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 十一 养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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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养父
难得一阵清凉雨,庭院里的花花草草被冲洗的晶莹透亮。园丁阿亮之前买了几株茉莉花种在院子里,这也到了开花的季节,满院的茉莉花香,引的时绪总爱在后院多呆一会儿。付世成总说时绪念书念得像个老人家了,没有花天酒地也就不提,现在慢慢的也不爱跟朋友们出去玩玩儿。时绪总说,“我见的世面多了去了,在北平五年,南洋三年,后来又断断续续的去了绥远和热河,南边的广东甚至香港,我都随着父亲游览过多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老老实实的念书,这倒数落起我的不是来了。”
“少爷,昨天我去帮二小姐买蛋糕的时候看见橱窗后头的蛋糕师傅在干活,那些花里胡哨的材料,到了师傅手里就变成了好吃的蛋糕,我觉得特别有意思。我在想,我能不能去学这个手艺。”林月痕端着一杯热茶,是他试过温度才拿给时绪来喝。
时绪接过茶杯,轻笑道:“你是想让我给你出学费吗?”
“主要是想做给你吃。我平日里除了伺候你的起居,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顶多就是帮李嫂做做家务,偶尔也帮阿亮干点活,其实我闲暇的功夫挺多的。”
“那我之前还要你学英文呢,这阵子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我都没想起来。现在你说吧,想学英文还是学做蛋糕?”
林月痕思索了一阵,朝时绪送去了一个微笑:“都想学。”
“三少爷!三少爷!”一个丫头慌慌张张的跑到院子里,看见时绪和林月痕正在说笑,可以的避了下。
“怎么了?”时绪问道。
“外头有个人来打听林月痕是不是在这里,我说了在,然后他现在要见林月痕,李嫂不让他进门,他偏要说不见林月痕就不走了。”丫头说道。
“找我?”林月痕想不起除了风月馆的人有人还能知道他在时家。
“是什么样的人?”时绪追问道。
“一个中年男人,穿的破破烂烂的。”
林月痕还未听丫头说完,便急匆匆的朝前院跑去,时绪也连忙跟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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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必须见到阿月,不见不行!你们大户人家就爱这么欺负我们小老百姓啊,今天不看到人我说什么也不走。”
司机老吴拎着扫把挡着硬要往里闯的中年男人,那人依然不依不饶的叫喊着,直到他看见匆匆跑来的林月痕。
“快住手!”林月痕喊道。
老吴见是林月痕,后面跟着时绪,时绪也示意老吴放下扫把,老吴这才收了手。那人看见月痕,冲过来一把拉住了林月痕的双手,喃喃道:“孩子啊,让爹好好看看你。”
“爹?”时绪心头有一万个疑问。付世成说林月痕不是林仙亭的独子吗?林家三年前就败了,这又从哪儿冒出来个爹?
林月痕挣脱开他的双手,朝后退了半步。
“你怎的知道我在时家的?”
“我去风月馆找你了啊,管事儿的说你三个月前被一个阔少爷赎走了。他一开始不肯说你被哪家的少爷带走的,我是朝管里那几个小倌那儿打听到你在时家,这就赶紧来找你了。”
时绪让老吴和其他几个丫头下人先下去,转而对那男人说道:“我就是给月痕赎身的人,其实他也算与我签了卖身契,你现在找他做什么?”
“原来这就是时三少爷啊。”男人上前鞠躬作揖,跟随他而来的有种酸腐的味道,令人不悦,时绪皱眉,侧过了身子,与林月痕站在一处。
“三少爷有所不知,当初我无奈之下把阿月送去风月馆换钱还债,可现如今我遭了报应,被大火烧坏了脸,又得了顽疾,实在是没办法我才登门找阿月的啊。”
“你怎么了?”林月痕听那男人说得了顽疾,便多问了一句。
“看了很多大夫都说不好治,除非花大价钱。我这也是逼不得已,才来找你的啊。”
“你是林月痕的亲爹吗?月痕从苏州来,家里只剩他一人,他可从未跟我提过还有你这个爹。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威胁月痕的事,现在自己吃了苦头找月痕来诉苦,你这是玩儿的哪一出?”时绪对于那男人说的话一个字都不想相信。
“少爷,其中很多事情一次解释不清楚。其实他是我养父,叫陈阿冰。刚到上海的时候是他养活我。当初去风月馆是我自愿的,您也不必追究这些了。这件事就让我来解决吧,不用你费心了。”
既然林月痕如此说道,时绪也不宜纠缠不清,先不管付世成和林月痕的话哪个是真的,养父落魄至此,也是自找的,林月痕受过他的养育之恩,多少打发一些也是人情。
“那好,别的话你也不必多说,我念在你是月痕的养父,现在给你二百块拿去治病,置办点过日子的营生。从今往后,就不要再来找月痕了,他现在归我时家,若还跟你理不清关系,这就不妥了。”
男人连连点头说是,说不忘三少爷的救命之恩。时绪让林月痕支二百块给他,连衣服也没来得及换就让老吴备车把他送去付世成的家里,他要去问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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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儿。咱们得速战速决,等下我还要跟你二姐去看电影呢。”付世成要去赴约,正在镜子前打理自己的头发,嘴里哼着小曲儿,心情好的不得了。
“林月痕是怎么到的上海?”时绪开口就问。
付世成楞了一下,“我跟你说过吧?是当时督办林家鸦片案的胡司令私藏下来带回上海的。听好了,是胡司令,胡天龙。”
“那他怎么去的风月馆?”
“哎,你失忆了?是胡司令偷偷养在风月馆的嘛,供他寻欢作乐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些,当初让你把林月痕送走以防出什么乱子,难道现在真的出事了?”
“今天家里来了人说是林月痕之前的养父,叫陈阿冰。这是月痕自己告诉我的。”时绪的手心开始冒汗,他不知道谁的话才是谎言,他宁愿相信这一切都是乌龙,林月痕不是林仙亭的儿子,这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时绪想起了那份文件,它把鸦片案的真凶指向时家,若一切成真,后面将要发生什么,时绪不敢去想。
“陈阿冰?他怎么可能有养父?这是胡司令的那个刘副官告诉我的,怎么会有假。我就知道,林月痕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你别看他柔柔弱弱毫无城府,说不定他背后在玩什么手段。鹤麟你可别犯糊涂,若他利用你家为他家翻案,后果不堪设想啊。”付世成只觉事情不妙,他认为刘副官没有向他撒谎的理由,那就只能确定,林月痕在说谎,至于他为什么说谎,还要牵扯进来这个叫陈阿冰的人,他还是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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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痕,你到我房间来。”时绪说道。
林月痕起身跟随时绪进了他的房间,时绪反锁了房门。
“把钱给陈阿冰了吗?”
“嗯,拿了钱,他就走了,说会听少爷的话,不再来了。”林月痕一字一句的说着。
“月痕。”时绪站在林月痕面前,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
林月痕不知时绪为何突然对自己的过去有了兴趣,他也不知道那么多的故事该不该说,话要说到几分才不会让时绪对他产生厌烦的情绪。时绪见林月痕有些犹豫,他叹了口气:“我也不强迫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我可以告诉你。”
“那好,你说。”
“我出生在苏州的一个生意人家里,我爹是前清的秀才,但是因为仕途不顺,时局动荡,就放弃了做官,开了一家绸缎庄养家糊口。我出生那年,家里的生意已经有很大起色,全苏州的上好绸缎都出于我们林家。我是家中独子,父亲希望我继承家业,所以念了几年私塾之后我就开始去柜上帮忙,一直到我十四岁。后来,说是跟上海的商界有了瓜葛,父亲遭人陷害。突然有一天家里来了一群当兵的,抓走了我的父母和家里头帮忙的伙计,因为当时我在南京的外婆家,才免遭此难。我父母被杀之后,外公把我送到上海的舅舅家避难,可是舅舅说怕引火烧身,不肯接受我,就把我赶了出来,他们一家之后偷渡去了日本。然后我在陈阿冰当时开的饭馆里做工,陈阿冰说我伶俐乖巧,正巧他膝下无子,就便收我为养子。我不肯改姓陈,所以才保留了自己的名字。至于陈阿冰,其实他待我不薄,只是后来染上了赌瘾,输尽了家财,店也盘了出去,就剩一间空屋子。追债的扬言说要砍了他的手,所以我让他把我送去风月馆,而且当时风月馆里有个管事儿的人常去养父的饭馆吃饭,他还去帮我说了好话,给了养父一个好价钱,自此我就在风月馆里,直到遇见了你。”
林月痕讲完了故事,见时绪面色凝重,刚才端给他的咖啡也已经冷了。林月痕上前,对时绪说道:“我的命苦,所以过去的那些日子就像伤疤一样,我不愿意去揭开,所以我就没有主动告诉你我的那些事情,毕竟这也没什么光彩的,我也害怕……”林月痕顿了一下,“我也害怕我没资格承蒙少爷的宠爱,因为不管怎么说,我是配不上您的,况且,我也是男儿身,惟恐拖累了少爷的前程。”
林月痕的故事与付世成讲的那些完全不一样,可是,苏州林家,做绸缎生意的,除了名声大噪的林仙亭,还能有哪个林家能跟胡天龙扯上关系。
时绪抓着林月痕的肩膀,他想再次确认,“令尊的姓名是什么?”
“林仙亭。”
“呵,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他终究还是林仙亭的儿子,这不可能出错了。”时绪心中这样想着,喉咙里一阵苦涩。时绪重重的摇头,他不想相信,真的不想。
“少爷,你怎么了?”林月痕看时绪这反常的样子,有些担心,“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瞧瞧,感觉你的最近又有些风寒的征兆了。”
“我没事。”时绪摆摆手,“你先去忙吧,我想睡一下,吃饭的时候不用叫我了。”
“少爷你真的没事吗?”林月痕还是有些不放心。
“真的没事。哦,对了,你想学做蛋糕的事情我放在心上了,我会给你请个师傅回来教你的。”
“是,谢谢少爷!”林月痕有些惊喜,出门前他冲着时绪笑道,“那你先休息,有事就叫我。”
时绪瘫倒在床上,他想着,我可能留不下林月痕了,早晚有一天,他会不会拿着抢,对准了我的太阳穴,就此恩断义绝。
作者闲话:
由于对这个排版无力,每次场景转换时的空行都给我吞掉了,所以我就用~~~~来表示转换,也不让大家看的那么莫名其妙。
另,《皎皎月痕》有幸参加七月份的原创大赛,希望喜欢此书的朋友给予我支持和鼓励,舟童会努力写作的,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