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你不是王爷嘛，也肯屈尊做这种事。”苏子陌松了手，阖了阖眼睛，“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嗯？”铎渃讶然一顿，又忽然一笑，“你的确该感到荣幸，我还是头一次给人善后。”
    苏子陌闻言抖了抖，撑着双臂要躲铎渃，“那还是算了吧。”
    “别动。”铎渃一手压下他的左肩，挑眉轻问，“不想谈你的交易了是吧？”苏子陌安静了下来。
    铎渃满意的笑了笑，凉凉的嘲笑他：“哟，原来苏大美人也有听话的时候。”
    苏子陌抬起眼皮淡淡一瞟铎渃，随即移开目光，若放在往常，苏子陌早已针锋相对的反击回去，不过，今时的苏子陌毕竟不同往昔，多多少少的懂得了收敛。
    眼中闪过一点失望，铎渃静静的看着苏子陌，他之所以讽刺苏子陌，也的确是故意想看他刺了毛的样子，不想苏子陌却由着他调侃，半分情绪也不带，铎渃心里微微有些颓然，不动声色的扯了扯唇角，向苏子陌伸出一只手：“苏子陌。”
    苏子陌忐忑的看着铎渃，迟疑的伸出手，又在将触到铎渃手心的时候，朝回缩了缩：“不许乱来。”微一顿，“我已经受不了。”
    “放心。”铎渃点了点头。
    苏子陌坐在床沿上，披散着一头墨发，目光随着铎渃的身影出了房门。
    铎渃当真只是为他善后，半点轻浮的举动也没有，这个真是那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铎渃？
    苏子陌心里猛颤了一下，眸光也变得异常清冷，他觉得自己太看得起自己了，铎渃本就善变，他怎么能将铎渃一时的仁慈当作他对自己的宽容？
    前一阵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每一件事的开始，都是在铎渃一张温煦的笑脸下，但每一次，他可得了什么好报？苏子陌叹了口气，在心里一遍遍提醒自己，莫让铎渃的假仁假义蒙了心。
    “你想什么呢。”铎渃手指一点苏子陌的额头，奇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伸手拉了拉苏子陌的手，“过来吃点东西。”
    苏子陌恍然回神，只穿着身中衣由着铎渃拉着他的手坐到桌旁，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几道清淡的小菜，两碗银耳莲子粥。
    铎渃笑着拍了拍苏子陌的脸：“怎么了，魂让谁勾去了，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没什么。”苏子陌拂开铎渃的手，握着竹筷，垂头喝了口粥，认真道，“王爷，可愿听一听在下的想法了？”
    “吃点菜。”铎渃给苏子陌夹了几筷菜，却见苏子陌面无表情的直直看他，铎渃伸着筷子敲了敲碗沿，“边吃边说。”
    苏子陌盯着铎渃半晌，吃了口菜，搁了筷子，静静的默了一会：“我可以随便你利用，只是利用完之后，放我自由。”
    “哦。”铎渃提着筷子想了想，“听起来不错。但你一直以来抗拒的很，根本不配合我。”
    “配合？”苏子陌错鄂的看着铎渃。
    铎渃理所当然的笑了笑：“你觉得你哪一点值得利用？”
    铎渃一手撑起下巴，清清淡淡道：“除了这张脸，就是这个身体，还有什么。”
    铎渃恍然哦了一声：“对了，还有棋下得不错，琴弹得不错，略懂些诗词，会些丹青，除此之外，子陌还有什么。”
    铎渃另一手提着筷子，轻轻敲着碗沿：“我教你的你会了，我说的你做到了，也就离你所想不远了，你以为你是谁，我这般苦心养着你，难道因为你值得留下，我也巴不得你早些离开，省得整日气我。”
    “我原来这么一无是处。”苏子陌了然道，“我在王爷眼里既然这么不中用，那你还留我干什么，你也说了，我整日除了惹你生气便什么也不会，为何不将我放了，你顺心，我也自在。”
    “你怎么知道我不曾想过？”铎渃换下手臂仍撑着下巴，余光中瞟见苏子陌瞬间明亮的眸光，不紧不慢的泼着冷水，“只是养了你这许久，不仅让我吃了不少气，也害我费了不少银两，就这么把你放了，我岂不是亏了。”
    “王爷原来这么小气，居然在乎这些身外之物。”铎渃贵为皇族，难道还缺个把银子？分明是不想轻易放过他，却拐着弯得找些理由糊弄他，苏子陌有些不悦略挑了挑眉梢，“但也不至于这么对我吧。”
    “我也不想这么对你，只是你也只剩这点用处了而已。”铎渃极清淡的看着苏子陌轻微颤动起来的肩头，唇边勾起一痕笑，他似乎又不小心点着了苏子陌，擎起一根竹筷一敲苏子陌的额头，笑问，“这就生气了？”
    “没有。”苏子陌侧头躲开铎渃伸过来的筷子，抬眼一瞪铎渃，语气里已带了三分薄怒，“你到底打不打算和我谈，不谈快走。”
    “还说没有生气。”铎渃微微一笑，“谈吧，我听着。”
    “等你觉得时机成熟，我顺你的安排进宫，尽可能达成你的目的，如何？”苏子陌严肃道，“等你目的达成，放我走。”
    铎渃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在这之前你需顺我的安排，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不得有任何异议，否则所谈之事全部作废，你也别妄想逃出王府。”
    “什么？”苏子陌只觉眼皮猛得一跳，不由结巴道，“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倘若铎渃日日要求那些个事，那他岂不是更生不如死，苏子陌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冷战，脸色也略微的有些发白。
    铎渃觉得此刻的苏子陌比平日还有趣，单看他那张雪白雪白的脸，又一定想到了令他深恶痛绝的云雨之事。
    铎渃不觉中，眼里带起一丝愉悦的笑意。
    东侧古红色窗柩上映了半片摇摇曳曳的树影，明亮的阳光自天际云层倾泻而下，透过窗柩散了一书案薄光。
    苏子陌只静静垂着头，盯着刻竹镂梅黄梨木圆桌的边沿默默思索。
    门外清风暗送，拂散开他一头墨发，丝丝缕缕拂在空气里，额前投下一片碎影，遮去了他眸底那片犹豫与恐惧。
    自己在害怕什么？苏子陌在心里轻声自问，应早该不会怕的，多多少少也历过了那一段段的坎坷，自己何至于还是怕，无论自己如何反抗，也无法逃过铎渃的掌控，既然是要挑明了谈开，也好过整日惶恐。
    “怎么了，哑巴了？”铎渃右手食指扣着桌沿，轻快道，“你这是什么表情，觉得我要求过分了，你若觉得过分，此事便就此作罢。”
    “没觉得过分。”苏子陌将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缓缓松开，“只不知王爷要我顺从的究竟是什么？”
    铎渃稀奇的笑了笑，看着明知故问的苏子陌，调侃道：“子陌觉得我会要求什么？”
    “我怎么知道。”苏子陌脸色又白了几分，抬头瞪了铎渃一眼，“王爷的心思岂是我这个连蝼蚁都不如的小小玩偶能猜测的。”却又愤然低下头，左手用力撕扯衣角。
    “难得你还有这份自知之明，你既有这份自知之明，那还与我谈什么，我完全可以将你所提的忽略掉，该怎么对你还是怎么对你。”铎渃抬眼看着苏子陌，“你觉得我说的可有理？”
    “若真如此，那我便只有一死了。”苏子陌恍然道。
    铎渃伸着筷子一挑苏子陌的下巴，眼里带着冷笑：“你在威胁我？”
    “看来王爷也有灵光的时候。”苏子陌直直看着铎渃的眼睛，半分也不退让，“王爷答应了在下的要求，给我一个希望，我自能活得好好的，倘若你真打算让我这般无望的活着，倒不如死了干净。”
    “我如果不答应，你真的会死？我怎么记得，你向来不服输的，如今这是怎么了，不过是拒绝你的要求，至于那么极端？”收回竹筷，缓缓敲击着碗沿，看着苏子陌思索半刻，不在意一笑，“我应了你就是，反正于我也没什么坏处。”
    铎渃抬眼一望苏子陌，暧昧不明轻勾唇角：“只是，你也别指望能过得舒服，三日侍寝一次，还需日日练好伐仙引。”
    “三日一次？”苏子陌愣了一瞬，眸底立即漫过一片痛恶之色，随即坚决否定，“不行，一月一次。”
    铎渃挑眉：“一月一次？你想熬死我。”毫不客气的拒绝，“不行。”
    “半月一次？”苏子陌妥协的抬眼询问似的看着铎渃。
    铎渃伸出手指微微一晃：“七日。”见苏子陌瞬也不瞬得瞪着他，铎渃摆了摆手，凉凉道，“算了算了，子陌好好休息，记得练练伐仙引。”话音未落，转身向外走去。
    此时铎渃肯与苏子陌谈，日后就未必有机会，难得铎渃肯将此事放在心上片刻，苏子陌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次机会，暗暗咬了咬，终是妥协了：“站住。”
    铎渃敛步，立在门外微转过身，晓风细细的拂开铎渃额前的发丝，拂开了他眼底几许笑意：“还有事？”
    “我答应你了。”苏子陌指了指对面的位置，“接着谈。”
    铎渃默然看了苏子陌一会，真就坐了回去，眼尾攒着笑，一手捏着下巴，微一沉思：“伐仙引是铎洛极喜欢的琴曲，你若练好了它，接近铎洛的机会极大。”
    “哦。”苏子陌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极认真道，“教我剑法。”
    “嗯？”铎渃蓦然挑眉，“学它干什么，你又用不着，不会是用来对付我吧。”
    “王爷会怕吗？”苏子陌唇边带着讥讽，又倏然一静，“如果有人对我不利，我也好自保不是？倘若还没助王爷达成心愿，便一命呜呼了，岂不是太对不起王爷一直以来的厚爱？”
    “进了那种地方，生死由命不由己。”铎渃静然自语，无奈摆手，“罢了罢了，我教你就是。”
    夏至时节，阳光亮而刺目，偶尔能闻得树间蜩声刺空而来，惹的人睡意更沉。
    揽月轩东窗外的三株篱障迎风盛放，朵朵浅红花蕾点缀在树树翠冠之内，远远瞧去，就如同三个翠绿大球上添了几点烟霞。
    铮铮琴音流溢在空，时而愤愤若冰封之水豁然流泻，时而惊心动魄若刀兵相接。
    木里拂开揽月轩院门旁垂下得丁香枝叶，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在门上稍一顿，眉头微拧，朝里走去。
    木里近日来，心事很多，日日觉得自己好似在梦里，不知打什么时候起，铎渃那只无良的禽兽居然变得很有节制了，对苏子陌变得也格外体贴，居然打发着他，给苏子陌送些镇冷的蜜桃。
    自那日，木里被铎渃赶出揽月轩起，他觉得铎渃变了，苏子陌居然也跟着变了。为此木里把在揽月轩门前郁闷了好几日，不想在第四日上，让那精明的铎渃看出了端倪，当即扯起他的耳朵，直接拎进了书房里。
    铎渃一脚将木里踹进了书房，顺手阖了阖门，沉沉的一望木里：“说，最近怎么了，总是心不在焉的，皮痒了？”
    木里支支吾吾的唔了一声，不解的看了铎渃一眼，默默皱眉微微有些思索，“也没什么啊，只是……”又认真得看了铎渃一眼，肯定道，“只是觉得，王爷好像变了。”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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