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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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母只说父亲在宫中染上疫疾,不治而亡。我曾试着打探,发现当年宫中确实发过瘟疫,死过不少人。”
“那只是掩人耳目一说。真相是当年你父亲卷入后宫争斗,先皇宠妃锦妃欲夺皇后之位。同是许下院使一职,你父亲从我口中得知当时的赵皇后幼时常发惊厥之症,同样是用赭石粉下入汤药。不同的是你父亲仁慈,下药量手轻,当时赵皇后身子康健,只是发了几次惊厥。锦妃见一计不成,企图在承德避暑时,一日夜间,串通宫女将当今皇上骗至夏宫湖边,想要溺毙太子,幸被路过的安德海救起。恶事终被揭穿,先皇将锦妃打入冷宫,杀了一干牵连之人,为了遮盖皇族家丑,这才对外宣称宫中突发瘟疫。”
张汉卿慢慢说过事情原委,谢展程更低了头。
“救你一命,只为不让你重蹈覆辙。”
“伯父,贤忠贤弟还在狱中,我愿入宫坦白,免除贤忠的责罚。”
“展程,切莫轻举妄动。皇上已免死罪,不要无谓牺牲。”
“可……。”
“勿要多言,即便你坦白,贤忠因医术不精,无法救治太后,也免不了责罚。展程,皇上既免死罪,念及我张家三代功劳,也不会治以重罪,你去坦白也只是白白丢了一条性命,你妻儿又得经历一番你与母亲的苦楚。”
谢展程想着儿时种种遭遇,若不是张老太医令帮助,何来今日地位?一己私心,牵连兄弟,自己死无所谓,但母亲妻儿定没那么幸运,得来张老太医令如此贵人相助,泪水不受控,已湿透了衣襟。
“展程,你回去吧,忘记今日你我谈话,只当贤忠因医术不精而受罚。”
谢展程狼狈地来到张府,更狼狈地离开张府,但心里至少明白了一些。
三日后,皇上命下刑部彻查的事情也不了了之,赭石放入药中无色也无过多滋味,苦是有些,但药都是苦的。张汉卿在太医院嘱咐过几句,刑部查不出线索,也只能无功而返。既然太后身体已慢慢痊愈,皇上就不追究张贤忠的重大过失,但伤害已发生,罪责难免。还在天牢里的张贤忠领了全家流放蜀地,三代不得再为医的责罚,就被放回家收拾行囊,谢展程也如愿被晋升为太医院的院使,官封五品太医令。张汉卿决意与儿孙一同前往蜀地,夏氏知是反对也无用,一家人同去也是乐事,就帮儿媳一起收拾行装。张贤忠在牢中并未受多大皮肉之苦,回家休养了两日,便也安好,只是张良还不知家中发生大事,整日都能看见爹爹,高兴的紧。
出发那日,张汉卿又被召进了慈宁宫。太后仍躺于床榻休养,但脉息都已正常,手脚能活动,精神也好了许多,没再发过惊厥。华姑姑在通报张老太医令后,就把张汉卿请进了寝宫。
“老臣拜见太后。”
“快起身。”
“老臣谢过太后。”
华姑姑扶起太后坐直,背后垫好,就随着所有下人都出了去。
“太后,近几日身体如何?”
“好多了,新晋院使调养得当,快好了,就快好了。”
“那就好,所有禁忌老臣也都全数叮嘱过了,这新晋院使也是老臣得意门徒,定能掌管好太医院。”
“老太医令,昨日元妃来看望过哀家,留下说话时,说到老太医令要随同前往蜀地,可有此事?”
“回禀太后,确有此事。”
“蜀地艰难,这是为何啊?”
“回禀太后,老臣明了蜀地艰难,但老臣既已还乡归隐山林,蜀地和家乡也无差别,倒乐得子孙膝下,尽享天伦。”
“是啊!子孙膝下,尽享天伦。当年你来梁王府时,还只是太医院的小学徒,但聪资过人,深得你父亲医术真传。先皇敬重梁王,知哀家有病特命你来与诊治。那时你我交谈,已知你规划好的人生,一步一步经历,一步一步完成,如今都到了天伦之乐的年岁了。”
“太后,既已过往,切莫重提。”
“人于古稀,只得这过往还能回味。今日你既已决意同去蜀地,也是永别再难见。哀家进宫之后,有一事一直未能提起,困惑于胸,何不如今日就解开这疑惑。”
二人都明了所提何事,宫中相处多年,为顾于周全,太后没有问及,张汉卿也不想解惑。
“当年之事,天命难为,太后如若怪罪,老臣也只能担下。”
“当年之事,无人对错,切莫再耿耿于怀。哀家只想知道为何清水桥头不见踪影?”
赵太后是梁王长女,原名梁惠嫣,生下之后身体一直无恙,直到四岁,开始频发惊厥,爱女心切,梁王四处寻访名医,也未能根治。历经了九年的惊厥往往复复,十三岁的梁惠嫣也是初见美貌,梁王因战场有功,深得敬重。先皇得知重臣家中有女被顽疾困扰,特赦赐予御医医治。当年十六岁的张汉钦还是太医院的小学徒,跟随太医令的父亲学医习药。梁王府诊病也是跟随父亲一同前来,十三岁的梁惠嫣久居深闺,难和外人往来,过往那些医者也多为老朽年迈,第一次见着温文儒雅,年轻英气的张汉卿也是多了几分好奇。
张汉卿父亲只是前几次来过,以后也多派他来问诊送药。梁惠嫣常听家中婢女聊及男女情爱,豆蔻华年也是心中有了喜欢。一来二往,加之年岁相差不大,二人熟络了起来,张汉卿醉心于医术,虽大过梁惠嫣三岁,但情爱之事就木讷了许多。交谈之中也多是心中报复,未来愿景,梁惠嫣虽不明白,但也专心听着。三年过去,张汉卿父亲早已不过问梁王长女一事,张汉卿荣升吏目后全权负责起梁惠嫣的诊治。张汉卿不负众望,医治得当,梁惠嫣的惊厥也无再发,可梁惠嫣却装得其它病症使得他来府探望。病是装出来,骗得过家人,可是骗不过为医的张汉卿,愚钝中也渐渐开了窍,明了了梁惠嫣的心意。
梁惠嫣虽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但美貌绝胜于寻常女子,梁王膝下无子,长女现已成年,为稳梁家朝中地位,动起了送女入宫的念头。梁惠嫣得知父亲想法,紧于说得张汉卿,可张家世代为医官,怎能撼动这梁王的心意。一日在妹妹梁惠茹的掩护之下,逃出家来,托人传信约张汉卿于清水桥头会面。梁惠嫣等过三日,却始终未见其面,只得自行回了家中,之后整日郁郁寡欢,大病了一场,却再不见张汉卿来府为其诊治。
三个月之后,梁惠嫣被父亲送进宫做了秀女,然后慢慢一步一步从赵答应、赵贵人、赵妃、赵皇后到现在的赵太后。宫中再次相见,已是赵答应怀上龙嗣册封为贵人那日,先皇请已升为御医的张汉卿来为其诊脉调养。两人见时,多少有些惊讶,心中默许彼此已是熟识的陌生人。心里想法随虽是如此,可那份情谊却没有割舍下,就这样互相扶持,一个变为太后,一个变为太医令。今日,两人似要解开尘封多年这默许的秘密。
张汉卿费力地从心中挖出太后想要的答案,时间太久远,久远的张汉卿有些忘记。可这又是怎么会忘记的事情,只是封印时间太久,没人打扫,蒙住的灰尘让事实不那么真切。想好整件事情原委后,张汉卿叹了口气才缓缓地开了口。
“太后,时间久远,老臣都已记不真切。只记得那日接到惠嫣托人送来的口信,老臣心中惴惴不安,只能借酒安心。几杯过后前去赴约,可哪知是不胜酒力,还是心中急切,醉倒在了路上,春寒料峭,一夜醒来,染上了风寒,幸有熟人路过才送我回家,床上躺了三日才下得床,就这样误了约定之事。”
话说完,张汉卿隔着衣袖摸了摸自己手上的伤疤,放下手,放下了一切。最终还是选择谎言,来终结彼此的情结。
“不胜酒力,以后就别喝的太多!”
两人沉默片刻,各自回到过去的记忆中。张汉卿意识到时间不早,皇上派去的胁从同去的少尉督将应该已经到了府前,是告别的时候了,速起身,准备向赵太后告辞。
“太后,老臣离京的时辰差不多了,该是出宫的时候了,老臣先行告退,望太后多加保重!”
“押送的少尉督将,哀家已让元妃知会过了,一路不会为难,到了蜀地,自会帮助重新建府立院。”
“老臣谢过太后!”
“老太医令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