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本来就不暖和的太阳被这漫天的雪花挡得严严实实，只在天边显现出较亮的一片轮廓。下边的沉寂了一天的场子这会儿有了动静，狩猎的人三三两两回来不少，跟往常一样，肩上都扛着比自个儿大很多的东西。今天比往常要早上很多啊。
    卢回来的时间比往常要晚一些，张伟躲在石板后边，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片已经被踩得乱七八糟的场子。
    “我回来了。”听不清声音，连人影也就能看个大概，张伟就知道是卢回来了。除了卢，别人的字没那么大，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火柴棍上扛了一块肥皂，还是X牌，量大实惠味道清香就是不去污的那款。
    下雪天气温降得厉害，张伟怕冷，身上从一开始的只有一张皮毛盖着膝盖到现在的脖子以下圆滚滚的一团，不过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知道卢已经回来了，在这么堵在门口也没什么用，就地滚两圈，把散落在地上的几块毛皮卷好，扔在床上。张伟百无聊赖地蹲在火堆前，看着那窜动的火苗，嘴里更淡了。抽烟具体什么时候学会的也不记得了，念书那会儿有段时间抽的挺凶，后来不小心在床单上烫了几个洞，老头说了几句之后，就再没在家里抽过，再后来不是住校就是住场子，各种限制不说，张伟也懒得招惹麻烦，抽烟就更少了，除去特殊情况，平时也就闲得无聊或者乏得厉害的时候来几根提提神。现在么，倒是想抽也没的抽了。
    附近好抓的猎物都被抓的差不多了，卢今天走得远了些，也不过猎了一只白团子，这还是自个儿撞树上晕过去的，回来的路上顺带去看了一眼山披上的陷阱，里边倒是挺热闹，横七竖八连大带小躺着十来只，全是白团子。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
    白团子是只在雪季才出现的猎物，肉比山咩还嫩，皮毛也很细密软和，可惜速度很快，在雪季根本抓不到，也就陷阱里边偶尔有那么几只。像今天这样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一只白团子下来不过十来斤干肉，这么多，赶得上半只山咩了。
    先进洞门的是一股寒气，接着就是一堆肉块，头和四肢应该是已经砍了，三五个肉块用尾巴捆在一起。
    “卢，这是什么。”这东西没见过，不过这东西看起来体型不大，比羊还小点，是自己在这边见过的最小的肉了。张伟看了地上的肉堆一眼，扭头往卢德嘴边看去。
    “白团子，肉很好吃。”
    红色字幕出现在卢德嘴角，一如往常。
    “啊。”白团子？名字挺萌，大概是兔子之类的东西吧。要是兔子，倒是可以试试。“卢，明天你还出去么。”
    “从明天开始，到雪季结束都不会出去。”卢抬起头看向对面，张伟跃跃欲试的表情还在脸上挂着。往常雪季都是在洞里呆着睡觉，减少消耗，熬下来也不容易，今年还不知道什么样呢。
    “偶尔也会出去看看陷阱那边。”等存粮耗尽，快要饿死的时候。
    卢并不是一个面部表情丰富的人，来这边之后，张伟几乎成天跟他待在一起，除了往常那一副正常表情外，像现在这样，好像整个人都埋在阴影里，低落到极致的样子还是第一次看见。
    样子很像之前学校门房老大爷孙子经常看的动画片里那个整天念叨画个圈圈诅咒你的大蛋壳。
    张伟想着大蛋壳卢挺乐的，可是看着卢那表情又觉得自个儿太不厚道，一口气在胸脯那憋着上不上下不下，很难受。
    今天煮的是新带回来的肉块，从味道上来说，这是来到这里之后最好吃的一顿。白团子的肉嫩得很，咬起来很轻松，白果并不容易煮熟，不过味道已经出来了。今天煮肉的水全是冰碴子，看来河那边已经开始结冰了，雪季刚开始就这么冷，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跟往常一样分量的肉剩了大半，张伟喝了大半石碗肉汤，肚子喝个滚圆，仰躺在一堆毛皮中看着卢收拾残局。
    “卢，如果肉不够吃，我陪你去陷阱那边。”往常这么大一块卢一个人就能吃完，今天剩这么多，卢根本没吃饱。
    “好，睡吧。”陪我？陪我去喂雪么。看着满脸认真的张伟，卢忽然不想睡了，反而有些话想对他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部落的西边有座山，山上有个洞，洞里有……”卢挨着张伟躺下，中间夹着几张皮毛。
    洞里有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讲的故事是，从前有座山，山上有个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好一个小和尚是吧。这故事小时候老头讲了几百遍了，翻来覆去就这这么一个，顶多把庙换成超市，饭店，幼儿园什么的，山洞早就讲过了啊。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安静，习惯了皮毛被褥跟身边人的温度，张伟困了，虽然闭上眼睛之后根本听不懂卢在说什么，不过挺好，卢讲故事的时候，声音很像老头。
    “洞里有一头雪，雪保护着部落在雪季不受外敌劫掠，部落献给雪族人的寿命，那些上了年岁跟重伤的人，都去了雪那里，上上个雪季，丹跟池一起去了那里。”你是要像阿母阿父那样，陪我去雪那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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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季第二天，张伟开始了吃了睡睡了吃，偶尔冒着零部件被冻坏的危险解决一下生理问题，剩下全是跟卢大眼瞪小眼的发呆时间，在床上。渍，好无聊啊。
    卢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张伟也一样，跟卢不一样的是，他怕闷。洞里那堆木果已经来来回回数了几十遍，墙上的肉，也清点了好多次，石缸石碗就那么几个，皮毛卢一直卷着睡觉，蹲那儿拽着数有点奇怪，门外堆着的圆木倒是不少，太冷，不想出去。
    再一次把洞里的物件数了一遍之后，张伟把卢拽了起来。外边的雪从第一天开始下就没停过，这些天煮肉用的也是门口积雪熬化后的雪水。刚刚清理过的门口有盖上了一层，不过正好，张伟用手在地上写了一个卢，还有一个张字。
    “卢，这是你的名字，张，这是我的名字，这是我们部落里的文字。”不管教多少遍，卢也只能发出一个字的声音，张或者伟，字幕也是一样。
    “这里没有文字。宿主你好，我是012。”
    “……”啥玩意？
    之前讲的故事张伟并没有回应，这几天也是在不断数着屋里还有多少吃的，卢不想活动，动了就会饿，浪费不必要的食物。现在，看着抓着自己胳膊的手，指头看起来比雨季冒出来的新枝还软，还真是弱。然后那细的好像马上要折断的手指在雪里划拉了几下，然后跟自己说：“卢，这是你，张，这是我，这是我们。”张这是愿意跟自己去雪那里的意思了吧。张说完这句话后就害羞地看了自己一眼，然后飞快地钻回了床上。这是要交配的意思？可是现在是雪季，食物太少，都是饿着肚子，体力不行。“张，等到春季。”食物多了，一定满足你。
    “嗯，好，我要睡了。”
    在卢眼里，张实在是太瘦了，躺在那儿窄窄的一条，看起来一只胳膊就能圈住，试了一下完全可以。察觉身前的人有些发抖，大概是冷，挨得近些再近些，将这人整个圈在怀里，果然不抖了。
    张，只要能熬过这个雪季，我会护着你，直到去雪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