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手足情意
    午后，向来准时的二皇子却迟迟不来，他不免起了担心，唤人出去打听，不多时不但遣去的人回来了，连带长公主、二皇子也跟着来了。
    两个孩子脸上都有泪痕，长公主见他，忍不住先放声大哭，带着弟弟也嚎啕起来，哭声杂在一起震耳欲聋，引得他与在场诸内宦宫女面面相觑，浑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好不容易耐心哄得孩子停了哭泣，长公主抽抽噎噎地告诉他，太子哥哥又病了，小姐弟打算同去探望，谁想到了东宫，却没能见着人，硬生生被皇后派去照顾的宫女挡下来。
    长公主哭道：“总说太子哥哥要静养，静养，我们见一面难道就会少口气么？母后太过分了，哥哥连出个东宫都要经她同意，可是每次哥哥生病，从来不见母后探望过！”
    伤心中带气，她恨得在地上直跺脚，虽有失公主风度，但小儿女关心手足同胞的切切之意表露无遗。
    二皇子见长姐这般模样，不由扑前抱住他的双腿，抬头含泪恳求：“母妃，您领我们去看看兄长好不好？您跟母后讲讲，姐姐与我就只看太子哥哥一面，就一面……”
    他正自为难间，两个孩子又已抱在一起大哭。
    小黄门附在他耳边悄声道：“娘娘，早听闻正宫那位娘娘脾气烈，对小太子和小公主并不怎么上心，却容不得任何人接近太子。有一回太子发热，一日一夜不退，正宫娘娘也没去探视过，如妃娘娘去了一次，可被皇后娘娘当着脸骂‘贱婢’呢。娘娘，您看这……”
    他略一沉吟，转头对小黄门道：“你且去太医院请御医前来。”
    待小黄门走后，他蹲下身，对两个犹在哭泣的孩子道：“别哭了，等御医到了，我与你们一同去东宫探视太子殿下。”
    当值御医与小黄门一同赶来，他一见御医之面不禁有些怔愣，竟是故人。
    只是那人满脸淡漠，仅是依礼向他一拜。他虽不解其意，也不好作太过殷勤之态，同样也是作势伸手一挽——按宫中规矩，便是御医也不可碰触妃嫔之身，除非皇帝特旨，他见对方谨守礼节，他也不好逾越。
    一行人出发至东宫，刚进殿被遭到拦阻。
    领头的是位徐娘半老的女官，他不太懂后宫中女子们的品阶，但从这女子仅是倨傲地冲他行了个叉手礼，头却不低半分便可窥出一二。
    他还以浅浅的一揖，开口说明来意，果不其然，那半老女官断然拒绝：“好教贵妃娘娘知，太子殿下与长公主未满周岁便过继给皇后娘娘，娘娘视如己出，照顾有加，特令老身贴身侍候，不劳其他娘娘费心。”
    长公主在他身侧呸了一声，正要争辩，他伸手拦住，弯腰抱起二皇子，笑对半老女官道：“既是皇后娘娘亲自照顾，自然轮不到我等操心。只是，父母子女乃天性，这手足同胞也是五伦之一，让殿下的弱妹幼弟去看望兄长，保不定殿下一个高兴，病情有所好转呢。”
    半老女官并不松口：“要探视，且等殿下痊愈后再来。”
    他叹了口气，转对两孩道：“这没办法了，你们有没有想对太子殿下说的话？”
    长公主见连他也束手无措，泪珠儿直在眼眶里转，忍着不掉出来，呜咽着答话：“回母妃，我们只想跟太子哥哥说，要他快点好，三月放纸鹞，我们说好了要亲手来做的……”
    “既然进不去，你们就在这里，把要说的话大声喊出来吧，殿下应是能听到弟妹的祈愿，快快好起来的。”他摸着长公主的头，微微一笑。
    “在这里？”长公主瞪圆了眼珠。
    他回头向同来的数名内宦吩咐道：“你们听公主号令，她说喊什么，拼尽全力大喊就是。”
    听他这番话，半老女官既惊又怒道：“大胆！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是东宫，皇储居处，由不得你们这般放肆！”
    “此处是东宫，您是皇后娘娘的人，这些却是我敬贤宫的内侍。”他淡淡一笑，对长公主道，“长公主觉得这办法如何？”
    小姑娘兴奋地拍掌大笑，她神气活现地要内侍们排成一行，她站队首，若将军般地下起命令来，她喊一句，后面六个内侍跟着齐齐吼起，场面甚是滑稽有趣，直把他怀中的二皇子逗地格格直笑，从他身上下来，溜到长姐旁边为她助威。
    女官气得脸色煞白，待要上前阻止，他默默地将身一挡，那女官到底有所顾忌，不敢上来拉扯，只好眼睁睁看着小辈们胡闹。
    不多时，殿内出来一人，快步至门口，声音虽不高却颇具威严：“什么人敢在东宫喧哗？不知道太子殿下御体欠安吗？”
    他见是一年轻宫女，面若桃花却带忧虑之色，猜想这该是太子身边真正照料的人，一步上前，略施礼道：“姑娘，不知太子殿下现今状况如何，可否让长公主、二皇子与……御医入内？”
    那宫女见他身为男子却出现在后宫，且穿着打扮全然不似御医内宦，即刻醒悟到这便是那入宫不久眷宠正盛的赵贵妃，忙跪拜行礼，口称奴婢有罪。
    他示意小黄门将这宫女扶起，将适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他见宫女面露难色，眼神不住往半老女官那里飘，便轻移脚步再次把半老女官挡在身后，和颜悦色地第三次发问。
    这宫女看起来入宫也有时日，见贵妃“娘娘”语气温和，态度却是执着，心知若是不依他这次，自己怕是在他面前讨不了好，与其当场让仅次于皇后之尊的妃子下不了台，莫若事后再向皇后请罪。
    主意既定，她便欣然应允，迎御医和太子的两个弟妹进殿。
    二皇子过来拉他同去，他摸摸孩子的头顶，轻道：“你们姐弟去就行了。”说完向御医敛容拱手为礼：“有劳王兄。”
    御医闻言微微一怔，眼中已含了笑意，毕恭毕敬朝他长揖一拜：“赵兄客气。”
    待王御医等随宫女进殿后，那半老女官方回神，狠狠剜了他一眼，也不多话，闷声疾步跟着入内。
    小黄门小心翼翼地凑上前来，请他回宫，他对那少年露出安慰的微笑，转身带着内侍们离开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