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荐席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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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荐席
    到此时,他总算明了,原来皇帝真是有事借重于他,只因他不是普通降将,而是反贼,难堵朝中群臣之口,这才想了个别出心裁的怪招。
    皇帝道:“便是朕执意收你作朝臣,卿的日子也不会好过。朕寻思再三,还是决定将你留在后宫,一来可保你性命,二来,卿就是朕的身边人,于情于理,他人都无可置喙。”
    听到皇帝为宽他心,连称呼都变了,不再喊他“爱妃”,他既感安心,又深深地为这位君王的仁厚震惊。
    他清楚,皇帝若一意孤行,他哪里能得幸免?心中既羞愧又感激,正要跪下,皇帝伸手拦住。
    叫来人把美食撤去,皇帝在案几上铺上一卷地图,他站在旁边细细一看,上面所绘正是他自立为王的南越国疆域。地图画得极细致,不但将地点标出,各处蛮夷异族的居处人数,部族首领之名姓,也一一写得详尽。
    这让他看得心惊肉跳,暗道这皇帝果然了不得,与他这等无甚雄心壮志只求偏安一隅的草头王断不能相提并论。他的目光不由自主从地图上飘出,落向一侧的皇帝脸上。
    皇帝似有察觉,几乎同时抬了眼看向他,见他复又低头,皇帝轻声笑了出来,语气再次带上轻佻:“爱妃心折了?这后宫不可干政的规矩可不是闹着玩的,如今朕与爱妃是共犯,可得小心行事,密话私语决计出不得这寝宫。”
    他被皇帝逗笑了,顺水推舟加了句:“那万一隔墙有耳,陛下是不是还要杀人灭口?”
    皇帝脸色一正:“若形势如此,也不得不为。作得了君王的,哪个还能成善男信女手不沾血?卿是武将出身,莫非没亲手杀过人?”
    “……罪臣逾越,请陛下恕罪。”他听皇帝这话,想起当初他还是稳坐王位时,在距此王都千里之遥处听说的种种流言蜚语,心下了然,那大概不是虚妄之传。
    当今继承大统的皇帝原本并不是先皇的太子,他是外戚发动宫廷政变扶持上位的皇子,先皇的嫡长子,他同父同母的皇兄据传便是被他亲手所弑。
    帝王家自古最是薄情,骨肉手足,父母子女的天性都扛不过争权夺势的自相残杀,都是血雨腥风中走出来的人。他不禁懊悔不小心碰到皇帝的痛处,不晓得这喜怒无常又刁钻古怪的皇帝又要拿什么法子整治他。
    惴惴不安中,他忍不住问:“陛下取出这地图,是要询问罪臣南越之事么?是不是那里又起动乱?”
    皇帝回过神来,看了看他,神情凝重地点一点头:“自南征军撤回后,朕另派了驻军与刺史,你昔日的旧部不少也留有公务,为朕效命。只是,既有战乱,各方蛮夷有心怀不轨的,借你之名四散谣言,处处引发骚乱。朕收到南越刺史近万言的上书,恳请再派大军,移平当地蛮夷族群,从其余各州府迁居汉人到南越安居。朕巡幸南越,不纯是游玩赏心之意,也是希冀能让边民亲受皇恩沐泽。”
    说完话,皇帝本是眉间深锁,回头见他却已是脸色煞白,目中流露出惊惶之意,心知他恐怕自己真会依奏行事,派遣大军踏平南越,听闻他的子女皆由当地土著女子所出,他身份尴尬至此,的确容易让人借他名号行叛乱之事。
    他听了这些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真不知该作何辩解。昔年皇帝收归南越,他一来自觉国力差之千里,战与不战都是一个结果,无谓让生灵涂炭;二来则是这块属地本也是那位皇帝的,他僭越窃占了数年,如今物归原主,也没什么好不甘心的。万万料不到,他交出国玺,投降金陵之后,却还能生出这般事端!
    如今中央势大,兵强马壮,与之作对只不过以卵击石。可那些都是他的亲人,他情愿粉身碎骨也不忍伤害分毫的亲人,这可怎么办?
    他当机立断,跪倒在皇帝面前,神色肃穆:“陛下,兵法有云,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不战而屈人之兵,方是大善。边陲骚乱,缘于人心未稳,此刻若再兴兵征伐,怕是适得其反,陛下三思。”
    皇帝没有即刻作答,反是失笑中再次将他拉起,在他困惑的目光中悠悠地道:“爱妃这是做什么,动不动就向朕下跪,你虽不是朕的正宫皇后,但朕敬你,可是较当前皇后更胜几分的。”
    他听着别扭,却也不好反驳,只觉这皇帝没羞没臊,仿佛是个贤君,言谈中又自带了浪荡少年的轻浮。
    “爱妃脸红的样子真是好看,与女子相比,别有一番风情哪。”皇帝见状开怀大笑,见他脸色骤变,玩笑也点到为止,“朕既是将此事告知于你,当然是不想再起战事,劳民伤财。魏公曾有言,欲战必先算其费,朕清点了国库,这若是再拨个几十万军队,即便铲平南越,也是入不敷出啊。朕且问你,依你的意思,这事如何解决?”
    他定下神来,凝神看向地图,斟酌着开口:“擒贼先擒王,各部族以头领马首是瞻,解决掉他们,南越可平。”
    “哦?你倒是说说办法?总不成要朕像爱妃当初那样,每个部族娶一位头领家的女子为妃吧?朕刚刚说过,国库不盈,后宫开支用度也要精打细算啊。”
    他本想直接回一句“既如此何必封罪臣为贵妃”,转念想想还是别把话题扯过来引火烧身的好,咬牙继续先前的话语,稳住情绪,详尽地向皇帝解说南越部族的势力分布以及各头领的秉性,何处该施恩哪里可威压,他都一一给出特别提点,到底是不到十年时间便让蛮夷服服帖帖的人,他能自立为王,靠的并不仅仅是武勇。
    皇帝也收敛了嬉笑之态,两人就着地图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商讨,如何不动干戈稳住南方的大片领域。
    “朕明日让中书舍人院依爱妃的意思拟个敕书出来,成文后再来向爱妃讨教。”当讨论告一段落,皇帝毫无仪态地伸了个懒腰,转了转脖子,眯起眼看着他。
    他叹了口气:“罪臣当不起陛下的讨教……只是,陛下可否不要再呼罪臣‘爱妃’?罪臣……”每次听到就想撞墙或者投河。
    皇帝玩味地一笑,伸手挑拨起他披散在肩头的发:“朕不愿勉强你,不过,你既入了宫,总要是朕的爱妃。赵卿,朕今夜与你荐席,请。”
    他憋着口气,自知是福是祸都躲不过,索性眼一闭,就当是上法场般大步走进寝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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