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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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幽京鸡飞狗跳,刘誉科场案牵连百余人,朝野人心惶惶;
尚书府也不太平,李泉忙得焦头烂额还险些丢命,三飘执行逍遥府派下的几个小任务时伤了腿骨,府里上下一片阴云。而莫长崎这边更要人命,送完药就改送一箱箱的珠宝玉器,把虞欢城烦得要死,还得笑着脸陪着。总之,只能叹一句日子不好过。
不好过的日子过得很快,朝觐的那天,连绵数日的秋雨终于销声匿迹,万里无云,最适合干点惊天动地的事了。
据说朝觐不过走个形式,之后领官上任,入兵部或者进编制,能否扶摇直上全在自己。
然而探花前途似锦,殿试之后名冠幽京,街井谈论,风头直盖武状元。
不多时抵达华庚山脚,前方番旗摇曳,石阶绵延,大燕朝堂就在天穹之下。
武举状元驾着剽悍黑马在队伍的前头,之后是身披红绸的七甲白马缓缓尾随。
奢华壮美如九天宫阙的大燕王宫气势磅礴伫立在华庚山巅,带着御宇天下的狂妄,直直的映入虞欢城眼底。
马蹄哒哒响在石阶上带着壮志凌云的意气,长阶两侧士兵林立刀剑森森,一行人皆快马加鞭拾级而上。
和乾正殿还有半里的距离,虞欢城他们便被唯恐惊扰圣驾的老太监撵下马步行起来。
而虞欢城一直在心头打转的燕皇,此时正远远地端坐在朝堂帝位上,王冕流珠的遮掩下,看不清忽明忽暗的面容。
“宣——”肃穆的宣旨声引进雕梁画栋的大殿。
步入器宇轩昂的乾正殿,无论谁的第一眼绝对无法逃开那龙椅之上九五至尊的气势。
宫阁坐南朝北,满天的阳光照不尽大殿里的每个角落。百官皆着朱红官服排列两旁,长百米的红毯绣着欲飞的青鸟火凤,华丽的金线一直延伸到御座之下的白玉阶。
燕皇朝服上绣着君临天下的蛟龙,饶是虞欢城的第一眼,也没能逃开。
虞欢城暗暗打量,帝位上的男人,与那夜截然不同的气场。
这才是我自入选逍遥府便被命令铭刻在心的、注定要权衡利弊步步为营一辈子,一举一动皆注目、一颦一笑皆奉献的男人。
他亦步亦趋跟着状元和榜眼,走过两侧官服上的青虎白鹤,停在了王座之下。
手执拂尘的太监一声声的禀告,被念到名字的七甲皆下跪叩首。
“探花,虞欢城,年十七。”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虞欢城乖乖俯首磕头,裹在明红蜀锦里的腰肢,夺人眼球的纤细。
七甲皆叩首后,慕天启慵懒道:
“众卿平身。”
虞欢城起身,大殿上没有一丝风穿过,静立中央的少年依旧带着别样的的美感。
大太监向前一步奏事:“皇上,这便是今年武举脱颖而出的七甲举子,觐见之后还有专为状元庆功的午宴……”
慕天启像没听见似的,阴沉着双眼,像注视着猎物一般的视线在人群中某个身边挥之不去。
虞欢城像感知了什么,无畏而迷蒙地回望过去,却始终看不见王冕下男人的脸。
“众卿认为,为官之道是何?”
寂静许久,只听的慕天启发话,不出意外的惯例之问,显然是在问他们。
虞欢城在心里嗤笑。这男人究竟是多爱他的江山,多恨他的臣子?打心眼里的不信任,把这问题都挂在嘴边了。
徐震一个箭步上去行礼,一腔雄心壮志展露无疑:“微臣认为,身为国臣,就要心系天下、保家卫国,誓死捍卫大燕,国土不让分毫!”
正气感染朝堂,文武百官皆是赞同之色,只看见慕天启点点头,又问榜眼道:
“欧阳爱卿认为呢?”
欧阳乔煜随之回话也是掷地有声:“微臣认为,为官之道,不外乎勤勉、忠良四字,勤勉爱民忠良敬主,先不论作为武将军功如何,首先都不愧‘为官’二字。”
百官交口称赞,欧阳乔煜的亲父,右丞相欧阳恪此时一副得意得胡子快飞起来的模样。
慕天启一挑眉:“好。”
虞欢城轻笑,好,确实比我回答的像回事。
慕天启转而将冷硬的目光直射虞欢城,语气中带着出乎意料的些许玩味:
“探花郎。”
“臣在。”
“你认为这为官之道是何?”
“微臣无话可说。”
“如何无话可说?”
虞欢城不改眉梢带笑的模样,“微臣若说了为官之道云云,不过是拾人牙慧老生常谈,因而还是无话可说的好。”
文武百官的骚动从四面八方涌来,夹杂其中的莫长崎焦灼不已而无可奈何的视线十分鲜明。
慕天启勾起了微笑,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更有趣的事:“坦诚。那你,说说这为臣之道。”
说话的语气只让人感觉宫廷慵懒之气扑面袭来,尽管他皇袍上张牙舞爪的赤龙使他散发着如同阎罗的威严。
在大燕皇家,官有自主,而臣却有奴的意味。
“为臣之道——”虞欢城想了想,盛满笑意的眼角美得无所适从。
“善于逢迎,长于取悦。”
一语既出,风起云涌,满座皆惊!
慕天启轻阖双眼,慵懒的,皇家气派,看不出任何情绪。
在如潮喧哗爆发后是死灰般的寂静,官员中只见得李泉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发抖,徐震和欧阳乔煜更像是在看离经叛道的异类一般刻薄。
满朝迂腐对这个媚气横生的小孩本就谈不上喜欢,虞欢城这一为臣之道,更是足矣让天下皆知探花的名号。
而和此时百官炽热得几乎要在身上烧出洞来的眼光相较,燕皇似有若无的视线只隐藏着千尺之寒,万里冰封。
或许宿命想告诉他什么,密不透风的朝堂,虞欢城能听见风雪交加的嘶叫。
然而他每个意犹未尽的情态,不会是风雪交加,都只是会更让人怜惜万分的桃花妖冶。
就怕一片深情,而慕天启的眼里看不到。
可那男人仍一副看不到的样子,恶劣。
“取悦……”慕天启带着笑咀嚼这个从少年口中说出变得极其暧昧的词眼,一边懒懒地向抱着圣旨大太监投去一眼。
刘运康随即张开早已备好的玉轴圣旨,随着百官的下跪声,不疾不徐地念出来:
“武成十月武举,英才辈出,朕深感欣慰。特拜武状元徐震辅一品兵部掌书,良田千亩;榜眼欧阳乔煜正二品羽林卫总督,探花……”
回荡大殿的太监宣读圣旨之声戛然而止。
虞欢城和其他人一样诧异地抬头望前,只见太监正屈膝在燕皇耳边听遣,而慕天启不改威严气度,嘴角淡淡一笑映照万里江山,似乎更深了些。
听旨后的刘运康一脸皱纹里布满犹疑,重新展开圣旨,语气沾了颤颤巍巍的惶恐。
“探花虞欢城,正一品军机阁内臣,特封千户侯,赐号‘承欢’……”
黄金美玉,良田户邕,宫室府邸,令人瞠目的赏赐数不胜数,与千户侯相关的华美辞藻,如流水般绵绵不绝地从太监嘴里蹦出来。
始作俑者慕天启用霸道的沉静,骄矜而淡然地俯视着朝堂上一切变幻莫测的脸色。
大燕千年,万人之上的千户侯不过忠勇、镇军等军功爵号,何来承欢侯一说?
那男人给予他的第一个赏赐,居然是一个荒唐的封号,让天下皆知承欢侯的艳名!
探花郎的风头之盛本就皇城无二,世人皆道其必能有一番大作为,可如今就算他是千古难遇的政治奇才,戴上承欢侯的玉冠,不过“以色事人,惑主得宠”罢了。
虞欢城有理由怒火中烧,当下满朝文武几乎预备以死谏君,要冲出来质问那小子何德何能。
然而太监继续宣旨,波涛暗涌,慕天启眼光一扫,竟是无人应声!
“众卿家还有何事?”旨毕,慕天启问。
李泉和党羽面面相觑,只见得欧阳恪躬身上前:“皇上,老臣……”
“既然无事便退朝。难得吉日,众卿都移步延清宫赴宴吧。”慕天启一挥龙袖,不容有疑地命令。
大太监干脆利落一挥拂尘:“退朝!”
欧阳恪几乎呕死,百官一齐下跪,虞欢城垂眸叩首:
“皇恩浩荡——”
一场失败的交锋,连他龙袍朱纱上绣着的赤龙都未曾触到,却已经实实在在领会了他赏赐的杀意。可即使毫无反抗之力,但时间还长的很,他不在意,我又何必放在心上念念不忘。
现在是享受荣耀的时刻,虞欢城面带微笑向朝他作揖的官员回礼,心里回荡着一句话:
我不信,总会输给他的翻云覆雨手。
帝违祖制,封承欢侯。宠极,天下皆惊。
———《燕书•武成》
延清宫触目皆是热烈盛放的海棠簇簇,无需热闹的觥筹交错,就已经花开欲燃,引得满园繁华、流香四溢,再适合举办宴会不过了。
虞欢城的位子被安置在正殿第一桌上,只看得到一群人假惺惺的举杯祝酒掩住了庭院的风流秋色,空气里都是皇宴佳肴的腻味和浓烈欲醉的酒香。
除了文武科举七甲,朝中重臣皆赴宴。慕天启退朝入内宫,莫长崎陷在禁军营大检也移不开脚赴宴,状元宴由池湘王爷慕敬玉主持。
大殿中央数十个笼着薄纱的歌舞伎正翩翩起舞,眼波流转似醉非醉,幽幽的往虞欢城跟前飘。而虞欢城静静地咬了一会儿犀角白玉筷,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虞欢城有点好奇苍暮听到封侯圣旨的时候,会不会一头撞死在尚书府。
只是事情变得愈发棘手了,慕天启似乎看穿了什么,这是个很危险的预兆。
府主曾说,美貌是天赋,天赋是权势。这话虞欢城是深信不疑,所以在逍遥府他刻苦地把自己变得更美更有天赋,只为了将来路上更有保障。但是以貌生情,以情掌权的攻略有点不对劲,和慕天启之间也似乎有不仅仅关于情的可能。
想得不耐烦的虞欢城举起酒樽一饮而尽。
“侯爷慢点喝,宴会才刚开始就喝得酩酊大醉,还以为您是得了承欢侯的封号喜不自禁呢。”掩不住刻薄的男声在虞欢城耳边响起。
虞欢城一看,还未褪下榜眼红服的欧阳乔煜正执樽望着他,眼里写满了不怀好意。
这边几张桌子的人都想上来指着他的鼻子骂几句,只是家世稍逊的徐震不说,文举三甲也没立场说,背景硬又血气方刚的欧阳乔煜忍不住牢骚了。
“哦,原来是榜眼,不对,羽林卫总督大人。”虞欢城勾起唇角,眼里写满了不怀好意的洋洋自得。
虽然这官职名义上是正二品,不过慕天启大概想打压右相势力,所以特意封了个没前途的内廷闲官,禁军之下羽林卫更无用武之地了。
欧阳乔煜顿时噎住,脸色铁青,冷哼一声:“家父让我给侯爷捎个话,您也算是一品大员,以后还请多关照。”
虞欢城当然听出他的话里有话。军机阁是直隶皇帝的内廷政务机构,内臣又称侍书,绝对服从于圣旨,无实权,比起码掌兵的羽林卫更加没前途。
虞欢城漫不经心一笑刚想开口相讥,一个颀长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挡住了欧阳乔煜气势汹汹的视线。
一抬头对上池湘王淡然含笑的眸子,令人沉溺的墨玉般纯粹的黑色。
先帝十四子池湘王,尽掌天下之财,权曾滔天。
——《燕书•武成》
大燕皇族当之无愧势力最盛的王爷,背后是无数枯骨,脸上却是谦虚恭谨的模样。
虞欢城并不行礼,含笑仰视着男人,一瞬间白鹭惊飞,眼底波光潋滟。
长身玉立的慕敬玉一怔,随即笑得温润:“不知承欢侯能否,赏光和本王小谈?”
虞欢城仍不改深深望着的目光,嘴角勾起惊心的微笑:“不胜荣幸。”
慕敬玉回头对着欧阳乔煜,脸上挂着有礼的笑容:“欧阳大人,本王先借侯爷一用……”
欧阳乔煜惊慌失措的躬身行礼:“王爷不必如此多礼,承欢侯和我已谈完了。”
慕敬玉含笑提议:“嗯,本王不喜琵琶奏曲,不如去庭院赏花?”
笙歌沉醉,乐曲袅袅回旋大殿,正是赞颂燕皇功德琵琶曲《燕天宫》。
虞欢城灿然一笑,点头:“殿外秋色正浓,还可惜无人欣赏呢。”
两人出殿,一前一后慢悠悠地闲步,最后停在一大片流光溢彩的如火秋海棠前。
慕敬玉俯身拨弄花茎,侧脸异常温柔:“本王以为,这个侯爷的名号不符大人的气质。”
终于遇见个长脑子的了,虞欢城也俯下身,轻嗅花香:“如何不符?”
“大人不过十五六,叫侯爷倒让人忍俊不禁了。”
“哦,王爷觉得叫什么好听呀?”
“小侯爷,承欢小侯爷。”
“好啊,王爷以后尽管这么叫。”
“其实,本王以为,皇兄是想把小侯爷你纳入后宫呢。”
“王爷说笑了。”你也这么认为?
秋风渐起,温润的日光给每个翘起的七彩琉璃瓦镀上了金边,美玉般清透的男子穿梭花丛,海棠纷纷,落在虞欢城眼底却是一片深不可测。
“那,小侯爷有无婚约?”慕敬玉停下脚步,定定的望着少年,一阵风过衣裾翩翩,端的是散漫自风雅。
“未有。”
“本王对小侯爷一见钟情。”
虞欢城慵懒地卧在地上拨弄着草根,妖娆至极的姿态,不甚在意似的回道:“王爷,结党营私是死罪。”
“小侯爷可听说过一则大燕故事,名曰‘蚕马’。”
虞欢城勾着唇角摇头:“不曾听说过。”
慕敬玉脚下一片凋落的花花叶叶,“说的是有个女子,父亲戍边多年不归,女子与一白马独伴,曾发愿谁若将父亲寻回,便以身相许。不料那白马听了竟绝尘而去不见踪迹……”
“白马带回了女子的父亲么?”
“没错。女子惶恐,其父杀白马晾皮毛于院中。某日嬉玩时狂风大作,马皮忽起卷女而去,栖于桑树,化为蚕蛹,得以一生相拥。”
虞欢城嘴角衔着草根,笑得无所顾忌:“呵,愤怒的深爱。说的是王爷么,对我的爱?”
“本王讲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小侯爷,情到深处自难收,也无怪乎愤然了。”
殿内一阵醺醺然的笙歌舞曲飘过来,虞欢城卧在花丛中,藏青色的眼底有千万种美艳温柔地焚烧,如同这遍地浓得欲燃的秋色。
“你我不过初次见面,何来情到深处?”
慕敬玉走到少年身边,蹲下身子凑近,“小侯爷不信也无妨,本王谨记就好。”
虞欢城只看见男人绣着白蟒的绸衣缓缓靠近,慕敬玉一双眼便放大在眼前,嘴唇猛地被人擒住含在嘴里辗转吸吮,缠绵至极而不可反抗地唇舌交缠,牙齿、舌根、鼻息间都充溢了撩人的气息。
男子跨在少年身上,双臂撑地,在歌舞升平的大殿外,在一地烂漫的秋海棠上忘情亲吻。
而虞欢城很配合地扶住他的肩膀,微眯双眼,不时发出几声猫咪般甜糯的呻吟,将空气里欲燃的火花推上高潮。
延清宫外秋光之艳,直胜四月春光。
慕敬玉眼睛里的少年青丝泼散在草地上,腮边是妖冶的秋海棠,带着不可抵抗的诱惑力躺在身下呻吟。而他的味道甜美入骨,令人上瘾痴狂。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人经过目睹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他现在能做的不是停下,而是加深这个绵长的吻,吻得更狠更决绝。
一吻结束,虞欢城被男人一把拎起紧紧地抱在怀里,如同被茧丝缚住动弹不得。
“王爷,这就是愤怒的深爱?”虞欢城微微喘着气,仍不改嘴角勾起的伶俐模样。
慕敬玉眼里含笑:“是,要同本王结党营私么?”
虞欢城深深地望着,唇边一丝风流笑意:“王爷要千金买笑?”
慕敬玉只觉得气血上涌,心中一动:“万金博一笑又何妨?”
少年不语,眼底仍是看不透的桃花雾。
慕敬玉起身,将虞欢城也扶起来,笑语:“小侯爷,本王还是觉得皇兄会忍不住把你纳入后宫……状元宴快结束了,本王还得回去,小侯爷一起走么?”
虞欢城行礼:“恭送王爷。”
清逸的白长袍消失在虞欢城若有所思的视线里。
草丛一阵悉悉索索,刘运康执着拂尘跑过来,满是褶子腆着笑的脸凑到眼前。
“哎呀,原来承欢侯在这啊,可找到您了,皇上急诏呢,快跟老奴走吧!”
“状元宴没结束就去?公公可知皇上找我何事?”
刘运康吞吐起来:“这个,皇上说,诏侯爷您……”
虞欢城噙着笑问:“何事?”
“诏您,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