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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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让搭上丹卿纤细的腕,沉吟不语。
马不停蹄地赶回水竹宫,连口热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被重阙拎进厢房为这人解毒,一连许多天,各式各样的药都灌了下去,却是石沉大海,连一丝起伏也无。
眼见丹卿日渐虚弱,重阙的脾气也渐长,前日丹卿毒发行针,负责送水的侍女只晚了一步,就被重阙斩去头颅以儆效尤,从此人人自危,噤若寒蝉,每天都把脑袋挂在裤腰上过日子,他有个五仙教大公子的身份在那里,重阙不会拿他怎么样,那些被吓破了胆的大有人在,水竹宫也没了往日的静宁。
“在想什么?”
重阙不知何时站到他身后,凤眼阴沉。
搭脉手指不露痕迹的一颤,仿佛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哀求,丹卿睁开眼睛:“我骨头有点疼,央大公子给我加几味药,正想着呢,你就来了。”
一听丹卿发话,重阙的气焰就灭了,上前将丹卿搂在怀中,“现在呢?疼得厉害么?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徒惹你烦心罢了,不要紧。”
“你什么都不说,我才真的烦心。睡了这么久,肚子饿不饿?我这就让人备饭,你想吃什么?”
丹卿道:“清淡少油就好,我没什么胃口。丹灼呢?”
“上蜀山采药去了,这些日子他呆着无趣,找了家药馆采药,说要赚你们回去的盘缠,”重阙的声音不稳,“四哥你说,他好好的代族长不做,偏要去做什么采药人,我倒觉得他是在躲丹羲。”
“能安安静静过一辈子,其实也挺好的。”丹卿道,“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这段时间我常常在想,如果我不是族长,是丹灼,或是丹羲的话,我们还能找一处药庐住下,以鹿为伴,以梅为友。从此世间黑白,不辨不问。”
我们……我们?……我们?!
他说的是我们!
重阙心头涌上一阵狂喜,他甚至都在幻想丹卿所描述的桃源。
以鹿为伴,以梅为友,碧波苍穹,药香悠浅。
就像丹卿身上一样,一想到他和丹卿会那么亲近,重阙整颗心都激动地快跳出来了。
他想大声宣告天下,怀中这个羸弱的男子,就是他重阙此生最珍视的人。
决绝,杀伐,成魔,淡出,都为他。
想为他建立一座帝国,想像他证明自己的能力,想成为能保护他的男人。
想陪他一起老去,想为他梳理满头银丝,想在他心中有同等重要的位置。
丹卿……丹卿……
“怎么不说话?”丹卿转头,看到他脸上不加掩饰的欣喜。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个想法,好极了。”
愿望总是美好的,梦境成空时的失落足以把人逼到崩溃。
许是地下阴暗潮湿,当晚丹卿就发起了高烧,汗水浸透层层长衣,清雅的脸白中发紫,剧烈的骨痛如蛇蚀骨,将丹卿心脏勒紧。
重阙彻底慌了神,冲进闵让的屋子把还在沉睡中的闵让拖进来,闵让一看情况不妙,忙请重阙喊来丹灼——代远和寨黎塔炼的毒太过狠辣,他实在没有这个把握。
“唔……呵……呵……咳咳咳……”被疼痛和高烧折磨地失去理智的身子不停扭动,想以此来逃避痛苦,却不想打翻了闵让手中针盘,银针扎了满手,丹卿竟丝毫不觉。
“丹卿……”重阙心下蓦地抽痛,抓住丹卿的手,“这到底是什么狗屁毒药,连移花蛊都……”他太过愤怒,脏话都骂了出来,“蒙让,你好歹是那答啤的亲哥哥,她的伎俩你不清楚?!”
“宫主,我的确知道蓝依和姆雅的手段,可是这毒……不像是她们的手笔。”
“这毒是圣蝎掌使寨黎塔和灵蛇掌使代远一起炼的,他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丹灼按住丹卿的身子,“你可有办法拿到解药?”
解药……解药?
重阙眼中写满阴狠,“对啊,本宫怎么没想到解药呢……立萦都回来这么久了,她的猎物本宫还没见到呢,那不就是现成的解药么?”
丹灼只是随口一问,见重阙如此,便知不妙,“你要做什么?”
“本宫去给丹卿取解药,怎么?你吕丹灼能会的故人,本宫就会不得?”
丹灼眉心一皱,放下拦他的手。
那些采好的伤药堆了不少,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地牢。
门猛地被踹开,苏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迎着强光,他只能看清来人模糊形状,待看清面前人时,不由自主的缩了缩。
重阙上前一脚,正踹在苏念肚子上。
多日未进食的胃一抽,剧烈的绞痛使他不得不弯下身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你的心上人……毒发了?不然,不然你也不会想到本少爷……”
“解药呢?”
“解药?呵,什么解药?毒药配解药,五仙教的毒,重宫主不去向喀香卡教主讨,来求我一个阶下囚?”
“求?”重阙冷笑,“你从哪里觉得本座是在求你?把解药交出来,本座留你一条命,不然……你就是现成的解药。”
“嘿,重宫主这话说得……你就算杀了我,吕丹卿身上的毒也解不了,他也要为我陪葬!奇门和武林盟会血洗水竹宫,为我报仇!一命换两命,这交易划算。”
重阙的眼光,带了怜悯的炫耀,“本宫当然不会杀你,你死了,本宫拿什么去威胁萧墨阳和惑影晔,虽然现在威胁他们也没用。惑影晔在凤凰神教的过往被公之于众,名声臭的不得了,鬼门反叛,奇门分裂,现在又让楼颦风代行圣权,把那么大的奇门丢在一旁;至于萧墨阳么,他被晟教主囚在客栈,连门都出不得。你真以为他们还有功夫操心你?识相的,就乖乖把解药交出来。”
萧墨阳被软禁?奇门分裂?惑影晔淡出江湖?不可能……这不可能……苏念摇摇头,“你方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至于你要的解药,我身上没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还有……就算学的再像,你也不是楼颦风。你口中的本宫,只会让我觉得可笑。”
尽管脑子里说不是不是,心里却相信了重阙的话。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外面居然乱成这样,萧墨阳为人谨慎,从未出现差池,他为什么会被晟析软禁?
出乎他的意料,重阙并没有发怒,他踱到苏念身边,轻轻抚摸着苏念的发,“百晓生通明天下事,可知道药人二字?”
药人?苏念身子一僵。
重阙微笑的眼底,盘踞着蟒蛇的怨毒。
“没有思维,没有记忆,每天浸在药酒当中,等时候到了,用油纸覆在脸上,窒息而死,然后挖出心脏捣碎,是最好的药。”
“你……重阙,你混蛋!”
苏念大惊之下欲反抗,铁链被拖得踉跄作响。
他无奈的收了手,颓然坐下。
没有思维,没有记忆……那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忘记萧墨阳?那比要了他的命还难。
认真谨慎的萧墨阳,有着不为人知的、只对自己的温柔,怎么可能,你怎么能让我忘了他?!
早知如此,干嘛要在他要教自己武功跑出山庄;干嘛要拒绝他送自己的佩剑?
落得这种相思思不见的地步,应该怪谁?
苏念的鼻子有些发酸。
使劲眨眨眼,将眼泪憋回去,他不能在一个混蛋人渣面前哭。
“本宫是个混蛋没错,不然不会护不住丹卿。想我重阙算尽一切,独独把你算漏了。”重阙怒极反笑,“不过没关系,在做药人前还有一个步骤,你要不要听?”不等苏念说话,续道,“为了防止药人挣扎逃跑,在入浴之前,都要对药人鞭笞毒打到坐不起身,苏公子,你要不要试试?”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你炼过那种恶心的东西?”
“我从来没觉得它恶心,”重阙从门边抄起一条三指粗细的皮鞭,“因为,我也差点被做成药人,但现在,那个要把我做成药人的人,已经死了。”
苏念的眼睛蓦然睁大——
丹卿直到正午才勉强睡下,安顿好他后,丹灼揉揉胀痛的太阳穴,向外走去。
重阙辰时回到丹卿身边,白色长衫染了星星点点的血。
他敢肯定,那血是苏念的。
经过一个晚上的折磨,那孩子还好么?明明他比苏念还小,不知怎的,好像苏念才是需要被人照顾的孩子。
有人会去恨一个犯错的孩子吗?尽管他是故意的。
轻轻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幅染满鲜血的身子,听到门响,那身子微微一动,立刻疼得倒抽了口气。
丹灼喟叹,取下背篓,将苏念扶起。
扑鼻的血腥味飘来,丹灼不由皱起眉头。
以重阙不依不饶的性子,是不会这么轻易罢休的,苏念以后要受的苦,比现在只多不少。
轻柔地褪下怀中人的衣衫,纵横交错地鞭伤让他眼皮一跳。
他这次下手太狠了,罢了,就当给这长不大的孩子一个教训,谁让他活该。
这么想着,手上动作不由一紧。
即使在半昏迷中也能感受到疼痛,苏念“嘶”地一声,身子绷紧,更多的血流了出来。
“白痴啊你!”丹灼低骂,出手快如闪电,点了苏念真央穴。
“我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一个个都要我来操心,”他无奈的摇头,“一个是我哥,一个是冤家,还有五哥夹在中间……你这臭小子,存心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丹羲出来……”
他一通埋怨完,发觉自己对着个昏迷的人自言自语,简直不可理喻。于是摇了摇头,将苏念的伤口包好,快步走了出去。
“夫君!”
温香软玉扑入书生怀中,书生温柔地笑着接过,摸了摸姆雅的头发。
“怎么这么晚才到?重宫主不是派人去接你了吗?”
“出了点意外,来,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闵公子,我们在半路遇上一队江湖人,穷凶恶极的,把重宫主派去接的人全杀了,我也摔下半山扭了脚,是这位闵公子救了我,姆雅,咱们可要好好谢谢人家。诶?你怎么了?”
姆雅一眨不眨地瞪着他身后的人,瞪地李良人毛骨悚然:“姆雅,这么盯着客人是很不礼貌的。”
“哥……”
李良人愣住了,他不知道姆雅几时多了个哥哥。
“哥,哥……?”
“姆雅……”闵让,不,是喀香卡蒙让抿了抿唇,声音干涩,“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姆雅,闵公子,你们认识?”
“不,夫君,不只是认识……他,是我的亲哥哥,喀香卡蒙让。”
“圣主,沈副教来了。”
端着药碗的手一凝,将药汁泼在石上,惑影晔拢拢衣领,“让他进来。”
“属下参见教主。”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教主的话,一切顺利,这是当日凌傲月房中搜出的药瓶,属下和尹姑娘还在这个瓶子里发现了幻药药粉,又亦公子说,这是一味让人致幻后出现短暂空白的幻药,属下觉得这和绿袖姑娘新婚夜发生的情况有点像。”
“与绿袖有什么关系?”
“绿袖姑娘在新婚当夜被人迷昏带到萧庄主床上,凌傲月大怒休妻。据绿袖姑娘后来说,她那夜分明看到凌傲月被重阙杀了。就在绿袖回教不久,凌傲月、萧庄主二人夜袭泠渺崖后山藏书阁,焚玉剑诀险些被盗。属下猜想,是不是凌傲月在酒中下药,逼迫绿袖姑娘说出焚玉剑诀的下落,然后把绿袖姑娘带到萧庄主床上,再设计杀害萧庄主,一石二鸟。”
惑影晔瞥了药瓶一眼,没接他的话,“瓶身上绘的,可是吕丹卿?”
“正是。”
“那么,苏念确实在重阙手上了。剑浪,传令下去,让奇门的人都回来,不用再费工夫找了。”
“晟教主已经下过令了,还有一件事晟教主要我转告圣主:卧龙山庄弟子立萦叛离门墙加入鬼手宗,出卖武林盟各派消息,现在各大门派齐聚洛阳要萧庄主给说法,山庄形势岌岌可危,萧庄主已动身前往洛阳,晟教主叫属下来问圣主的意思。”
“让他们散了吧,渺尘弟子由碧砌和谢长老带回樊城。本座与晟教主、莫阁主随他同去。”
“属下这就去办。”
“在那之前,本座有几句话要问喀香卡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