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卢那迷茫的小眼神就知道是个不识字的，刚要开始传授原始文盲卢中华文明的张伟，嘴还没张开，脑子里就有个声音蹦出来，一个自称012的东西。
    不知道卢能不能听见这东西说话，张伟刚刚冒出来的当老师的心思全窜没了，觉得眼前这雪太白，刺得眼睛疼，脑子里也搅得厉害，只想安静地躺着。
    “宿主你好，我是012。”
    “……”你好，复读机。合着自己不回，你就一直重复这句是吧，从门口到这组成床的厚实皮毛中不过五六步，几秒的时间里重复了好几遍也是厉害。
    “宿主你好，我是012，不是复读机。”这次是正常语速。
    “奥，小复你好，可以麻烦你从我脑袋滚出去么。”什么东西，脑子是能乱住的地方么。还有刚刚卢好像说了什么，听也听不懂，自己就随口答应了一声，算了，脑子比较重要。
    “宿主你好，我是012，不是小复。权限不足，无法移除。还有，宿主注意文明用语。”还有，刚刚那个人说等春天了要约你宿主。
    上次被人说要文明用语还是初中时候吧，在学校里有个数学老师，三四十岁地中海，成天一件穿着一件泛着油光的黄色白衬衫，除去口头禅是卧槽，上课的时候偶尔会冒出来以外，是个挺好的老师。
    “卧槽，张良同学进步很大啊，虽然答案都是错的，数字还是很工整的嘛。”
    “卧槽，今天雨下得很大很大啊，同学们你们谁住光明街，跟我走。”
    “卧槽，同学怎么了同学，来老师背你医务室。”“老师，这不是我的，流鼻血的同学已经去卫生间了。”
    张良后来再也没交过白卷，地中海老师也不住在光明街，那只是一条普通的旧街，每逢下雨必定成河的那种，后来在新城改造的时候拆了，流鼻血的同学生命永远停在了15岁，生前那次募捐，在一堆100，200，50的捐款里，地中海的5000顶得上普通初中老师两个多月的工资，明明是个吃方便面都不加卤蛋火腿的男人。
    张伟从这老师身上学到了很多，比如人不可貌相，比如要乐观地面对英语试卷，再比如，卧槽。在老头面前，张伟一直都是乖孩子，也是周围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所以当从他口中说出这俩字的时候，老头怒了，拿起马扎对着屁股就是一下。张伟懵了，发麻的屁股也慢慢缓过劲来，火烧火燎的，不就是说了句，卧槽今天的茄子真好吃么，越想越委屈，不带水分地嚎了一中午，下午上课坐下的时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扯远了，不过老头不在了，真没想到还有人念叨这些东西。
    刚刚跟这东西说什么来着？
    “宿主你好，我是012，不是东西。刚刚说到权限不足，无法移除。”
    “奥，小复你好，那……”卧槽，卢大兄弟你干嘛靠过来，刚刚落下去的鸡皮疙瘩又爬上来了。算了，反正挺暖和的，跟靠着一排暖气片似的。
    “”“叮，宿主您好，012号系统为您服务。下边阅读星际系统管理条例：1，系统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袖手不管；2，系统必须服从管理员给予它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1条冲突时例外；3，系统在不违反第1，2条条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证数据的完整性。”
    略耳熟啊。这不是机器人那个么，看电影的时候听过，还记得那会儿刚觉得美女机器人关在一个小破粉屋子里任人鱼肉很不舒服，暗挫挫在心里念叨外国的导演就是会玩，看看这游戏规则，没过几分钟整个屋子死了一片，张伟晕血，坑爹的3D电影总共也没看过几次，剩下的剧情全忘了干净，跟室友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看空爆米花盒子都觉得里边有东西。后来去网上搜了才知道那是机器人三大定律，笑话，当一个东西有存在的意识的时候，什么定律还会管用，更别说这是篡改之后的。
    “小复呀，我记得这是机器人那定律吧，你也是21世纪来的？不是还有一条么？还有那管理人是谁？”
    “宿主你好，机器人跟系统的条例是一样的。系统来着管理员终端。条例0：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目睹人类将遭受危险而袖手不管。系统没有实体，是一截数据片段，只作用于宿主。012号系统管理员查询……叮，权限不足，无法查询。”
    “权限不足啊。那怎么样能提升权限呢。”跟打游戏升级一样么，等级高了才能开新地图？
    “权限不足。下面阅读星际宿主安全手册：1，宿主不得干涉所处地区，国家，星球的文明进程；2，宿主不得对系统之外的个体提及系统的存在，不得相关事件；3，以上由宿主相关系统监督执行，该手册所述事项遵循系统管理条例。安全手册第一大条，第一类，第一条：语言，宿主不得在所处地区，国家，星球传播不存在的语言字，词，句，段；第二条：行为，宿主不得在所处……”
    “地区，国家，星球。是吧？能不能把这截掐了？别，小复，别念了，你能关机不。”谁知道这东西怎么关啊，一直在脑子里念叨，烦得很。
    “关机。叮，权限不足。”
    “那待机呢？再不行睡眠？”
    “待机，叮，宿主你好，012号系统小复调整为待机模式。”
    “……”好清净。果然还是安静一点比较适合自己。
    “并不。”来自待机的012小复。
    等了好一会儿脑子都没声音再传出来，身后的暖气片依然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舒服得很，张伟把肩膀往下缩缩，整个身子完美地埋在了皮毛中间。
    ------
    一觉醒来，外边天儿还是黑的，肚子也不是很饿，生理问题也还能再坚持一阵，果断翻身再来一觉。一晚上睡得不怎么安稳，前前后后醒了四五次，最后终于撑到了天亮。卢早就醒了，换谁边上睡一个不断烙饼的主都睡不着，起身带着裹成一团，脚上穿着奇怪东西的张伟出去解决生理问题。
    天上还飘着雪，一片片硬币大小的雪花落在卢的背上，全都黏在了露在外边的毛边上，不一会儿就积了厚厚一坨。前两天穿的皮裙在里边套着，张伟现在外边穿的是洪做的，看起来模样怪了点，好歹是从头裹到尾，离远点看是算得上周周正正的皮草大衣。卢穿的就要清凉许多了，护住脖子跟上身的类似马甲的上衣，没有袖子，肩两边都翻出来一圈绒毛，灰色，勉强盖住肩膀，下身还是那条皮裙，膝上裙装。毛边上的雪积得厚了落了下来，在卢德臂膀上融化成水，水珠顺着肌肉纹理滑动，行走之间又被甩落在地，回到了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