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中间人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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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这天中午过了一点,在送走店里最后一批的食客之后,张文海想着等会儿随便炒个饭吃吃就算了,反正许坚有事说不回来吃饭了。
    他刚把两只椅子摆好,忽然有三个人走进来。三个都染着乱七八糟的头发,手上布满青色的纹身。其中有个头发剃得平平的,大约是老大。一个人给拉椅子,他就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两只眼阴鸷地看了眼张文海。
    张文海头皮发麻。店里不是没有招待过这些人,但多是许坚在场,而且那些人还客客气气的,大部分都是以前许坚的手下和朋友,而这几个人,张文海一次都没有见过。
    他硬着头皮过去打招呼,问他们要吃点什么。
    那老大不说话,把手指骨弄得啪啪作响。“许坚在哪里?”他问。
    “许哥他出去了。”张文海咽着口水回答。所幸那男人没有再说什么。两个手下点了菜,又叫张文海拿了好几瓶啤酒,吆喝着喝起来。
    张文海松一口气,在厨房里连忙把菜炒起,给他们端上去。
    之后,他自己在收银柜那边呆着。眼睛瞟到那边菜差不多吃完了,酒也喝光了,盼着人快点过来结账离开。
    “喂,你过来!”那边的人朝他叫道。张文海差点跳了起来。他拿着菜单过去,以为是要埋单。
    岂料其中一个指指桌上吃剩了的炒菜,恶声恶气地说:“看看你给我们吃的什么?!”
    一只恶心的蟑螂伏在那剩菜里面。
    张文海吓愣了。
    那男人一拳捶在桌上,震得碗碟抖了抖:“这是什么?你长眼没有?”
    张文海瑟缩着点点头。
    “我问你这是什么?”那男人又问了一句。
    “蟑螂。”张文海颤抖着嘴唇答道。这么大的一只,他不可能没有发现的,况且厨房他每天都搞一次清洁。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但是现在的的确确是发生了。
    “啊,原来你这小子不是瞎的!”那男人用力攥住张文海的手臂,朝他对面的伙伴说道。
    “先生,我给你重新换一碟。”张文海吃痛,只想他快点放开他。
    “换一碟?”那男人像是觉得他说了非常可笑的话一样,三个人都哈哈笑起来。
    张文海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得“哗”的一声巨响,桌上的碗碟、剩饭菜全部被掀翻到了地上。他被桌角撞倒,右手按在满是碎片的地上,鲜血顿时混着那些菜汁淌了一地。
    他痛得脸上出了层冷汗,那三个人看他如此受苦,竟然露出满意的神色。
    那个平头的男人甚至深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再慢慢吐出来。
    许坚回到店里,就看见了这一幕。“你们干什么?!”他大喝着跑去扶起张文海。
    那平头男人站起来,看够戏一样,临走时候拍拍许坚的肩膀,在他耳边说:“别以为洪爷可以罩你很久。”然后施施然离开。
    许坚怒瞪他,也管不上什么,拿了毛巾给张文海清理伤口,又见血流不止得厉害,立刻把店关了,把人扶上农民车,朝医院开去。
    张文海伏在车后面,迎面的风吹得他脸上的冷汗簌簌流下来。好不容易到了医院,血流得连毛巾也包不住,一滴滴往下流。周围的人都吓得躲开。
    在急救室,医生边让他输血边给他处理扎满了碎片的手掌。许坚看不下去,跑到外面吸烟。张文海咬着嘴唇,忍痛。连一惯冷面的急救医生看他这个样子,都叫他放轻松一点。好不容易处理好,又在两个最大的伤口上共缝了七针,才包扎妥当。
    在散发着消毒药水的输液室里,张文海拿着塑料杯,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水,脸上的血色总算慢慢恢复了过来。他的手仍旧很痛,但是疼痛已经可以习惯了。
    他把中午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许坚,许坚皱着眉头:“那个家伙叫做雷炮,从前跟我结了点怨。但他一向在南边活动,不知道这次扯错了哪一条筋。”许坚从前的老大洪爷现在已经退居幕后,接手的是曾经跟许坚平起平坐过的徐闻。徐闻其人长得斯文,在帮派里面却是什么肮脏的事情都做得了。尽管这样,洪爷的影响还在,因此至今许坚还没有被从前的仇家找过什么麻烦。他略一思量,跟张文海说:“文海,我出去打个电话,你有什么事打我手机。”说着大步离开。
    午后四点的输液室里,并没有什么人。张文海挨着椅背睡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看着对面的白墙发呆。
    一个女护士过来看看他药水滴流的快慢,在一个写字板上不知道记了什么,一句话没有说就走开了。
    侧边铁椅上挨坐着一对父女,小女孩边输液边无精打采地靠在她父亲的怀里打呵欠。她父亲摸摸她的头,继续看手上的报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坚回来了,带着买来的米粥。他刚刚联系了还在帮中的一个兄弟,打听到洪爷带着家人到外地度假去了,帮里一切如常,他自己心里才稍定一点。不过徐闻是个笑面虎,即使明面对他客客气气,很难说这次没有他的暗地指使。
    晚上七点,张文海终于把三大瓶液输完。许坚载着他回去小食店。
    远远地就看见那片刺目的红。
    张文海手软脚软地下车,呆看着店门铁闸被淋上一大片的红色油漆,一大股煤油的刺鼻气味扑来。
    “欺人太甚!”许坚大骂,一拳把铁闸捶得哐哐巨响。
    “许哥,我们要不要报警?”张文海低声问。
    “报警哪有用。”许坚叹口气,“你到里面收拾一下,今晚先住我那里。”
    张文海点点头。若是叫他今晚继续睡在上面,也不是不怕的。
    第二天,许坚回了趟小食店,把昨天的狼藉收拾好,又拿了桶和抹布擦洗铁闸上的红漆。一个人走过,问老板今天还开店吗,许坚告诉他店里有点事,这几天都不开张。回到店里,许坚吸着烟看厨房里开始慢慢发霉的碗碟,他捏了捏眉头,拿出手机拨通:“喂,是我。最近有点麻烦要你帮帮忙……”
    中午,许坚把店里剩下的食材带回出租屋,简单做了饭。
    他告诉张文海事情要用道里的办法来解决。
    “那怎么解决?”张文海问。
    “我已经不是帮里的人,得找个中间人帮我给现在掌权的人牵线。到时候,一五一十开诚布公讲个清楚明白。”许坚说。
    “会说得清楚吗?”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张文海就更加知道那些人究竟是怎样蛮横不讲理的了。
    “看在洪爷的明面上,徐闻那家伙也得让我几分薄面的。”许坚笃定地说,“况且,还有那个人……”
    “什么人?”张文海奇道。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直到真的打开那扇布满灰尘的玻璃门,张文海才确信来找的是那个古怪的点餐先生,那个侦探。
    “我不知道你要带人来。”路迢冷淡道。说话的神态跟之前张文海见过的那种懒洋洋大相径庭。
    “我伙计在里面吃了亏,这个一定也得讨回来。”许坚说。
    “我怕你不单讨不回来,小心连命也给人要去了。”路迢讥讽道。
    张文海愣愣看着两人。许坚看他一眼,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红票子:“文海,买几支水上来。”
    张文海知道有些事情两人要独说,而他其实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于是接了钱走出去。
    他自己特意在楼下的小卖部杵了十五分钟才慢慢走回来,屋里两人大约已经交涉完,许坚吸着烟,路迢刚刚把电话放下,他把烟叼在嘴边:“后天下午三点,落逸堂。”许坚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纸包递给路迢,路迢看也不看丢进了桌柜里。
    到了那天中午,许坚穿了一件新净的衬衣,用头油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配上他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匪气,赫然还是道里那个曾让人退避三舍的人。
    路迢开着车把他们载到棉柳街后面一条巷子放下,然后三人下车,走向约定的地方。
    白日的这条街,这么的寂静,好像死了一样。地上、空气中,却还留存着一丝昨夜那些疯狂渗透的气味。腐烂、酸臭、血腥、死亡,萦绕不散。
    这里甚至比那个破烂的筒子楼还要让人心悸和恐怖。
    张文海战战兢兢跟在许坚后面。三人走进一家敞开的茶馆,柜台后面挂的横匾正是落逸堂三个字。茶馆里面空无一人。
    此时,通向后面的珠帘被人拉开,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首先走出来,随后跟着两个戴了墨镜的男人。
    那个西装男人就是徐闻。徐闻跟许坚、路迢甚至握了握手,几人坐下。
    “坚哥,我们有好久不见了吧?”徐闻说。
    “三四年了。洪爷还好?”许坚说。
    “好。”徐闻笑笑,“你还是那么有孝心。”
    许坚想开口,徐闻轻轻摆摆手止住他:“坚哥,我知道你这次来是为什么。——都是我自己对下面的人管教不力,听说把你那边的人弄伤了?”
    许坚指指一边站的张文海:“弄伤我伙计的手。”
    张文海登时觉得一道冰刺的眼光朝他射过来。只是一眼,已经吓得他手心出汗。
    徐闻仍是笑笑,朝后面的人吩咐:“把人带过来。”
    那天那个平头从后面被带过来,脸上再无那得意之色,大滴大滴汗从他额上淌下来。
    “雷炮,你做的好事自己心知肚明,还不过来跟坚哥道个歉?”徐闻说。
    雷炮面如死灰地走过来,向许坚鞠躬道歉。
    这时,旁边的徐闻忽然一把抓住他的头大力撞向石头做的桌角,顿时鲜血四溅。
    “连道歉都不会,看来我平时是太惯着你们了。”徐闻说。
    满头鲜血的雷炮趴在地上求饶,又转向许坚讨饶。
    一些血甚至溅到了张文海的鞋面上,他吓得几乎要跳起来。看着面前这人的惨状,无论如何难以把他跟之前那个看着自己落难痛苦而幸灾乐祸的人联系在一起。尽管他欺侮过自己,但是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面前受苦哀叫,却也是件很难受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会遭遇他如斯恐怖的境况。
    终于许坚开口了:“歉我收了,大家本都是兄弟,又何必为难?”
    徐闻满意地点点头:“还是坚哥大量。”说着叫人把奄奄一息的雷炮拉了出去。
    “我还有点事。坚哥,下次有时间再叙。”徐闻说,慢慢走出茶室。
    听得门外车辆发动的声音,许坚站起来,长长叹了一口气,样子像是老了好几岁:“我们也走吧。”
    路迢则继续用旁边的紫砂壶斟满自己的杯子,一口把茶吸干:“这茶不错,我要买点茶饼。”
    那原来无人的柜台后面站着个肥胖的老板,正笑着接待走过来的路迢。
    张文海扶着旁边的栏杆大口吸气。
    许坚问他有事没有。
    “许哥,我脚软。”张文海说。
    许坚哭笑不得:“比这个更加恐怖的还有呢。你这种人,永远永远都不要混黑道。”
    “我不会,打死也不会。”张文海说道。
    路迢提了买的茶叶径直出门。张文海坐了一会儿,脚也不那么抖了,现在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地方。他跟着许坚走出去,老板笑着开口:“欢迎下次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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