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笼中雀,翼敛 第18章 心意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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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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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变了?”铎渃一愣,“我哪里变了?”
铎渃缓步走到书案前,往身后太师椅内一仰,靠着椅背,一手撑着额角,懒散的掠了木里一眼:“说说看,我怎么就变了?”
清风从支起的西窗浅浅送入,拂着扣在书案右上方的一本诗书,轻微的震动,撩着铎渃几缕青丝,轻卷了他藏青色袍摆。
木里低头犹豫了半刻,抬头问:“那我说了的话,王爷不许发火。”
铎渃想了想,指上缠起半缕发丝:“嗯,不发火。”语气中却携着分敷衍。
木里狐疑的看着铎渃,思索着铎渃所说的不发火到底包不包括不发怒,不发脾气等,铎渃是个爱捏词的主子,倘若木里说完,铎渃不高兴将他揍了,即使木里有胆子质问铎渃,“王爷你说过,不会发火的啊”木里相信,铎渃一定会厚颜无耻的回答他,“是呀,我是没发火啊,我发怒,你有意见?”到时木里也只剩下独咽黄连的份。想到此处,木里顿时有些纠结。
铎渃左手夹了只毛笔在指上转了转:“木里,你哑巴了?”
“没有。”木里支吾了半日,迟疑得望了铎渃一眼,缓缓道,“王爷不觉得您最近对苏公子十分的好?”
铎渃奇道:“先前你不是还希望我对他好些的么?”
“希望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木里低声嘟哝了一句。
耳尖的铎渃闻言,立即笑了笑:“我只不过稍稍放宽了他一点而已。”
铎渃说得轻巧,木里顺口惊叫着接过话来:“稍稍?放宽?”托了托几乎掉下来的下巴,疑惑道,“王爷以前不是不许苏公子到寄望亭的吗?现在怎么许了?”
“寄望亭的风光好,有益身心舒畅,对他琴技有好处。”铎渃理所当然道。
“是吗?”木里很怀疑,见着铎渃对他不耐的挑了挑眉梢,木里立即转移话题,“最近王爷怎么变得很节制了?我记得以前,只要有时间,就要同苏公子那个什么来着?”
“哦。”铎渃漫不经心的调了调姿势,靠着椅背阖了阖眼睛,“无论对他还是对我,还是节制点好,况且,他也会受不了的。”
“咦?”木里惊异的撑大了眼睛,趴在书案沿上,直直看着铎渃,“王爷也会担心苏公子受不了?”
铎渃睁眼,身体微倾向前,盯着木里:“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啊,没想到王爷居然会担心人……”木里干笑着,呐字噎在喉里,极速拿手捂住嘴,痛苦万分的咧着眼角瞟铎渃,他居然不小心把心里话一并顺了出来。
“哦。”铎渃并不理会木里,懒洋洋的微一沉思,“我在你眼里居然这么无情啊。”想了想,又靠回椅内,不甚在意的拢了拢袖口,“我只不过稍稍对他好点而已,你就这般疑神疑鬼,我若说我爱上他了,你还不惊死过去。”
“王爷不只是利用苏公子吧?”木里试探着问,倘若是仅仅为了利用,也不至于对苏子陌有这般转变。
“自然只是利用。”铎渃顺手抄起书案上一册书砸在木里脑袋上,“苏子陌那么强势,我自然该顺着他点。”
“欸?那王爷怎么不一开始就顺着点苏公子,害得他吃了那许多苦,之后怎么就肯顺着他了,苏公子强势?”木里摸了摸脑门,半倚着书案边缘,看着从门缝露进来的阳光,直直顶了回去,“我记得在苏公子之前,揽月轩里曾住过一个李姓公子吧,他比苏公子还强势,还曾打过王爷,王爷怎就不顺着他点,让他安分点,偏偏轮到苏公子了,王爷如今却又说什么强势不强势,顺不顺的话。”
铎渃顿时哑口无言。
木里接着道:“以前王爷是从不在揽月轩用膳的吧?这阵子却日日同苏公子一起,以前王爷除了必要的调教那些公子外,从不肯在揽月轩安寝的吧?如今又是怎么了,苏公子撵着王爷,王爷都不肯走。”
铎渃侧头看着西窗上斑驳的碎光,心里有什么地方被触动,木里的话不觉中让他觉得自己近日的行为的确有点不合自己的风格,自己真的对苏子陌好的过…了?
铎渃不知怎的,忽然觉得异常烦躁。起身饶过书案,拂开书房东处月半牙门上垂落下的串串青玉珠旒,脚下又忽一住,手握着一旒青玉珠串默默思索半刻,手顺着珠串往下一滑,松了手,余着珠串碰出低微清亮的声响。
木里看着铎渃的样子,顿时觉得自己今日嘴巴还真不是一般的欠抽,他估摸着,铎渃这么沉思着,大概是想怎么对付他的吧?果然,木里正想着以什么理由离开时,铎渃调侃的声音悠悠响了起来:“木里,你怎么还在?”眉梢一挑,“你还不走,是不是想……”眉眼里带起丝坏笑。
木里心惊得看着铎渃,抱头往门外逃,“王爷饶命。”
铎渃透过晃动的青玉珠旒,眼尾渐渐攒起一丝愉快的笑。
木里叹了口气,这些日子来,他日日躲着铎渃,唯恐铎渃又来寻他的不是,但铎渃却奇的很,自那日让木里堵的哑巴之后,真就对苏子陌稍稍冷落了下来,去揽月轩的次数也少了,倒累的木里日日都要禀着铎渃的命令来揽月轩查苏子陌的琴技,以及送些去暑气的应季瓜果。
木里抬手往额上一拍,仰头望了望天,却见苏子陌立在房门上,宽松的衣袖在风中拂开,荡起一身衣纹,松散着一头发丝,慵懒得靠着门框,略歪着头定定的将他望着,见木里总算回过神来,苏子陌只凉凉一笑:“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样傻站下去呢。”说完,转身回了房。
木里稍一定神,走到房门前时,伸着右手往右侧一棵篱障树上扯了一朵开好的花捻在指上玩弄,抬腿进了房门。
苏子陌立在东窗旁的书案前,执着一只蘸足墨的毛笔在案前宣纸上勾勒着什么,从半支起的窗里碎进来的阳光柔柔得覆了他满身,勾起一层柔和的金光,头发碎碎的半落下几缕,巧妙的遮着他半倾眸色。闻得木里脚步声渐近,散散勾了勾唇角,“木里,过来看看,我画得这幅山水如何?”
木里顺手将竹篮放在房正中的刻兰竹梨木桌上,指上仍捻着那朵篱障花,走到苏子陌身旁,只虚虚往案上一瞟,随意敷衍:“还好吧。”
苏子陌看了木里一眼,顺手搁了笔,向桌旁走去:“让我看看,木里给我带什么来了”微一停,“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有心事?”
揭开覆在竹篮上的布巾,苏子陌弯着眉眼哟了一声:“桃子。”摸起一只桃子在手里掂了掂,“还是冷水镇过的,木里还真有心。”
“有心的不是我。”木里撇了撇嘴,靠着书案,左手撑着书案边沿,略歪着头,漫不经心的看右指上的花,“我有必要对你好吗?又没有什么好处,这都是王爷吩咐下的,若说有心,我可比不上王爷。”
木里见多了美男子自不会将苏子陌看在眼里,自四年之前,翎玥公主死后,铎渃便疯了一样要杀铎洛,只是百璃国的国主又岂是说杀就能杀的,铎渃于是便想到送美人给铎洛,起初两年送得全是清一色美女,两年后送的又是清一色的美男,各式各样的男女无一例外都会住在揽月轩,受着铎渃一段时日的调教,因为受不了铎渃折磨,疯了的,傻了的,自杀的,木里见多了,铎渃往往进得揽月轩便是一张冰冷成雕的脸,如今揽月轩再度易主,换了今日的苏子陌,铎渃却也跟着性情大变,如果木里再看不出什么的话,他岂不是白活了这些年岁。
铎渃心里已然是有了苏子陌,只不知这苏子陌心里有没有存下铎渃半只影子,木里想起前些日子,苏子陌刚进揽月轩的时候,铎渃卯足了劲的折辱苏子陌,早已令苏子陌惊了心,过了这么久,不知苏子陌心里可还存着阴影,木里有心想探探苏子陌的心意,于是笑着道:“苏公子,你可太幸运了,我从不曾见过王爷对谁好过,如今却对你这般体贴细心,可见他心里已经有你了。”
“与我无关。”苏子陌咬了口桃子,坐在桌前极目望着院外西墙角的一丛翠竹,“他心里有没有我有什么关系,我只知道我心里没有他。”
苏子陌垂了垂眼睛,默然道:“即使有,也只可能是菀熙。”
“你那个跳了河的青梅?”木里惊了惊,随即掩了口。
苏子陌抬眼冷清的看着他:“你知道这些事?”
“自然。”木里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若想查这种事,对王爷来说,有什么难的。”
苏子陌点了点头,思及裴清明曾告诉过他,铎渃曾特意的为他跑过一趟炐州,便压下心头的惊讶。
“还记得你的青梅?她都已经死了不是,为活着的人想想不好,王爷既然对你有了特别的心意,想必日后便不会随意对苏公子如何了,王爷也多少会顾忌到苏公子的感受。”木里坐在桌旁,面对着苏子陌说得极认真,“更何况,王爷既对苏公子有了那份情,也便不会将苏公子送进宫里……”木里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一顿,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只一瞬又恢复原色,缓缓道,“也不会放任苏公子自生自灭。”
“我不管这些。”苏子陌将吃剩的桃核在手心里握了握,顺手搁在桌上,“我只知道,我帮他做完事,他就会放我走。”
“与王爷谈下的条件是吗?”木里叹了口气,“倘若进得宫去,出不来了怎么办?”莫测得望了苏子陌一眼,“再倘若国主一见着你便极其厌恶你,但又因你是王爷送去的人,国主不好拂王爷的意,且比王爷更残忍的对你,你又怎么办?”
苏子陌不是不曾想过这一点,如果国主压根就不把当个人看,他此生便真真完了,只是,若让他乖乖的做铎渃的男宠,也万万做不到,伸手捻过木里手间残破的花,握在掌心微微一攒,松手落了数瓣残花:“如它这般,随命吧。”
“你大可以假意留在王爷身边,没有情,但也总比让王爷整日惦记着强。”木里捻起飘落在他袍上的落花,眸光明灭不清,“苏公子觉得呢。”
“假意留下,我现在强迫自己还活在这世上已经很是难得,还要假意留下?”苏子陌自嘲似的一抚额头,抬头看了看上空,“不可能,我可比不上木里你,虽是奴才的命,但至少木里你还是自由之身,在这座府内,你的话还是没人敢不听的。”
“如今这个位分,还不是需拿命来换,若同府里那些奴才一样,整日只知畏畏缩缩,明哲保身,那便永远只是低下的奴才。”木里伸手打了个响指,感叹起来,“奴才啊,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
“那木里是几等奴才呢?”苏子陌调笑他,木里哼了一声,“反正不是低等奴才。”
苏子陌拿起一只桃子递到木里面前,“吃桃”
木里将头向一侧一扭:“不吃。”却忽然一下愣住,极目远处,垂落下片片枝叶,繁荣的掩盖了半扇院门的丁香下,隐约浮过半片藏青色衣角。
苏子陌顺着木里的目光望去,唯见刺目的阳光下,满院春光逐风摇曳,收回目光,一拍木里的肩膀,疑惑道:“你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
“有那么明显?”木里勉强的扯了扯唇角,淡然得摸过一只桃子,漫不经心的咬了一口,目光不明的微微躲着苏子陌,“你多疑了。”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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