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瑞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片荒无人烟的沙漠，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在沙海茫茫里到处找水，他很渴，日头晒得他头晕目眩，他抬头看了看天空，脚步一晃，一头栽了下去……
    “醒了？”耳边传来一句略显低哑的声音。
    许瑞大脑有些迟钝，定定地看了眼前人片刻，才道：“蹇越。”这一开口，许瑞觉得喉咙快烧起来了。
    蹇越看到他难受的样子，问：“喝水吗？”
    许瑞点点头。蹇越把他扶起来，把桌上依旧温热的水递给他。
    许瑞接过来大灌一口，身体这时候的感官似乎才苏醒过来，左腿一跳一跳的疼，他掀开被子，果然看到自己打着厚重石膏的左腿，许瑞大概知道自己出车祸了，但记忆比较模糊，他靠在枕头上缓了缓，转头问蹇越：“是你送我来的？”
    蹇越帮他把药倒出来，“是肇事司机送你来的，你出车祸的时候我刚好在你们小区附近散步。”他在许瑞下车的时候就看到他了，还没来得及走过去打招呼，后面就急速驶来一辆宝马车，速度非常快，出租车车尾被撞得很严重，师傅没有受伤，许瑞有点不妙，他是直接飞出去的，司机是酒驾，事发之后差点吓尿。
    许瑞偏头想了一会儿，觉得头有点疼，乍又想起他过世的姥爷，便觉得头更疼了。
    “很难受吗？医生说有点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好。”蹇越把药递给他，“先吃药吧。”
    许瑞一听吃药，眉头立马皱成一团，他恼火的看着蹇越，不动。
    蹇越依然保持手上递药的动作，神情不容置疑。
    许瑞反射性一凛，最后还是极不情愿地把各种胶囊接过来，蹇越又给他倒了一杯水，许瑞苦大仇深地把一大把药全咽下去，苦得他眼眶都红了。
    蹇越有点想笑，拿了一个苹果削皮，“吃不下可以一颗一颗吃。”
    许瑞一边喝水一边随口答道：“长痛不如短痛。”
    蹇越显然不能理解许瑞对药的仇恨指数，“你可以试着把它想象成……糖？”
    许瑞摇头，“可我也不喜欢吃糖。”
    “……”
    “药就是药，想成仙丹灵药也改变不了它的性质，我无法说服自己把一样讨厌的东西当成某一样我喜欢的东西，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就是喜欢，两者终究是有区别的，怎么可能相互替代，既然不能接受，又何必勉强自己。”
    蹇越笑了，“这么深刻？”
    许瑞耸耸肩，“小时候我就不喜欢吃药，但年纪太小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不得不都屈服于我妈的淫威之下，后来实在吃不进去就把药全藏起来。”
    蹇越又道：“如果不这样催眠自己，你宁可一直痛苦下去？”
    “现在不比小时候了，喉咙长大不少，至少可以吞进去，只是取决于我想不想罢了。”
    蹇越把削好的苹果拿给他，温和道：“你看，其实吃药就这么回事，是你习惯性把它想困难了。”
    许瑞咬了一口苹果，真的是习惯使然吗？他潜意识好像也觉得吃药并没有那么可怕，可能是关于药有些不好的回忆，给自己蒙上了一层阴影，曾经他因为吃了过期的药而休克，后来就对药产生生理性排斥，就像蹇越说的，药本身并不可怕，他或许只是害怕那段经历，而又懒得改变自己的想法。
    许瑞甩甩头，觉得自己被蹇越洗脑了，“行了，不说这个了，我叔叔呢？”
    蹇越说：“一听说你出事，贺叔叔就赶过来了，后来接了个电话又走了。”
    许瑞点头，心想可能是他姥爷那边的事情，摸出电话给贺宗清发了一个短信，不一会儿，那边直接打了过来，贺宗清说出租告别厅那边出了一些问题，他还在和那边的人交涉，等下可能晚一点才来医院，嘱咐他按时吃药，许瑞看了眼时间已经很晚了，就没让他来，贺宗清成天忙公司的事情就够他累了，现在又为姥爷的事情忙前忙后，他伤得不严重，并不需要贺宗清过来陪床。
    许瑞挂了电话，对蹇越道：“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蹇越看了眼窗外，又帮他掖了掖被子，“那我明天再来看你，你早点休息。”
    “嗯。”许瑞点头，他其实想告诉蹇越明天不用来了，他毕竟只是摔断了腿而已，然而想到冷清清的病房，有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蹇越走后，许瑞抱着手机玩了一会儿游戏，背景音乐在偌大的单人病房显得尤其突兀，许瑞就把音乐关了，玩了几把又觉得四周阴森森的静得可怕，他索性把手机一扔，关上灯睡觉。
    凌晨两点，许瑞是被饿醒的，他从中午到现在仅仅只吃了一个苹果，他饥肠辘辘地爬起来翻桌子上的袋子，简单吃了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躺下来又昏昏沉沉的睡了。
    贺宗清来的时候，许瑞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睁着眼发呆，贺宗清把早餐放到桌上，“是不是腿疼？”
    许瑞回过神来，摇头道：“不疼。”
    贺宗清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有点发烧，你先把饭吃了，我去叫医生。”说完就出去了。
    医生开了一点退烧药，许瑞喝完粥，在贺宗清的督促下捏着鼻子把药吞下去，医生在一边看得好笑，“怎么大小伙子了还怕吃药？”
    贺宗清没好气道：“小时候得过肺炎，吃药吃怕了。”
    医生对许瑞慈祥道：“男子汉大丈夫不要怕苦。”
    许瑞配合他笑了下，医生这才满意地夹着病历本走了。
    “舅舅舅妈呢？”许瑞问贺宗清。
    贺宗清在他床边坐下来，“在酒店，昨天事发突然，他们还不知道你在住院。”
    许瑞咂咂嘴半开玩笑道：“也不知道他们给我带葡萄来没有。”
    贺宗清打开手机看邮件，闻言道：“走得急没顾得上，你要真想吃，我下去给你买。”
    许瑞忙道：“不不不，我开玩笑的，这里的葡萄哪有舅舅种的甜。”
    贺宗清说：“明年暑假去吧。”
    许瑞殷切道：“那你去吗？”
    贺宗清说：“再说吧，估计走不开。”
    许瑞撇撇嘴，自他生下来贺宗清就一直照顾他，和他相处的时间比和许岚在一起的时间多得多，以前许岚忙得半个月不着家，好几次都是贺宗清陪他过生日，这几年更是相依为命，许岚死后，贺宗清越来越忙，陪他的时间少之又少，许瑞嘴上没说，但他其实非常渴望贺宗清能够多陪陪他。
    “下午我约了你舅舅一起去办理殡殓手续，告别仪式定在明天，你不方便就别去了，都是你姥爷以前的同事朋友，你应付不来。”
    许瑞说：“没关系的，我能去。”这真的是最后一面了，他不去以后再没机会了。
    贺宗清知道他的想法，于是道：“那我问问医生，要是可以的话你就去。”
    许瑞点点头。贺宗清又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后来公司一通电话打来又把他叫走了。
    病房又只剩许瑞一个人了，他百无聊赖的翻着一本杂志，快到中午的时候，病房门砰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许瑞觉得认识康冬鸣这几年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看他如此顺眼。
    康冬鸣看到许瑞躺在床上可怜兮兮吊着腿的惨样，幸灾乐祸道：“哟，班长大人，瘸了啊！”
    许瑞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康冬鸣说：“蹇男神给我打电话说你在住院，他今天有事，就让我过来侍寝，免得你尿尿也没人扶个鸟什么的。”
    许瑞拿另外一只脚踹他：“老子又没残废。”
    康冬鸣躲开，“别踹啊，踹走了谁给你端屎盆啊？”
    “……”
    康冬鸣把他往床里面蒿了蒿，一屁股坐下来，道：“你咋回事啊？蹇越跟我说你出车祸了，吓我一大跳。”他委屈道：“你居然没给我打电话，我以为你被撞死了。”
    许瑞翻白眼：“你盼着我死呢？”
    康冬鸣哭丧着脸，“我哪敢啊我，你死了人家就成寡妇了。”
    “……”许瑞懒得和他侃。
    康冬鸣从桌上拿了一个苹果啃，“住院其实挺好的，特么住院就不用上学了，我也想住院。”
    “行啊。”许瑞笑，“把水果刀拿来，让我照你肚子上捅一捅不就行了。”
    康冬鸣居然很认真的开始思考这个做法的可行性，许瑞很想为他的智商充值。
    “你这个样子得住多久的院啊？请假了吗？”康冬鸣问。
    许瑞道：“医生说住十天，我估计我这情况最多一个周就可以出院了。”他顿了顿，又说：“我叔叔应该跟班主任请过假了，不知道科任老师会不会给我补课。”
    康冬鸣说：“补什么课呀，凭你这智商自学就成。”
    康冬鸣难得夸他，许瑞十分受用，道：“那你上课认真点，多帮我做做笔记。”
    康冬鸣把苹果咬得嘎嘣脆，“成，没问题。”
    中午两人叫的外卖，吃完饭，许瑞又和康冬鸣玩了一会儿游戏，康冬鸣新下载了几个竞技类的游戏，许瑞试了试，觉得非常有趣。
    连着被对方爆了几次头后，康冬鸣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夺过手机，恨铁不成钢的吼道：“到底行不行啊你？金币都被你用光了！”
    许瑞把手机抢过来，点击游戏继续，“你别在旁边烦我，影响我发挥。”
    康冬鸣哼哼唧唧的看他操作，十分钟后，游戏界面再次变成灰色。
    许瑞：“……”
    康冬鸣点开金币看了眼，差点昏厥，肉疼道：“操！你不仅把我的金币用光了，还欠了一万！等级降到0了！！！”
    许瑞满不在乎，康冬鸣把手机藏好，不敢给他玩了，“我说你摔个腿而已，怎么变笨了？”
    许瑞也觉得他反应好像比平时迟钝了些，而且被康冬鸣这一闹，头又开始疼了，他没好气的说道：“我摔到脑袋了，脑震荡。”
    “靠！那你赶紧让医生给你开个颅，你脑袋里面绝逼有血块。”他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会不会失忆啊操！你会不会忘记我啊许瑞？”
    许瑞对他的脑洞很无语，抄起杂志一本一本丢他脸上，“我让你开颅！让你开颅！开你妈逼的颅！”
    康冬鸣捡回来一本，许瑞丢一本，“谁惯的臭毛病啊？”康冬鸣被砸疼了，忍无可忍道：“你行了啊，再砸我我走了啊。”
    许瑞见没东西可扔，这才罢手，康冬鸣摸了摸被砸疼的脸颊，骂骂咧咧：“妈的神经病啊你。”

    作者闲话：

    妈蛋，在地铁上看小黄文，果然很羞耻啊
    这章过后，字数基本都在三千字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