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一中的惯例，为了照顾个别离家远的住校生，所以每个周的星期五下午只上两节课，许瑞他们班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临近放假，班上的同学都有点松懈，平时利用体育课背英语单词的女生这时候也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许瑞心情也不错，把书包放到篮球场边上，和男生们打球。
    他依然打中锋，和蹇越是对手，蹇越带球冲过来，他刚想去防守，场边看球赛的女生就朝他喊：“班长，你手机响了！”
    许瑞往那边看了一眼的功夫，蹇越就绕过他投了一个漂亮的三分球，许瑞走过去从书包里翻出手机，昨天刚下过一场雨，许瑞跑了几圈球场下来，非但没出什么汗，反倒有一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他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未接电话，想都没想直接给贺宗清回拨过去，刚响了一声，那边就接通了。
    蹇越站在篮球框下看到许瑞刹那间变得苍白的脸，不禁皱了皱眉，许瑞挂了电话，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像活过来一样提着书包往这边跑来。
    他来找汪翔，语气有点急：“汪翔，我家里出了一点事，我现在必须马上回去，我叔叔已经跟班主任请过假了，你等下给体育老师说一声好吗？”
    汪翔不是多事的人，没多问就答应了，让他放心回去。
    许瑞匆忙道了声谢就朝校门口狂奔，康冬鸣直觉不妙，追上去拉住他，许瑞跟他说了句什么，康冬鸣愣了愣，然后一把抱住他，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才放他走。
    康冬鸣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蹇越走过来问：“怎么了？”
    康冬鸣说：“他姥爷病危……他叔叔让他赶回去……见最后一面。”
    许瑞从挂了电话到下了出租车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机械地走进许海昌的房子，张阿姨擦着眼泪领他上楼。
    许海昌的床边直愣愣站着十几个人，他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房间门口，仿佛在等谁，张阿姨率先进屋对许海昌说：“小瑞来了！”
    许海昌用一双混浊却饱含希冀的眼睛看着许瑞。
    许瑞走到他床边握着他的手，轻声喊他：“姥爷。”声音有些嘶哑，不自觉的蒙上了一层哀伤。
    许海昌这一刻像失去了所有力气般，他垂着头，蜷曲着手指仿佛要感受许瑞手心的一点温度，氧气罩里的嘴唇无力地翕张着，许瑞把耳朵凑近了些，他说：“小瑞来了……”
    许瑞瞬间红了眼眶，他握紧了许海昌骨瘦如柴的手指，“姥爷，我来了，小瑞来看您了。”
    许海昌的眼睛没办法聚焦，嘴里来来去去就呢喃着这四个字。
    许瑞带着哭腔喊他，“您别睡，睁开眼看看我。”
    他好似没听见一样，抓着许瑞的手紧了又紧。
    他无力的看着许瑞喃喃了几句，又把目光放到对面的墙上，忽然呼吸急促起来，旁人都紧张地凑到他床边喊他许老先生，张阿姨哽咽地把许岚的照片取下来放到他眼前，许海昌抬起手想摸摸许岚的脸，许瑞忙把他的手牵过去放到照片上，许海昌仿佛笑了一下，轻轻喊了声许岚的名字就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许瑞的眼泪顿时就下来了，他紧紧握着许海昌的手不愿意放开，呆呆地看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进行抢救措施。
    无果，医生又检查了许海昌的瞳孔，对众人摇头道：“人已经走了。”
    许瑞保持着一个姿势坐了很久，直到殡仪馆的过来接人，贺宗清又把众人都送走，才得空坐下来，他看到许瑞双目无神，担心他玻璃心由许海昌联想到许岚，遂拍了拍他肩膀，“去给叔叔倒杯水好不好？”
    许瑞机械地站起来去厨房倒水，张阿姨一边哭一边帮他找杯子，眼泪都淌进杯子里了，许瑞这才回过神，对她道：“张阿姨，我来吧。”
    张阿姨哭的更凶了，许瑞接过杯子倒了水，又安慰了她几句，才端着水走出去。
    贺宗清在打电话，许瑞把水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坐下来继续神游，贺宗清挂了电话，对他说：“累不累？你舅舅跟舅妈马上到A市了，我等下去接他们，你自己先打车回去好吗？”
    许瑞点点头，他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贺宗清去接他舅舅舅妈，他只想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呆一会儿。
    他怨过许海昌，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死，许岚死后的这三年，他过的很不快乐，其实仔细想想，他许瑞活了快十六年，没有哪一天真正快乐过，许岚活着的时候，整天忙生意的事情，陪自己儿子的时间很少，加上感情上受到的创伤，对丈夫的失望，对父亲的怨怼，使她没有足够的精力照顾儿子。许瑞坐在出租车里有点迷茫，他又开始怀疑自己，三年前许岚自杀，他就是这样怀疑自己的，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自己的一切……他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中二病发作，越想越多，怀疑旁边开车的师傅，甚至怀疑师傅放在前台的矿泉水。
    师傅见许瑞直勾勾地盯着矿泉水发呆，问：“渴了？”
    许瑞摇头。师傅是个热心肠，以为他不好意思，又说：“渴了自己拿，别客气啊。”
    许瑞说：“叔，我不渴，真的。”
    师傅不再说什么，许瑞又盯着矿泉水陷入自己的认知。
    师傅有点惊悚，心说这孩子得渴成啥样了，死鸭子嘴硬，然后他看了眼前方，把车停下来，拿起矿泉水拧开递给许瑞。
    许瑞：“……”
    许瑞叹了一口气，只好接过来喝了一小口，师傅一脸我就知道你渴的表情道：“小小年纪叹啥气？”
    许瑞想了想，说：“我觉得活着好像没意思。”
    师傅：“！！！”他侧头看了眼这个忧郁的少年，显然不能理解中二病的脑回路，“你还年轻你还有钱啊，生活多美好，怎么偏偏想死呢？”出租车师傅开了20年的出租车，很会看人，这小子从槐荫路的别墅区打车到市中心的高档小区，足以证明家境优渥。
    许瑞说：“我并不是想死，我只是对自我产生怀疑，觉得活着没意义。”
    师傅说：“这可不就是想死吗？”
    许瑞：“……”他转过头，看着街边的常绿乔木在傍晚时分显得尤其寂静，几只小鸟在低空盘旋俯冲，情侣们手挽着手遛狗逛街，在这样一个清凉的傍晚惬意非常，许瑞觉得自己要醉了，等那对情侣从他面前走过时，他才真的醉了。
    操，是蹇越。
    蹇越旁边站着一个娇小可人的女孩，她挽着蹇越的手，时不时凑在他耳边说什么，蹇越的表情无奈又温柔。
    许瑞纠结着该不该打开窗和他们打个招呼，想了想还是算了，旋即对师傅说：“开车吧。”
    师傅又是见鬼的表情，“到了啊。”
    许瑞：“……”他抬头看了看外面，正是小区门口。他窘迫地把钱付给师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师傅接过钱来，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想开一点，别遇上点挫折就想着死，你还年轻。”
    许瑞打开车门下去，不等他回答，现实就替他给了师傅答复：我不想死，可死惦记着我呢。
    他出车祸了。
    出租车被后面急速行驶的车撞了一下，车门是打开的，许瑞半个身子在外面，被冲击力狠狠地甩了出去。
    “妈蛋，在家门口出车祸！”这是许瑞昏迷前唯一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