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背叛者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4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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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加深了沉于心底的笑意,只是眼泪毫不留情地一遍遍冲刷他的脸颊。
    季朗来到他身边时只是抿唇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他的嗓音中除了哭腔,还有浓重的因嘲讽而嘶哑的意味,“母亲是凶手,父亲是帮凶,一个疯子,一个骗子,都是这世上最令人崇拜的说谎家。”
    季朗瞥眼看向了天边密集的乌云,叹了口气,“要下雨了,和那天一样。”
    季卿玄颤抖着想起那天晚上,他恐惧地躲在房顶上,比起一夜雷雨,屋檐下名为“家”的安全更让他害怕。
    隔日,他发了高烧。源于恐惧,源于哀切,源于未知。
    “我不敢喊你下来。”季朗说道,“可是你始终都该相信,父亲所承受的大概比作为旁听的你我更重。”
    “呵。”他轻蔑地嘲笑着,苦涩如鲠在喉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那天。”季朗看着天空中划过一道撕裂的闪电,“我一直站在梯子边等你。可是等它倒下,我扶起,你却宁愿不下来了。”
    雷声忽而轰隆作响。
    季朗在等着雨落下,“那不是因为你的恐惧让你投降。而是你懂得比较了,学会为自己寻找避险地。人类最难能可贵的就是懂得如何疗伤。你不能以一概全地彻底否认父亲的位置。”他拍了拍季卿玄的肩,“若是一时觉得亏欠而生恨,那还怎么对得起男人该有的胸襟。”
    “可若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步入屠夫,还怎么对得起万众期待与崇仰。”季卿玄话音刚落,雨倾盆而下,“教我天地立心,生民立命,教我任重道远不苟私利,以大道途远为借口蒙蔽屠杀的事实,这就是我们该追随的脚步?”他自嘲着,“不是我们,是我。”
    “所以你十年来写了几十封投告上书?”季朗语气淡淡的,像是在一帘雨下谈论天气一样不痛不痒。
    季卿玄沉着声笑了出来。
    他如何预料这出措不及防的戏码。包庇。季朗也学会包庇了。
    他写了几十封信去检举他的父亲,每天想着,大概就是明天吧,或者后天,他的父亲迟早有一天要为这件事落马。每一天都在期待又落魄的心情中背负着“背叛”二字度过。
    他想着,哪怕这件事被季朗知道了,他也一定会同我一样站在最公平的角度。
    所有信的归途却去向季朗。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道不出越来越重的凄切感到底是为了自己担心受怕的十年,还是为了他心里牵挂着的杨子茗,同样在这种悲哀中过了十年。
    与其说他高傲又不可一世地不愿与世俗苟同。
    不如说他自卑。
    “无论是为了谁,除非你有足够对抗的力量,否则一切抗衡都是泥泞里的挣扎。”季朗看着已经与他一样高大的季卿玄,“下个学期开始,和军校的学生住一起。”
    “你说什么?!”阮雅尖哑的嗓子像凄厉的鸦鸣,她推开紧跟着她的总管,刚才在听到落雨的时候慌忙地跑出来差点儿绊了一跤,心里却紧张地想着:我儿子最怕雷鸣落雨了,带伞了吗?怎么刚刚还在,又突然消失了呢……
    阮雅跌跌撞撞地跑来,“季朗!你算什么东西!我儿子在哪里生活需要听你的么?!”她边说边哭了起来,那个雨夜也是,同样狰狞的雷雨夜晚,季文远一身雨血狼狈地推开她说:不会再回来了。现在,她不能让季文远送她的唯一的礼物再离开,她放声嚎啕,“他是我儿子,连他也要夺走么?!季家给你的还不够多吗,随你,一切都随你,姓肖也好,姓季也罢,只有我儿子……"
    “即使妈反对,我依旧把这句话带到。”季朗侧过身体半掩住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季卿玄,“这是爸的决定。”
    “不要叫我妈!”阮雅捂住胸口,大口喘气,“儿子,到妈妈身边来,跟妈妈回外公家吧,那里才能保护你。”她的旗袍被大雨刮湿,像那晚最混沌的时候,在失去亲爱的人的边缘时恐慌地要抓紧最后一根过河稻草,“妈妈做错什么了呢?”她浑身颤抖,“为什么沉默?!为什么宁愿相信季朗!”
    “走狗。”客厅里依旧端坐品茶的肖宴噙着笑淡淡地说。
    偌大的厅堂里仅剩几盏昏黄的灯,和独自听雨下阮雅撕破嗓音哭喊的自己。他又替自己斟满茶,抿了一口,“茶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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