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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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生重阙,见过喀香卡教主,教主请上座。”
娇柔绝美的脸上没有半分笑意,姆雅对重阙一礼:“妾身已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不再是五仙教主了,这份礼妾身受之有愧。重宫主声名在外,理当上座。”
昔日绝色双娇——绝情宫芨舞,五仙教姆雅;一个自甘风尘,效命轩辕诏麾下;一个金盆洗手,从此相夫教子。
重阙淡淡笑道:“夫人是水竹宫贵客,岂有贵客下座主人为尊的道理?夫人还是莫要推辞了。今日找夫人来,是有件事想告诉夫人。晚生那日得了信,说姆举长老不满现教主继位,趁奇门大会之际,拉拢天蛛、风蜈二位掌使囚禁了玉蟾掌使纳罗,意图谋反。”
“不瞒重宫主,妾身把五仙教托付给蓝依,就是相信她有做教主的能力。姆举长老所为早在妾身意料之中,权当是给蓝依的磨练吧。”
“不,”重阙笑意更深,“但凡动兵,都有个旗号平民心。夫人可知姆举长老打出的旗号是什么?”
姆雅摇摇头,示意他说下去。
“夫人与现教主为夺教主之位,排挤大公子蒙让,将蒙让逼出岭南,姆举长老要替其清理门户,夺回主位。”
姆雅的脸颊微微**:“哥哥回去了?”
“没有,这都是姆举长老杜撰出来的。事情虽与夫人无关,但多少牵出夫人的名头,传到外面去,怕是不太好。现教主能力再强,身在锦官,远水难救近火。”重阙一面看姆雅反应,一面说道,“若夫人愿意复出,原部下必会效忠夫人,将乱党一网打尽,还阳朔一个安宁。据我所知,李良人是不会武功的。”
姆雅不在乎名声,不代表不在乎丈夫的安危。战火一起,饿殍遍野,满目疮痍。她不是冷心的人,在位期间曾数次救济岭南百姓,又怎么忍心见他们苦于烽烟?
何况,还有她最在意的李良人。
好在她还有理智去思考重阙的话:“当务之急,不是妾身,而是哥哥。若哥哥能出现,姆举长老的谣言不攻自破。姆举长老喜欢钻牛角尖,我此时复出,只会让他孤注一掷,到时玉石俱焚,得不偿失。”
“夫人言之有理,是晚生想的不周了。晚生已派人搜寻大公子下落,还请夫人在水竹宫住些时日,晚生这就让属下去接李良人,保证不会出一点差错。”
姆雅不疑有他,行了一礼便随宫人走了出去。
“让开。”
“晟教主说了,没有他和教主的口谕,任何人都别想从这客栈出来,包括又亦公子。”
萧墨阳面色微沉:“我说了我没有事,晟析是信不过我,还是信不过又亦?”
他甚少直呼别人名字,这次动了大怒,也不管什么礼节了。
守卫弟子明显比他冷静得多:“庄主是武林翘楚,人品贵重,晟教主怎么会那么想庄主呢?庄主那日晕厥,着实把我们吓了一跳,晟教主也是好心安排庄主在此休息,还让又亦公子为庄主诊治。”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萧墨阳坚持。
“庄主身子好了没,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弟子微笑,平凡的眼中挂着一丝无奈,“晟教主说没有两位教主的手令,谁都不能放庄主出门,现在晟教主在外面,教主踪迹不知,就算现在带口信给他们,解禁也是三四天后了,”见他面色不愉,又苦笑道,“我们只是轮班的守卫弟子,庄主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做属下的了。”
萧墨阳想想也是:“那我在这院中走走,总可以了吧?”
“不敢拦萧庄主,”那弟子舒了口气,“谢长老在后院教慕容公子练剑,萧庄主若是有兴趣,不妨去看看。”
“知道了,”漫不经心地一句,“哪个慕容公子?”
“雁荡派大师兄慕容逸。”
慕容逸?萧墨阳刚要问他怎么在这里,一想这是渺尘教的地盘,只得点头,随口一问:“渺尘教主呢?有几日不见他人了。还想向他讨教两招。”
那弟子眸光闪烁,“大概是与安门主喝茶去了。”
萧墨阳见他有意隐瞒,也不追问,径自往后院去了。
剑光飒沓,流星纷飞。慕容逸身着紫白相间道袍,墨色长发上青玉簪簪,很是一番仙风道骨。
“这是谁来啦,哟,萧庄主,好久不见啊。”
坐在树下喝酒的谢迁先看到了他,“怎么?萧庄主也想来学剑?老夫可不是免费教的啊,看在你是苏念和我徒弟的至交好友份儿上,十两白银,如何?”
萧墨阳知他是玩笑,顺口接道:“十两银子学天冥剑法么?那倒是很划算的,只是我怕我天性愚钝,学不会天冥,倒辱了前辈门楣。”
“嘿,你想学我还不教呢,”谢迁乐了,“想学天冥剑法啊,得这个数。”
他伸出一根指头,“看看,一千两黄金。”
萧墨阳乐出声来,院中的慕容逸也挽起剑花往这边走来,“萧庄主来了,好久不见。”
寒暄过后,萧墨阳看着他手中薄剑,“听说慕容兄这阵子苦练剑法,不知萧某是否有这荣幸与慕容兄过上几招?”
“请。”
从那之后的三天,萧墨阳与慕容逸便整日呆在这后院过招。论内力深厚,自然是萧墨阳,可慕容逸剑法轻灵悠长,竟也未落下太多,有那么一两次还赢过萧墨阳。
只是萧墨阳眉尖愁云,日益惨淡。
慕容逸见他发怔,也不言语,将剑翻来覆去擦拭,擦得能映出人影:“隽兄说,练剑之人当以剑为毕生追求,铸一颗剑心,方立于不败之地。可惜,他始终未能做到。虽然以剑为心,剑锋荫下,却总有那个人的影子。”
——练剑之人,当以手中剑为毕生追求。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铸成剑心,方立于不败。
“咳咳,咳……”
白子落下,安羿抬起头,“身体不舒服么?那我们改日再下好了。”
惑影晔掩住口唇咳了几声,拿开时,袖口晕开一朵红梅。
“安门主稍等,我去换件衣服就来。”
“圣主……?”
翡翠妖眸看过去,带着不容置喙的威慑。
但安羿又岂是寻常人?只见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你的身体不是你一个人的,也不是晟教主的,你的安危关乎着奇门上下千百人性命。如果这个时候倒下了,谁来对付重阙和泰明宗?”
他说完这些,静静地看着惑影晔。
是非黑白,你自己决定。是与子同袍,还是割袍断义,就在你一句话。
惑影晔默默站在原地,袖下的手攥成拳。
额心的祖母绿黯淡无光。
安羿刚刚落下的白子,和黑子犄角对立。
他吐气:“别把刚刚的事告诉小析,不然本座会对你做什么,本座自己也不清楚。”
“他比你会照顾自己。最后要跟水竹宫对决的,不是他,是你。”
“安门主能掐会算,那一场迟早要来的对决,是他赢,还是本座赢?”
安羿闭上眼睛,他能预见每个人将要发生的事,独独不想去看这一幕。
在不久的将来,两个站在武学巅峰的男人的对决。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圣主若是再不好生将养身子,必败无疑。”
“把这个给楼颦风,”惑影晔自袖中掏出一方暗红色印记,“让他代行圣主之权,如果沈剑浪回来,带他来见我。”
——以上,就是那守卫弟子隐瞒的真相,至于惑影晔到底身在何处,天知地知安羿知。
此时的他,微阖着眼睛浸在温泉中,黑亮的发湿湿地散在水面。
一池旖旎。
楼颦风显然没把这一幕放在眼里,抱胸道:“你可真行啊师兄,把那么大个摊子丢给我,自己跑到这里逍遥来了。外面都说你为躲谣言避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
“还有说你那次大战受了重伤,你猜怎么着,泰明宗是重阙的世伯,和重阙熟得很,我就说那小兔崽子怎么拉了那么大的靠山,对了,你那老相好,叫立什么的,正式加入鬼手宗了。”
“……”
“你木头啦?”大着胆子戳戳那张不露感情的脸,被苍绿明眸一瞥,楼颦风要出口的话梗在喉中。
“他们说的没错,是受了点伤。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
“喂,别太轻敌了,当年泰明宗一双痴绝绵骨掌打败天下无敌手雄霸西北多少年,重阙又把移玉神诀练到第四重,凌霄阁由陆云霄当家,你也知道他对你的态度……”
“知道了又怎样?”
楼颦风白他一眼:“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
“是啊,这么多年了,小师弟都比我还大了。”
楼颦风提起一口气:“要不是看在你‘受了点伤’的份上,我一定在你身上捅十七八个窟窿,”沉默一会儿,道,“苏念失踪后重阙一直没有动静,依他那种杀伐决断的性子,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我想,他是在忌惮两个人。”
惑影晔闭上眼睛,示意他说下去。
“都说五仙教主是制毒的高手,其实她麾下的那五掌使才是真正的高手,尤其是寨黎塔和代远。婆罗散是寨黎塔和代远齐力练就,重阙不清楚代远的立场,只能按兵不动。”
“知道本座为什么要你代掌奇门了吧?”
“因为我放眼大局,能听善解?”
“不,因为你反应够慢,本座要你好好历练。”
一直不做声的安羿噗嗤乐了。
“把玉蟾掌使放了,她什么都不知道。”
“正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才会坏了我的大计。细伢崽,你还年轻,那些越是中立的人,越会碍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我也囚了。”
“你是个人才,和那个蠢女人可不一样。万一她嘴碎走漏风声,可就不好了。”
走漏风声?代远心里冷笑,祝融神坛上下谁不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姆举长老清楚,他也清楚。
见他不语,姆举长老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焦黄的牙:“我知道,我知道,代掌使和纳罗掌使关系好,我保证,等大公子回来,我就让他们把纳罗掌使放了。”
“大公子那里有信了?”
“我已经加派人手去找了,嘿嘿,代掌使肯这么想最好不过,代掌使放心,纳罗掌使在我这里被奉为贵宾,天天吃好喝好,半点委屈都没受了去。”
“最好像你说的那样。”
“哎哎,代掌使你要去哪儿?”
“这里味道太大,回灵蛇殿。”代远头也不回。
灵蛇殿。
“小煜,你过来。”
弄蛇的男孩听到声音,忙跑到代远身边:“师傅,您找我?”
代远见他不过十岁,形容甚小,心便沉了大半,“小煜,如果为师让你去做一件事,你会答应为师吗?”
“会啊,”成煜连连点头,“师傅对小煜那么好,别说是一件了,就算千件万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那件事很危险,甚至会送掉命呢?”
“唔,”成煜苦恼的皱起眉毛,“那就再也见不到小白和灰灰,也见不到师傅了,可是……”他话锋一转,看向代远,“师傅,那件事很重要吗?”
“是,非常重要,关系到祝融圣坛和你教主姐姐的存亡。”
“是么……那我就去做。”
“你可要想清楚,一旦做了,就等于把自己逼上绝路,姆举长老他们不会饶了你的。”
“师兄弟们都在说姆举长老是坏人,要杀教主姐姐和师傅你,师傅,这是真的吗?”
代远点点头,细碎的额发掩住深邃眸中的不舍。
“他那么坏,就不再是小煜敬重的长老了,师傅你放心,事情交给小煜去做。小煜就算拼了命也会完成。”
“为师不要你拼命,为师要你活着走到锦官城中的教主身边,把这封信给她,记得,一定要亲手给她。”
姆举长老掘地三尺也搜不出的信,此刻就在成煜手上。
他怕是做梦也想不到,这封足以置他于死地的信,会由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送出。
“是,师傅。”
“现在圣坛戒严,你用过午饭后从东门走,就说出去买点点心,他们不会为难你。”
“嗯,知道了,师傅。”
代远转过身,背影深沉。
有一句话,他始终未能说出口。
圣教可以重建,圣坛可以重修。可人一旦死了,就再也唤不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