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的这几日，苏皖皖因这个直觉过得异常煎熬。
    她在心底琢磨着到底出了什么事，连沈肆宁伤口恶化这样的原因都用上了，却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已经过了她预期的时间期限，剧组仍然没有人打电话来叫她回去排练。
    她在这漫长而迷惑的等待中变得渐渐焦躁起来，好几次在寝室内无意识的来回踱步，引得众人直呼头晕要骂她，夜里也常常对着手机上沈肆宁的号码发呆，睡不着觉。
    大概人都有忍耐的底线。当苏皖皖预感将要再次失眠的时候，终于克制不住拿着手机出了寝室。
    站在空旷的走廊里，眼睛却只有手机里沈肆宁的号码栏。她心里仍犹豫着要不要拨出去，毕竟她从来没有给沈肆宁打过电话，但手的动作已先她一步，将通话键点亮。
    冗长的嘟声响起在这沉寂的夜里，让她的心跳抑制不了的狂跳起来。
    时间是令人疯魔的缓慢，空茫的等待语音声亦是令人疯魔的缓慢。她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她害怕电话被接通，又害怕被挂断。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她看着手机屏幕，就在以为这通电话不可能被接起的时候，那端却突然传来一声“喂”，声音似一道流光，几乎要刺破这黑夜。
    她赶忙把手机贴到耳边，却又像被锁住了喉咙一样，再没有言语。
    那边等不到回音，又喂了一声，问道：“你是哪位？”
    沈肆宁当然不知道是她。苏皖皖能有号码，也全是因为剧组为了联系便利，制了一张电话表张贴在墙上。她去看过一眼，却只把沈肆宁的号码偷偷存了下来。
    她猛然回神，连忙回答：“是我，我是苏皖皖。”
    那端似乎空白了两秒，才传来沈肆宁的声音，莫名有着压抑的疲惫：“恩，这么晚来电话，有事吗？”
    这么晚？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转念才惊觉打电话的时间点太不合适了，三更半夜的，实在过于暧昧。
    这样一想，脸上便止不住有些烧意，连话也变得支支吾吾：“不是不是……对不起，我……我没注意到时间……”
    “恩……”，不知为何，那头似乎传来微微的笑意，又问了她一句：“有什么事吗？”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打这通电话是要说些什么。想要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有来，是出了什么事吗”，想要问“你的伤好得怎么样了，还严不严重”，想要说“我已经很久没见你了，非常担心”，想要说“这么久不见，我很……想你”。
    那样多的话语，堵在心口，穿肠绕肚，曲曲折折，最后涌出喉咙，却还是消失于嘴角。
    她强压下胸口的闷意，撒了个谎：“那个，导演老师叫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排练，”又生怕他不信，“再不回来就来不及了。”
    那边又静默了几秒：“恩，我知道了，我会尽快回去的，抱歉耽误了排练。”
    苏皖皖听他这么道歉，又觉得自己催他回来实不应该，毕竟他一定是因为十分重要的事才迟迟不归，张张嘴想说什么却始终缄默。
    一时四下里夜深人寂，走廊尽头朦胧的灯光，耳畔隐约的滋滋电流声，还有他近在咫尺的呼吸。这一切在此时看来，是如此的不真实，不真实地让她竟然萌生了一种天长地久之感。
    但对方很快打破了这个幻境：“如果没事了话---”
    苏皖皖立马打断他的话，：“你……你的伤好些了么？”她本不打算问出口的。但是她知道再不说些什么，这通电话就要结束了。而她，还不想结束。
    这次那端很快回了她：“已经好很多了，”微微一顿，“忘了谢谢你，你的药酒很好用。”
    这回彻底把苏皖皖惊醒了：“你---你怎么……”
    那头轻轻一笑，仍然有着淡淡的倦意：“猜的。”
    原来被耍了。苏皖皖也笑起来，心里竟坦然了些：“啊，这样，你猜对了。好用的话----”
    一语未完，那头却传来尖锐的玻璃落地声，一阵凌乱的人语声，透过电流不甚清晰，紧接着，电话被挂断了。
    她听着毫无预兆的忙音，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样的紧急的事情，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手机听筒紧贴于耳，她还未来得及说再见。
    苏皖皖回到宿舍躺下，辗转反侧，仍陷在那空茫的提示音里。
    这之前她又试图拨了几次电话，但通通没有人接听，而且最后一次拨出，手机里传来的已变成冰冷的关机提示音。
    本来她只是失眠，这下好了，变成了彻底的无眠。
    当她第二天顶着相当浓厚的黑眼圈从图书馆出来时，接到了李穆的电话，说是可以回去排演了。她想起昨晚跟沈肆宁说的话，内心不禁有些忐忑激动，难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她几乎是飞奔到演艺厅。她实在太想见到他了。
    可是把演艺厅和后台的人好好瞧了一遍，也没有找到沈肆宁的身影。她拉住路过的李穆，问：“沈肆宁呢？”
    李穆摇摇头：“他还没回来，但是李心衣回来了。”
    苏皖皖失魂落魄地松了手。
    她瞧见李心衣在远处看剧本，拿着笔的手划划停停，紧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冷到了极点。别人同她说话，她也不过是习惯性弯弯嘴角，显得心事重重。
    她猜得出李心衣的反常仍与沈肆宁有关。可是她没法开口去问。
    这以后，苏皖皖的生活也开始变得浑浑噩噩。
    每天来排练前，总是满心期待能见到沈肆宁回来，去了后又总是失望。问过周围一圈人沈肆宁去哪儿了，结果也总是不知道。沈肆宁不在，她排练时面对暂时替演的男生总时常走神，最后又不免被导演老师训话。焦虑难耐的时候，也尝试打过沈肆宁的电话，然而对方永远是关机状态。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慢慢从指尖流过，有时候慢到苏皖皖觉得沈肆宁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可是就在她要放弃期待的时候，沈肆宁却又毫无征兆的回来了。
    那是在公演前二天的晚上。排练到一半，沈肆宁突然出现在演艺厅的门口，一袭黑色长大衣衬得他更加高挑落拓，仿佛沾染了外面的霜气，看起来风尘仆仆。
    所有的人都有些惊愣，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李心衣。她冲下舞台，毫无顾忌地扑进了沈肆宁的怀里，紧紧地拥住他。
    所有的人更加惊愣。
    苏皖皖站在远处看着一切，身侧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她听到李心衣颤抖的声音砸进她的耳朵里：“肆宁，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没告诉我航班呢？我可以去接你的……肆宁，我很担心你。”
    她站得那么远，未必真的听得清楚。可是这一字一句组在一起，又那么肯定。
    沈肆宁的手终于迟缓的抚上李心衣的背，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但并没有任何言语。
    他瘦了。
    眼睛微微凹陷进去，愈发深邃明亮，脸部的线条也更加深刻分明。还有他搭在李心衣背上的手指，比第一次向她伸出手时，更加修长利落。
    他似乎感知到她灼灼的视线，向她看了过来。但未及双目对视，她已背转身去。
    她的眼里升腾起成片雾气，刺的她心里一阵一阵发疼，就差一点催化剂，就要变成狂风暴雨。
    她强忍住泪意，手捂过心口，一步一步，向后台走去。
    太好了，他终于回来了。
    太好了，她终算没白等。
    太好了，能有这样一个人，代替她，拥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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