眼睛和裤子下面均是一热，能排出去的水都被吓了出来。一股激劲跑回家，从此再也不敢进她家的门。
    “可怕么？并不。后来，那种身体的撞击声和二叔的闷哼不时的传来，开始只是白天有，后来晚上也有，却再也没有哭声了。”和于大夫说完这段，陌儿脸上的冷漠更浓，“有一天，她家又传来哭声，还有惨叫。她奶奶骂她狐狸精，勾引二叔，还怀孕。几个人轮流打了一天，孩子没了，医院都没去。陌儿透过后院的窗能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影，后来人就没了。说是跑了，家里也没人去找，是死是活，没人再过问。反正，也没户口。”
    生而为女，谁在乎？
    故事里的哭声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直至消失。那是另一个女孩的人生。
    于大夫心里很沉重。陌儿对悲情似乎是免疫了。说什么都可以平铺直述。可越是平淡，越是骇人。
    “能谈谈你自己么？”陌儿愿意开口的机会不多，于大夫想试着聊聊。
    陌儿摇摇头，反问于澈：“你是因为什么被吊销行医执照的？”
    “……因为我的患者想自杀，我没能阻止。”
    心理医生现在算热门行业，不做医生改当商人，陌儿觉出问题。在网上搜索于大夫、心理医生，果然找到了相关新闻。一位重度抑郁症患者跳楼自杀未遂，被救活后高位截瘫。哭诉心理医生鼓励她自杀。闹到于大夫被吊销行医执照，还赔了六十万。
    于澈不想多解释，只是说：“得谢谢这段生活经历，让我离开那个不赚钱还责任重大的岗位。”
    “哦～没有点桃色新闻什么的？”陌儿打岔的技能都点满了，“不是说患者特别容易爱上主治大夫？”
    “……”于澈不能捏死患者，他忍着冲动，在刚刚的诊费上又加了一笔。看到满意的数字感觉咨询时间差不多了，转而对陌儿说：“今天到这儿吧，如果有什么想聊的，随时可以找我。”
    陌儿心里呵呵，面上微笑的点头要走。
    于澈喊住她，把那些刀片、腰带一并还了，又补充一句：“我相信你有分寸，记得别作让人担心的傻事。”
    陌儿顿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善意她是接受的，她接过这些一直给她无限安全感的好朋友们，给于大夫深鞠一躬，以示感谢。
    但这种剖人心的地方，她是不会再来了。
    陌儿现在只想见到令淑，之前哭完也没给句解释，让她担心了。
    令淑在走廊里打电话，见陌儿出来目光便放到她身上，和手机那边说了几句，走过来问道：“大夫怎么说？”
    “回家说。”
    于澈在办公室门口冲令淑招手，令淑想过去打个招呼再走，被陌儿一路拖着出去，只好给于澈比了一个电话的手势。
    “别理他，他想坑你钱呢。”陌儿看到于澈在那算钱了，才聊了几句，竟然要五位数？这镶金边的大夫也太好当了。
    “这事啊？于老板的身价摆在那儿了，多收点也是正常的。”令淑倒是不觉得怎样。
    “不许给！”
    “没有让人白忙的道理，那咱成什么了？放心不会被人坑的。”
    “哼！”面对这种被人坑了还帮人数钱的，陌儿气的说不出话。
    “对了，有个好消息，刚刚院长来电话，说工作的事情解决了，明天就可以上班。先去CCU，然后再给你调岗。”令淑祭出准备回家再宣布的惊喜，赶紧拿出来应急。
    “真的！”陌儿开心的抱住令淑，“老公好帅啊，小女子无以为报，以身相惜好不好？！”
    “不应该是小女子无以为报，给我当牛做马么？”这好像是陌儿第一次管她叫老公啊，看来真是很开心了。令淑顿时觉得之前的礼送的值了。
    “那是长的不帅的，长得帅的小女子都乐意以身相许。”
    “走吧，咱吃点好的去庆祝一下。”
    令淑定了一家又好吃又贵的私房料理。饭菜还没上桌，陌儿差点掀桌子。
    “你说花了多少钱？”
    “……十万。”
    人家院长平白的帮个不认识的员工平事又调岗，不得付出点么？不管证据是不是凭空捏造，无关轻重的小人物，再休息几天就会被人找个莫须有的由头开除了。一个护士，被开除是大事，往后还有哪个医院愿意要？
    “十万够我上三年班了！我又没干什么。”这不相当于认了么？生受了这份空降的诬陷，比被委屈了还委屈。
    “哎呀我的小财迷，”刚才不让给于大夫诊费，之前因为多赔了几十块钱干洗费差点吵起来。原以为她是在气头上，这会儿发现陌儿真的是拿钱特当回事。她搂过陌儿，在她后背轻轻的安抚，试图平息她的怒气，“没关系，钱没了再赚，老公有钱。”
    “滚蛋，你是什么老公？胸大的是老婆。”陌儿扁扁嘴，“CCU到ICU竟然需要十万，早知道当时就拒绝，说什么也不换了。”
    “不去ICU，”ICU的名额本来是内定的副院长女儿和王陌，现在名额被陌儿那个叫李艳的同事占了，并且已经宣布，令淑只好求院长给陌儿换了一个工资高、清闲、还有灰色收入的岗位，“你去VIP病房。钱多，还不累。”
    “李艳去了ICU？”陌儿早就猜到了，令淑知道她想去哪，临时换了，肯定是有变故。
    “……嗯，我知道你不喜欢清闲，就当多点时间陪我，行么？”令淑知道陌儿吃软不吃硬，赶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要不我去急诊吧，急诊也挺好的，轮换的时候我还去过。”虽然普通科室也有老头，但VIP那多得是有权有势的渣滓。不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那里为老不尊的比例更大。“让我去vip伺候那些糟老头子，我怕一激动把他们弄死。”
    “急诊不行，多少人想往外调，又苦又累，就真的没时间陪我了。再说咱花那么多钱，必须换个比ICU好的地方，不蒸馒头争口气，”令淑知道陌儿心里有芥蒂，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她选择尊重女朋友。“先忍两天，ICU我再想办法。”
    “……”陌儿知道又让令淑为难了，便不再坚持，“先说好，要有人敢对我动手动脚，我就动刀动叉。”
    “放心，我会保护你的。”这陌儿太让人心疼了。
    菜上了以后，陌儿也没特别爱吃的东西，被刚才的事情影响了食欲，有一口，没一口的。
    “媳妇儿，你平时爱吃什么？”令淑看陌儿每样都吃的差不多，实在看不出来。
    “我不挑食，什么都吃。”把胃口平均分给一桌子菜，没几口就饱了。
    这不挑食，还真的是一点都不挑。除了一盘子《大地回春》，就是生的黄瓜生菜大葱各种萝卜以外，基本上雨露均沾。
    令淑夹起来黄瓜，蘸了点配的鸡蛋酱，没啥特别好吃的味。本来是为了爽口解油腻才点的，没想到它还独尊荣宠。
    真是……好养活。
    “你那十万块钱有银行转账记录么？”半天了，陌儿还是绕不开那十万块钱。这算重大的行贿受贿吧？大不了不当护士了，不怕要不回来。
    令淑摇摇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