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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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腾龙峰别院。
    一条条毛巾被血水染透,烛火摇曳,映着林毓泉白惨惨的脸。楼颦风这一剑甚为刁钻,稍不注意就会伤及经脉。丘祈文额头早已渗出细汗,小心垫高他脖颈,饶是他再举轻若重,林毓泉还是“唔”了一声,胸前毛巾再次被浸红。
    日里楼颦风走后,晟析先做出反应:“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救人啊!”
    “可是宫主说……”安烙面露难色。
    “他又不是第一次犯病,现在说不救的是他,回头林毓泉出了事,摘了你脑袋的也是他。”
    将林毓泉抬至房中放平,丘祈文围了上来,这一围就到了半夜。
    两个小娃娃熬不过,千澜带他们去睡了,晟析靠在惑影晔身边:“本来以为你的另一个人格已经够变态了,没想到你师弟比你更胜一筹,好好一个美人被弄成这样,我都替他疼的慌。”
    惑影晔没听出他话中所指:“终于看出本座对你好了吧?”
    “是是是,你对我最好了。”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惑影晔柔柔一笑,拉过他的手把玩:“本座听莫吟说,江湖上又有人练成了移玉?”
    “嗯,那个人叫重阙,是什么水竹宫宫主,据赤练回报,他已经练完了第四重。”
    “挑梁小丑,不足挂齿。”
    叩叩叩,三声门响。苏念不情愿挣开萧墨阳怀抱,打着哈欠去开门:“咦?尹姑娘?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尹希凝顾不上客气,一把抓了他的手:“吕公子呢?我有急事找他。”
    吕丹灼沾了点药粉放在鼻尖闻了闻:“是让人致幻的幻药没错,尹姑娘从何处得来的?”
    “在凌傲月房中。可是山庄从没有过这种东西。”
    “炼丹炉之类的呢?”
    “没有。”
    丘祈文抿起唇:“那就奇怪了,不是他自己炼的,难道这药瓶是自己飞到他房里的?”
    “说你笨你还真笨,这摆明了是别人送他的。以前没看出来,重阙还有这等雅致。”苏念倒过瓶身,仔细研究青瓷素绘。
    那是一个白衣男子,青丝如瀑,眉眼清秀。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让人无比安宁。
    “有什么奇怪的,他本来就是个断袖。”吕丹灼道。
    “和你一样?”
    吕丹灼瞥他一眼:“你是,我不是。”
    “那我早上看到的……”
    “这里空气太闷,我出去透透气。”吕丹灼抽身出门。
    月凉如水。
    他拢拢衣襟,还是觉得冷。
    他们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真相,他不可能藏一辈子。
    这边有惑影晔,有莫吟,有晟析,有楼颦风,而他只有一个人。
    像扑火的飞蛾,明知会被灼伤,仍是义无反顾的扑上去,没有半分犹豫。
    只为了汲取那一点温暖。
    “我明天就要走了。”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吕丹灼闷声道。
    “回吕家?”
    雪凤仙鹭笛在月光下灿灿生辉。
    吕丹灼愣了愣,“是,很久没回家了,这次回去看看。”
    莫吟垂下眼:“恕我多嘴,瓶身上的丹青,与吕公子有几分相像。”
    吕丹灼没接话,头扭向一边:“重阙不是坏人。”
    “从他那天点了苏念睡穴时,我就知道了。”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和你们起了冲突时,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上,饶他一命?”
    然后他给莫吟讲了个故事,一个很长的故事。
    很久很久之前,故事的起源地还是一片蛮荒,纵横分布了许多部族,他们心地善良,悬壶济世,远离江湖纷争。大概是觉得他们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上天派下了一对夫妻,仅仅用了几年时间,就统一蛮荒各地,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家族政权。
    族长好色,不光纳了各地美女为妃,还收了几个清秀男宠亵玩。俗话说七年之痒七年之痒,发妻再怎么漂亮也熬不住年年看,渐渐就相看两相厌,将发妻丢在一边,专宠凤妙竹和危巧翠。一次发妻同众妃外出游玩,买下街边卖身葬父的陶氏女,更名陶嘉月。
    陶嘉月兮总驾,骞玉英兮自脩。
    发妻看她细心谨慎,很快提了她做贴身侍女。
    族长好儒学,每隔三年就办一场琼林宴,这年也一样,当发妻带着陶嘉月出席时,族长的眼就直了。
    流云鬓,藕粉衫,芙蓉面,远山眉。
    陶嘉月也在打量他,不,是他身后的贴身侍卫,重乐康。
    整整三天,族长都没回过味来,他开始频繁出入发妻的居所,很快,发妻怀了他的第四子,问他取什么名字,他看了陶嘉月一眼,“卿。”
    卿本佳人的卿。
    彼时陶嘉月已同重乐康梁私结瓜蒂,惊闻族长要纳自己为妃,几乎站立不稳。她是知道族长手段的,想来想去,只能向夫人求助。夫人帮他二人逃了出去,刚跑出不久就被暴怒的族长追上,重乐康被当场打死,陶嘉月念自己已怀胎四月,恳求族长秋后处决。族长将她关入杂役居住的洗翠园,补给断了只能靠洗衣服换几个铜板过活。
    苦难并没有持续多久,一次族长醉酒闯入洗翠园,将她毒打一顿,她痛的死去活来,早产一子。
    “水竹郁郁红尘绝,几重山峦几重阙。就叫重阙吧。”
    她死去时唇角带着笑,美好的就像一个梦。
    夫人听说后派人过去敛了尸,又指了外族嬷嬷照顾重阙。
    上面说了,族长喜儒学,每三年都会举办琼林宴。
    六年后的琼林宴,出现了一个儒家奇才,姓季名唯,举人出身。他将会在后面几年中教导几位“主子”。
    学堂开课那日,谁都没注意到外面有个瘦弱的男孩也在听讲。
    手指沾了水,一笔一划在地上写字。
    太过认真,反而没看见一个人正站在他面前。
    那个人长得很漂亮,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在外面听课?不进去吗?”
    “我叫重阙,尘阙的阙。”重阙在娘胎里没过什么好日子,面黄肌瘦的,多说几个字就咳个不住。
    用卿的话来说就是弱不禁风。
    “你住在哪里?以前我从没见过你。对了,我叫卿。”
    “你的名字真好听。”
    卿柔柔一笑,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我……我住在洗翠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阙红了脸,声音瞬间低下八度。
    “洗翠园?你是这里的杂役吗?”
    重阙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涨红了脸,咳得更厉害了。
    卿坚持送他回洗翠园,前脚刚踏进去就皱起眉头。这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到处结满蛛网,只有个瞎眼的嬷嬷坐在那里缝缝补补,再看看重阙一身破布补丁的模样,卿明白了个大概。
    他去找夫人说想要一个伴读学童。他从没提过什么要求,夫人答得很干脆。
    卿一个人背个篓上了后山,后山有许多奇花异草,他从下跟着汉人学医,对草药的药性也熟悉,采够了自己要的,在水竹居熬好后直奔洗翠园,一口口喂给重阙。
    “你以后就是我的伴读了,要让自己快点好起来哦。”
    重阙使劲点头,他觉得卿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吕丹灼叼了一根草在嘴里,斜睨莫吟:“没想到吧?”
    莫吟也坐了下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成那样?别告诉我他是为了报仇,我不信。”
    “莫阁主是江湖第一聪明人,何不猜猜?”
    “他爱上了卿。”
    吕丹灼拨拉着身下杂草,点了点头。
    做了卿伴读的重阙比之前更刻苦努力,很快得到季举人好感,连带着卿也常常留下开小课。这事引得大公子殊不满,向夫人告状,夫人有心护四儿子,将卿召到房中问话,卿一一答了,夫人又命他带书童来,这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心里念起陶嘉月昔日的好,想将重阙收为子嗣。正巧季举人也在族长房中,他生得好看,很得族长青眼,加上夫人从旁游说,竟同意夫人将重阙收为儿子,排行第五,更名为施。
    世界上总有些不同寻常的人和事,比如重阙,比如惑影晔,比如谢迁。
    重阙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成了五公子,从人尽可欺变为炙手可热。他的眼里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季唯用身体为他铺的路,他只能走下去。
    从此,世间再无重阙。
    与其他八个兄弟一起上学下学,习武练剑,吃饭休息,他的眼神一直都是淡淡的,唯独在面对四哥时才会流露出无限柔情。
    他爱上卿了,他确定。
    因为某一点特别突出,他被族长召见,出来时衣衫尽褪,脸色惨白。
    卿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
    他突然很生气,不为族长,为卿。
    谁都可以不信他,为什么卿也不信?
    卿默默转头,取了药方抓药,长年累月与草药为伴,他身上已染了药香。
    苦涩的,又带了些温情。
    后来卿给他煮了长寿面,卿说,五弟从没过过生日,他想给他个惊喜。
    重阙把长寿面喝的汤都不剩,紧紧抱住了卿。
    几年后,姜月婵给族长添了十二公子勋,同一天,重阙炼出名动天下的移花蛊。
    他兴高采烈的去找卿,卿却告诉他,移花接木,重在护花,重阙记下了,数月后炼出江湖上流传至今的移花蛊,这是后话。
    百日宴上,族长立大公子殊为少主,怕二公子秋和四公子卿有夺位之心,一个远派东蛮,一个下放西越,并赐下蛊浴给五公子施。
    夫人远远站着,眉头紧蹙,她护的了他一时,护不了他一世。
    族长心狠手辣,竟要将重阙做成药人。
    蛊浴,万蛊噬心,痛不可当。
    临别时,重阙将移花蛊偷偷种在卿身上,教会侍卫引蛊之术,若是卿出了什么事,就让他快马加鞭把蛊虫送回来。
    果然不出多久,就传来卿中毒的消息,蛊虫送到时,重阙刚泡完蛊浴,连动一下小指的力气都没有。
    他吩咐侍卫将毒虫放入他额心。
    “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是啊,可是卿一直都不知道。”
    “嗯,从那之后,还有好几次他差点丧命,都是重阙救了他。”
    “是谁下的手?”
    “莫阁主觉得呢?”
    “大公子殊?”
    “连莫阁主都这么觉得,何况重阙呢?”
    “难道是……二公子秋?”
    那一天重阙七窍流血,奄奄一息,侍从请夫人赐下秘药,才把重阙从生死边缘拖回。
    他给卿发了一封信,只是一张白纸,折了几折。
    脱离危险后的卿和重阙都把目光锁定在了大公子殊身上。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他们共同的底线。
    一年后夫人病了,重阙向族长提出让四公子回来探亲,被族长拒绝。
    他怕卿回来夺大儿子的权。尽管卿也是他的儿子。
    夫人病情越来越重,她把重阙叫到床前,告诉了他他的身世。
    没有人能想象重阙当时的心情。
    自己敬若神明的族长、父王,竟是逼死自己双亲的仇人!
    再后来,夫人死了。
    卿惊闻噩耗,几乎哭晕过去,他写信质问族长为何不让自己回家奔丧。这次族长连信都没回。
    不是不想回,是他也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两年。
    阴云渐浓,雷声渐响。明眼人都知道,要变天了。
    导火索是外出学武的九公子羲,接风宴下来羲拉住重阙:“我路过东蛮的时候想去二哥那里讨杯酒,跑到行宫门口就看到围了满满的亲兵,都是大哥的人,他们跟我说是二哥犯了事被父亲圈起来了。”
    “二哥行事一向低调,怎么会犯事?”
    “我也是这样想的,着人去打听,五哥你知道我问出了什么?”
    重阙摇头。
    “说是父王这一场病怕是熬不过去,大哥觉得时机成熟,就假传族令把二哥四哥圈了,只等做了族长就……”
    “四哥也被圈了?”
    羲连连点头:“怎么?你在这里连半点风声都没听到?大哥做的够隐秘啊。”
    重阙闭上眼:“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让他得逞了。”
    “要是大哥继位,二哥四哥肯定保不住了。二哥我跟他不熟,可是四哥……”
    重阙沉默良久,对上羲焦虑的脸。
    “愿不愿意同我冒次险?赢了,二哥四哥就没事,输了,我们一起死。”
    羲咬咬牙,“我信五哥。”
    ======================为了弥补第九章的短缺,多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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