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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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人,七匹高头大马,还有四五碟芙蓉糕,打着西域商人的名号进城了。
虞欢城为了避嫌用大氅盖住了纤细的身子,仍然挡不住城门口行人好奇打量的目光,银靴白马,泼墨青发,端的是翩翩少年郎。
“没想到幽京城这么繁华,比得上咱们的青州了。”城门口等待入城的苍暮由衷的赞叹。
“而且这漫漫秋风,不疾不徐,正合我意。”虞欢城将白皙的手指伸出来爱抚指间穿过的微风,千万发丝柔顺地在肩头滑动。
“唔,不过我们贸然前去尚书府,万一被人怀疑……”在秋色里美成画的虞欢城突然问。
苍暮大喇喇一笑:“还想着这事呢?正好武成皇攻犀国大胜,新得数百名西域美女,犀国公主也嫁入后宫做和亲之好,下月即大婚,李泉是礼部尚书,自然要筹办国婚各项礼仪。以公主来之西域必念家乡什物的理由采买西域商品,这不就把我们混在众多商队里名正言顺的放进城了吗?”
怪不得他们身后除了小贩的货担、闺秀的香车,还有好几伍来至五湖四海的商队等着检阅,这一行人混在其中的确看不出什么不对劲的。幸好有国婚一桩,这皇宫的钱自然人人都想赚,不用李泉费血本,就有这么多掩护涌上来了。
虞欢城垂眸:“那就好。不过未曾想大燕铁骑居然攻打到了犀国之远,那北夷岂不是岌岌可危?我朝年年进贡也无用吧,这皇帝野心够大,他不是才登基七年,怎敢做吞并西漠的白日梦?”
“嘘,别出声,把头低下。”苍暮突然使了个眼色,虞欢城随即低头。
原来正说话间,几个城门守卫便到了眼前。听说是李尚书的商队也并未松懈,仍仔细搜了一遍马背上的货物,不过是些备好了的犀角貂绒夜明珠之类,只好悻悻然的放行,风平浪静。
幽京全城九分,主干四街皆是熙熙攘攘,家家门前白玉阶,也不过如此浩大的繁荣。
红楼歌姬颜似玉,街头青马黄金鞍。
路旁酒肆拥挤,常常能瞥见从身旁擦肩而过男男女女蜀锦大袍上的的金线刺绣。
虞欢城特意走了一条环湖的偏僻小路,街两旁仍然是来往的行人和随风飘扬的酒旗;而且每走几步,总能看见一个着官服佩长剑的威武男子,或者虎视眈眈地巡视街道,或者沉着脸在赌场娼馆门前来去,不像是街衙小吏,几百米而已的路程,竟然路过了四五个这样不同寻常的官兵。
苍暮在一旁轻声说道:“别抬头,这些都是燕皇在王都布下的禁卫军,表面上是维护治安之要,事实上是燕皇集权的把势。八方街市之百姓言语,四地郡县之风吹草动,虽然身居皇城高位,他可是知悉得一分不差啊!”
虞欢城乖乖地把脸藏进貂绒里:“当真有此事?八十四郡县,满朝文武百官全都在禁卫军的密切监视之下么?”
苍暮神色严肃地点点头:“原先的确有听说,燕皇坐拥六朝盛世百万精兵,还以为不过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今看来,唉,何止百万精兵?”
落后几步的三飘同样压低了嗓子:“据说燕皇曾广招天下犯罪、杀手、刺客数十万安置于兵营,其战斗之精悍,不可小觑。”
虞欢城默默无语,眼睛里流转着白雾,凝望前方皇城最高处,坐落于华庚山上,那紫烟飘渺的九千宫阙,忍不住自问,“这帝都万里,是在怎样一个男人的俯视下呢?”
苍暮冷哼一声:“大燕武成皇向来以心狠手辣昭著,三年前南境四十八城一夜攻取屠尽,二月前犀皇早已发降书仍然摧毁犀国一半城池,掳掠数十公主充入后宫,其荒淫无道可想而知。不仅如此,七年前他一个丧母的九皇子如何夺得了皇位,其中手段不言而喻。总之,咱们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伴君如伴虎。”
话虽如此,可看这皇城繁华烟火阜盛,从另一方面来说,现在的皇帝是千古一帝。
虞欢城觉得心神不宁,面上仍眉眼弯弯,笑得美不胜收:“哦,看来任务出乎意料的艰巨。不过你们天虎卫不是只管保护皇族安危,怎么对大燕这么了解?”
海茶抢先道:“虞公子不知道,翊王殿下是天虎卫教习都督,早就开始严苛的训练我们了,在当时大燕国史什么的都是要背诵的内容!”
三飘策马在后面嚷嚷着:“你们把那狗皇帝说的太神乎其神了吧,听得让人悚得慌。要不然我今天就偷偷潜入皇宫趁半夜取了那皇帝的小命,让他见识见识俺三爷爷的厉害!”
紧跟的阿乎烈一扬马鞭抽在三飘身上:“你能不能小点声?你没看见这街上到处官兵巡逻,专门抓乱嚼舌根的人,抓住了就先扔进油锅里炸上三遍,我可不想跟你一块死!”
虞欢城开着玩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神情明媚:“还炸三遍,这皇帝这么阴呀?”
谈笑间,苍暮嗖地跨下马,指着一扇蹲着两座大石狮子的朱漆大门,“我们到尚书府了。”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府里跑出来几个布衣小厮来迎接,海茶他们立即忙开卸货。
虞欢城身披紫貂,跨在白马之上,居高临下的微笑:“苍暮,考考你当年背得如何,我问你,武成皇叫什么名号?”
“燕皇武成——慕天启。”
站在正堂前候着的是李泉,不过三十五六的年纪,似乎在朝堂上耗尽了精力,一幅老气横秋的颓颓之态,快撑不起那一身雍贵的白鹤官服。不过李泉待这一行人十分客气周到,怀着极大的热情把虞欢城安置在最好的厢房里,还特别遣了数十丫鬟小厮服侍。
三飘他们为了避嫌先去了货房卸无须有的货物,又换了柴房伙计的衣服,就有模有样地成为尚书府小厮了。
虞欢城在房里解了大氅,换了件大燕服装,普通贵族常穿的琵琶襟云烟内衫,白色如意云纹曳地锦衣,穿上去更显得骨肉匀称,细腰纤纤,玉体妖娆,穿上衣服比不穿更让人遐想连连,只让人想扒下一窥酮体之色。
大燕服饰美在颜色,不像北夷整日都是厚重的黑白毛绢,更衬得唇红齿白、人面桃花,一副翩翩小公子的模样,眉宇愈发惹人怜爱。
苍暮坐着悠闲喝茶,一见虞欢城精精致致的出来,眼睛都要看直了。
“怎么,爱上我了?”虞欢城整理着衣襟调笑。
“嗯,爱上了,谁叫你好看得吓人。”苍暮一本正经地回答。
“谁家夸美人用吓人二字,你呀,现在才爱上可晚了,早十几年干嘛去了?”虞欢城垂眸梳头发,“对了,这个李泉什么人物?”
“李泉和我在宫里有点交情,是个能手,有才气手段也多,府主挺看得上眼的。”
“可信吗?”虞欢城低头梳发,抬眼问了一句。
“这世道何人可信?不过圣旨在手,他怎么也得扮出一副可信的模样来。”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是暮色西来,夕阳融金的时分了。
厢房外的桐木长廊上,苍暮和李泉寒暄。
“李大人,你是资深的了,如何?”苍暮意有所指。
李泉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在瘦削的脸上更显萎靡:“的确绝色,那眼睛一眨,几乎能把男人的魂儿都吸进去。嘿嘿,逍遥府果然名不虚传……”
苍暮心里冷笑,面上淡然。
虞欢城在屋里听得清楚,便含着盈盈笑意到走廊上,照着规矩躬身行礼。
“欢城拜见李大人。”
李泉颇有受宠若惊的架势,连忙回礼:“早就听闻虞公子美名,不过鄙人在天策营您在逍遥府因而不得见,今日有幸一见,真不愧是天姿国色。天下局势紧,做这差事还是提早发展的好。”
“李大人客气了,能为国效力是欢城之幸。”虞欢城一笑,毫不收敛地潋滟眼中春波。
黄昏的余晖照在少年如雪肌肤上,更让他浑身散发惹人采撷的气息。
李泉看得失神,尴尬地咳嗽一声:“咳,鄙人府上都是咱们北夷的眼线,公子尽管放心住下。那个,各位的身份也已办好,就委屈公子先当会儿鄙人养在乡下的外甥侄子。科举由礼部主办,十月下旬虞公子只管在贡院露个面,三甲可取。”
苍暮连忙道谢:“如此便好,来时的路上还在发愁这文科举可怎么过呢!”
虞欢城露出一口小白牙:“先谢过大人,但我着实不善文采,官场之上也难有所作为,不如转而参加武举,倘若探得头魁定得重用,大人与我文武相和,岂不是青云直上?”
“这……大燕武举上向来都是想当官想疯了的,而且民间武馆林立,尚武之风极重,怕是……”李泉和苍暮面面相觑,局促的小眼里满是诧异。
“大燕盛武衰文,据来时见闻已可见一斑,军权自然比笔杆握得踏实,而且我北夷自古出勇士,岂能没有参加武举之理?统观局势,为今之计,只有夺兵权甚为可行。”虞欢城微笑着,高谈捭阖的神色如同在问“殿下觉得舒服否”般的自然。
李泉摆摆手道:“夺兵权?夺兵权岂是嘴上说说的儿戏?戊疆军队遍及大燕八方,朝中武将比比皆是,这兵权如何夺得?鄙人自十年前便苦心经营,如今也只混了个不高不低的文官位置,想在皇城下站住脚跟,不是公子想的那么简单!”
“李大人,文官在大燕毫无出路可言,终其一生不过碌碌而为,你我皆背负着北夷国城千里跋涉而来,难道要和其他无数探子一样困死在朝廷里?”
虞欢城眉角上挑,咄咄逼人的气势让李泉眉头紧皱,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言辞。
气氛仿佛凝固起来,苍暮挠挠头说:“这个,我怕是不行,武举这档子事我还没见识过呢,我十三岁没经过选拔就被招进天虎卫训营了……”
虞欢城见武举之事算是定下了,吊着一双似笑非笑桃花眼笑道:“不,是我要参加。乡试会试苍暮可以顶替我参加,至于殿试,我有把握。”
李泉和苍暮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美人,异口同声带着不可思议的嗤笑发问:“有何把握?”
虞欢城勾起一抹肆意的微笑:“赢。”
黄昏来雨,天地笼上黑罩,寥寥荒烟笼罩皇宫千万亭台,朱红色的宫墙绵延十里,宫道两旁的长明灯在夜雾里飘渺着微弱的光。
长乐宫一片寂静,山雨欲来风满楼,空旷的大殿只回荡着寒风卷起宫幔的沙沙声。
龙椅上的男子而立之年,身披皇袍不怒自威,宽大的袖子抚过绢纸,正将一管剔透的朱笔浸润在雕龙乌砚里。
几案上堆叠着奏折,男子的眼睛里透出黑夜的肃杀,伸出手在面前平铺着的一份密奏上圈画,血色的笔迹缓缓的圈过“江北知府张玄武”“平邑兵营副统刘建成”等黑字。
一阵阴风过,堂下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夜行服的男子,他束手而立,并不敢出声。
“有事?”慕天启轻轻抬眼,又在纸上晕开几笔浓重的血迹
“末将已查明太子殿下暗结党羽之事,确实和右相脱不了干系。”男子跪下,低声禀告。
“只有右相而已么?那这场戏就不好看了,我皇儿也真是的,这帝位早晚是他的,急什么?”慕天启摇摇头,在黑暗中发出几不可闻的笑声。
“皇上,想如何处置?”男子听着他的冷笑一悚。
慕天启的面容在微光里忽明忽暗,“随他,玩火自焚罢了。”
“卑职遵命。另外,半月前莫将军即从南靖启程,今夜抵京。”
“嗯,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天晚了,明日再诏他觐见。挑个吉日,迎接大将军班师回朝的事你去办吧。”慕天启将毛笔搁置在砚台上,很具兴致的欣赏着圈画完成的奏折。“还有一事,瑛贵妃腹中胎儿是否系皇室血脉,你查清楚了?”
黑衣男子迟疑一下:“是,确为皇脉。”
慕天启点点头:“我记得这个瑛贵妃是去年北夷进贡来的后妃?嗯,确实是难得的美人,只是最近北夷蠢蠢欲动,这美人也只能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可惜。”
男子不解而小心地躬身:“皇上有何吩咐?”
窗外的风越来越凶猛,黑云压城的景色在城楼涌现。长乐宫的烛火在黄袍上跳跃着,慕天启轻勾嘴角,笑得云淡风轻:“挑个吉日,贵妃殿赐毒酒,悄无声息地断了一切不该有的蠢蠢欲动。”
男子蒙着黑巾的脸轻骇:“连皇子也……”
昏黄的宫灯下,慕天启笑着将批阅好的奏折扔下堂,“北夷的血肉也能称作朕的皇子?朕一统江山的大棋局,一个子的差池都不能出。尽快去办,连同这些—起清理干净。”
一阵风过,男子执奏折跃出长乐宫高台。窗外风起云涌,皇城一时多秋雨。
半个时辰后,紧锣密鼓的疾行雨渐渐变成淅沥的小雨滴,叮叮当当地落在尚书府东厢房上青瓦很有一番悦耳的情趣。
五人各司其职,海茶一直处于江湖飘的状态到处搜刮消息,三飘和阿乎烈在皇城街衙弄动静,而自诩为领头人的苍暮,正翻着白眼念着手里的纸条:
“礼部尚书李泉之侄,年十七,籍贯湘海,虞欢城,兵器:长剑。”
坐在对面的虞欢城漫不经心喝着茶:“字正腔圆,就是少点感情,再念一遍。”
苍暮忿忿的把字条丢一边,捧起一壶茶咕嘟咕嘟灌了下去,抹抹嘴上的茶叶渣说:
“念念念,我又不是不识字,上了场我拿个第一不就成了么,打打杀杀的要什么感情?”
虞欢城纤细的指尖捏着釉彩白玉杯,嘴角带笑:
“一肚子气干嘛,造反呀?我是担心你北夷话说惯了,口音一听就知道是外境人,到时候一紧张露馅就坏了。用完晚膳你就得赶着回湘海赴乡试了,怕不怕?”
苍暮很张狂的大笑:“怎么会,本人好歹也是天虎卫副都督,怕不是我的性格!就是不知道湘海这地方在哪里,没听说过。”
虞欢城点头:“李泉说户籍查得严,特意弄了个偏远点的,好像是在幽京的南边?不过也无所谓,一场乡试一场会试而已,半月足矣。你一个人去,行事低调,我等你毫发无伤的回来就是。”
苍暮从腰间抽出卷轴在桌上摊开羊皮地图没好气的指点:“我的天,这都跑到天涯海角了,从幽京到湘海几百里的路我飞过去吗?不过武举殿试可真有把握么,最后一场是箭术,难度自然不斐,你自小到大都没怎么练过,要不再想想别的法子……”
虞欢城不容置疑地打断道:“无碍,你信我便是。”
苍暮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是,虞公子胸有成竹就好。总之我不在的时候,三飘他们你尽管指使,你爱惜着点头上的脑袋,这里可不是人人宠你的北夷,不许弄出什么烂摊子。”
虞欢城连连答应,眼睛笑得弯弯:“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