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郎，临江居。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谯笪戚长襄
    ……
    见他停住不说，指彧不禁怔然，低声问了。安歌这才敛住笑意，也不点破，只说了一句“倘若他日你得见璇玑，想必也就明白了。”
    想了想补道：“有时，多往长襄身上想想就明白了。”多想想长襄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多想想长襄的心就对了……
    言罢，不作停留转身离去。
    抬眼望去，一眼望尽廊道。默立半晌，才径直向前走去。
    长襄想要的，是谯笪一族的清白；长襄放不下的，是他在乎的那些人；长襄……神思飞转，指彧倏地顿住脚步，嘴角渐渐滑出一丝苦笑来。
    怎么忘记了还有他呢？
    想到那一身藏蓝长袍的男子，又将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番。才真正明白过来，长襄真正的心思！
    既然江湖已经在为“公子襄”之事众说纷纭了，想必那两人也是听说了吧！
    想必连梓也是明白长襄的心思吧，长襄让她办这件事，连梓并未多问。这一年多，连梓辗转各地，为“公子襄”埋下众多线头。
    连梓自小亲情单薄，与连虞一般的年岁。这些年经历了这么些事，连梓早已将长襄看作是最为重要的人。
    只要长襄有所求，连梓是无法拒绝他的。
    既入得江湖，须得有名有姓。在世人心中，这世上再也没有谯笪一氏。而长襄也并未打算顶着谯笪的名号行事，这样过于招摇亦太过引人注目。
    幸而之前家主与云府的府主交好，早在长襄满岁时便收了长襄作义子。云府主尚有两子，在长襄之前还收了一个好友的遗孤，排行三，是为三小姐。
    长襄年岁尚小，便为幺子。加之长襄的父亲虽与云府主交好，却是一忘年交。两人年岁相差甚大，其长子云听风就年长长襄二十多岁。
    所以，云府待长襄亦是极其宝贝。那云府主今年已有六十多，尤其疼爱这个义子。
    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云府世代专职记撰江湖大事，从未变过。
    只今，天下武林虽未一统，但行事作风却以左阁马首是瞻。左阁的地位摆在这里，长襄既然用了云府的名头，自然是要前去拜访现任阁主的。
    初见容知赋，指彧只觉此人浑身上下不见半点武者气息，反倒是浑身上下莫不透露着一股儒雅之气。
    倒与江湖传闻不尽相同。
    传闻，当年容知赋以一招九天回转名传天下。如今他身上既无半点武者气息，想必只有两点，要么是被人封了武力，要么是被人废了一身武力……
    不管是哪一种，指彧都觉得此人并不简单。那双眼中隐藏着的那些东西，教指彧心中烦闷不已。总觉得这双眼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出了中堂，闻得一阵笛音。直到那吹奏之人现身，指彧才明白此人就是云渊的师弟，沈流年。
    指彧脸上未显露半分，心中却窃喜不已。早些年便时常闻得云渊说，没准长襄的这种毒沈流年能解。
    那时听了，心中还是存了侥幸的。却不妨结果却是这样，指彧心中所有的希冀一下全部掐灭。
    竟是一下怔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反观长襄，神色淡淡。就好像早已预料到这种结果一般，指彧的心忽地一阵刺痛。
    一双暖和的细手覆盖在指彧紧紧拽住的手掌上，指彧还未回过神来，便听他道：“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眉眼扫过一旁的云渊二人，心中知道长襄这是想要留些空间给他二人叙旧，也未言语起身跟着长襄便出去了。
    指彧此时也不敢开口，怕一出声那声音将战栗不已。
    随着长襄来到集市上，虽是腊月天但市集还是热闹非凡。人群熙熙攘攘，热闹十分。
    处处红灯高挂，竟是衬得那白雪也有了几分暖意。
    指彧心中一动，想着只有处在这样热闹的人群中才不会感到孤寂，才真正地让人感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长襄虽是一路缄默，但眉眼间还是可以看见那不经意间泄出的欢愉。
    指彧不禁有些心疼长襄，长襄自小生长在山庄，出了这山庄还是第二次。那眼见之物耳闻之物对于长襄来说莫不新鲜。
    指彧忽地想着，此时的长襄方才显现出与他年龄相符的欢愉。虽说是为了那件事而来，但一路上指彧也神思了数多。
    想着不管怎样，长襄在江湖学到得到得更多才是最重要的。想必家主亦是这般心思，才放心长襄出庄。
    看着长襄柔和的面容，指彧心中某处一下柔软起来。
    长襄向前行去，站在一伞铺面前。仰首细细地看着那已撑开的伞面那细致的图画。
    “你喜欢么？”
    长襄也不看指彧，只微微点了个头，细声回道：“喜欢……”
    “虽是手艺没有花爷爷的好，但这些花色却是花爷爷没有做过的……若是，花爷爷此刻在这里，也定是十分欢喜的。”
    长襄口中的花爷爷是专门为谯笪山庄做伞的人，山庄上下一应人等用的全是他的伞。
    只是，他做的伞花色从来都是一样的……
    也有人问过他，为什么一直做着重复的花色。但，花爷爷却从没有开口解答过。渐渐地，也就没有人相询了。
    指彧伸手取下腰际的钱袋，掏出铜钱来付了。又听他道：“沈先生与云大哥多年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的。晚上最是容易飘雪，此伞作为答谢正是最好。”
    指彧一愣，还未开口，便听得见长襄又道：“你说连虞是不是也喜欢这样的生活？”语气满含怀念之意。
    指彧所有的话语一下哽住……
    连虞性子活泼不爱呆在山庄，时常偷跑出来。每次回去都要将在外面所历之事述说与长襄听，连虞之于长襄就好像是那通向外围的一扇窗子。
    几次下来，长襄亦是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一次，竟是偷偷一人独自出了山庄。还是指彧找到他才将其带回庄中，后被家主知道后，还将连虞一顿好训。
    长襄年少，不懂为何父亲要训连虞。又不好相问，只得扯住指彧的衣袖不解地问道：“父亲因何要责怪姐姐？做错事的不是长襄么？”
    指彧无法作答，当时又恼于长襄的大胆。一时也不愿回答，长襄却不罢休。又连着问道：“为何长襄不可以出门？门外的那个地方好生热闹，长襄十分喜欢。指彧哥哥，你下次出门带我出去好不好？”
    遥记当年，指彧只记得自己当时只是长叹了一声，抚着长襄的额际并未作答。
    看着现在长襄的样子，指彧却是后悔万分。心中悔着倘若那年应允了他那该多好，许是许多事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长襄此时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并未注意到指彧的心思。目光所及处，一玉佩流苏的摊子引起了长襄的注意。脑中蓦地想起自己独自一人离开山庄那年，所经历的事。
    当年年少正处于好玩的年纪，加之连虞时时在其耳旁说着外面的世界怎么怎么样，引得长襄上了心。偶得一机会便独自一人偷偷出了庄子，来得这市集上游玩。
    市集上的小东西满目琳琅，让人不由眼花缭乱。
    最吸引长襄注意的还是那玉佩流苏处，伸手抚摸着手腕上连虞送给自己的链条向着那处行去。
    一扫满铺，入眼的便是一块不规则形状的青玉。质地挺好，长襄不由想着送给连虞正好。
    伸手去拿，却教一双玉白长手先取了去。
    长襄一怔，视线顺着那双白手望去。入眼的便是一少年郎，身着藏蓝长袍。胸前右衽上配悬着一白玉流苏。面容白皙俊秀，长襄一下就想起之前在藏书阁中看到的那句小诗。
    “白石郎，临江居。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注意到长襄的视线时那人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与这小孩子喜欢了同一件配物。想了想便将手中的青玉递向长襄，轻声道：“你可是喜欢此玉？”
    长襄欲伸手去接，闻得他一问，眸光微转，收回了手，笑道：“古人有云，君子不夺人所好。既是哥哥先得便就是哥哥的了……”
    梅朗一怔，想不到此人小小年纪就说出这般话来。还待说些什么，便又听他问道：“我喜欢这青玉原是想着送我姐姐最是合适，想必哥哥亦是买来送人的吧！既如此，都是送人谁送都是一样的。”
    “是么？”梅朗嘴角微扬，将青玉收回并付了钱。
    “从容，我的表字。”
    长襄略一沉吟便道：“纯熹……”
    梅朗凝思片刻便先行离去了……
    想起这青玉一事，长襄只觉得这世上竟又如此巧合。没多久，长襄就在连虞的手腕上看到了这一青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