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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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辞阙不足不惑之年便撒手尘寰,坟茔看上去较之其他王侯陵墓修筑的仓皇而匆忙,选地是他临终前亲自挑选的,那时,他已然病的说不出话,只能指着一幅画,示意将自己葬在那里,那天,温向氏还在奔波于应天与大名府之间,那年,正是温休对未来万事似懂非懂的年纪。温辞阙死的时候,温休由周难带着,整理一切大小事宜,入殓,出殡,下葬,承袭爵位,接管商路,温休每天在睡梦中都是惊慌的,可就在温休都觉得自己要挺不下去的时候,温止回来了。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身量,温止身上散发的是超于常人的镇定和平静。温休终于在悲伤恐慌中有了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对于像镜中人一样的温止感到困惑,他躲在周难身后,不可置信的看着温止。而温止则站在一个身穿道袍的独眼老人身前,看到温休,没有疑惑,没有犹豫,他上前拉住温休的手,坚定的说:“有哥哥在,小休儿不怕。”
时隔多年,温休站在温辞阙的坟茔前,还能想起那双温暖稚嫩的手带来的信念和力量。温休偏头看着如今的温止,他从祭拜开始就远远的站着,明显的排斥着这里,漫不经心的用脚提着纸钱,温止感觉到温休似乎在看着自己,便抬头与温休对视着,旋即咧嘴微笑着。
温休转过身,拉住温止的手,把他带到温辞阙的墓碑前,温止瑟缩了一下,却被温休紧紧抓住,挣脱不得,不得已与温休并排站在坟前。
温休率先开口说道:“你还记得你离家后我们再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温止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当然,就是在父亲去世的时候,师父带我回来了一段时间。”
“是啊,二十余年,再也没有比那更难熬的日子了,”温休眉眼间难得的温柔神色“不过,那时幸好你回来了。”
温止笑出声:“什么呀,你估计是记错了,你我相见那时候你很怕我的,每次都要离我远远的,喏,我就得像刚才那样站在你斜后面,你才会乖乖的不闹。”
温休静默着摇摇头:“就算我什么都不记得,那些事我都不会记错。只有你在,我才会觉得安心,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在世上我有一个最亲的人,同心同命,生死不断。”
温止的掌心微微有些出汗,温休的手凉而光滑,温止下意识的回握住温休的手,一瞬间,温止突然感觉到,温休或许会在他身边消失。温止故作轻松的说道:“也不用因为今天是扫墓的日子,就说这些生啊死啊的,多不吉利呀。我们还有大把大把的好日子,我们还有许多的荣华富贵要一起享呢。”
温休说道:“骗人,你明明一直都不喜欢锦衣侯给你带来的一切。”
温止尴尬的轻咳两声:“我不喜欢是因为它拖累了你,我们本来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他们老辈的夙愿和压力一辈辈人死心不死的传下去,最终要压垮我们的。”
“我,知晓这些都是负累,可是我就是放不下,我打小就看惯了这些,听着父亲给我讲的那些荣耀,我很羡慕,我真的希望温家可以在我手上发扬光大,你明白吗?”温休说道。
“我明不明白其实并不要紧,只要你清楚一点,你确认想做的事,就是我确认想做的事,这就够了。”温止答道。
温休耳边骤然想起温向氏的那句话:“只有你在他的前面,他才肯把剑锋藏在剑匣中。”温休反复默念着颐光的名字,颐光,颐养精神,藏才不露,颐光山林,究竟是温辞阙与温向氏的属意还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见温休望着远处直发呆,温止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在温休面前晃了又晃:“想什么呢都出神了?折腾一早上累坏了吗?”
温休连忙否认:“没有,刚才雪地里跑过只白狐狸,觉得稀奇,多看了两眼。”
“白狐狸在哪?你喜欢我叫孤鸾独凤给这围起来,我抓了给你。”温止喜道。
“算了,它喜欢这山野,就由他跑去吧。”温休拒绝道。
温止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什么动物,也就作罢了。“这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要找到那只白狐狸看来还真不容易,那就放他一马吧。”
提起四周皑皑白雪,温止似乎想起来什么,说道:“你还记得密室里那十幅山水图吗?我记得有一副画的就是秦川风雪,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见识见识望不见边的雪原。”
可以吗?温休心中如是问自己,嘴上却答应温止:“有机会,我们一起去。”
温止喜不自胜,“那说话算话,在父亲的墓前可不能撒谎啊。”
“当然,若是骗了你,父亲也定要怪罪我的”温休说道。“就怕日后有事务缠身走不脱。”
温止展开手臂,把温休抱在怀里,一只手拍着温休的后背,似哄小孩一般温声细语,“不怕不怕,有哥哥在,我们小休儿不怕。”
四周空旷,寒风凛冽,温休来不及流出的眼泪在眼角凝结成冰,直冷到骨子里。
“哥,你放心,袭光也会保护你的。”
“好啊,我们休儿长大了,可不是当年那个胆小哭鼻子的小鬼了。”温止戏谑道。温休挣扎着反驳道:“我可从来没有哭过。”
温止摸摸下巴:“没哭是没哭,可当初某人心里早就委屈哭了吧。”温休不欲同他在温辞阙的坟前吵嘴,于是便换到另一件事情上:“颐光,你会吹竹笛吗?”
温休从怀中取出一只通身乌黑的玉笛,温止看了眼便摇头:“我怎么会这种东西?每日要练功还要梳理情报就够我焦头烂额的了,这些闲情逸致的东西可比金玉奢侈多了。”
温休自嘲道:“也是。喜欢归喜欢,倒也怪我没这种天赋,本想今日祭拜父亲,能吹奏一首他最喜欢的曲子也是好的,练了许久,依旧是断断续续,全然吹不出个整调。”
“算了,父亲不会在意的。”温止安慰道。温休把墨玉笛横在唇边,试了几次,最后叹了口气,把玉笛小心收好,对温止说道:“我们回去吧。”温止叫回远处看守的孤鸾和独凤二人,吩咐仆从们整理好这里,一行人便往主城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