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惟有相随无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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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离开山庄的前一日,我去找过长襄。我问他什么时候开始,他略一沉吟便抬眼望着我,半晌才幽然叹道:“已经开始了……”
我没有料到长襄会这样说,心口遽然一刺,涩涩麻麻的,感到彻骨的寒意。
——指彧
……
指彧从小就生活在谯笪山庄,从未离开过。时过境迁,小时的谯笪山庄早已不是现在的谯笪山庄。
十年前,谯笪家族可以说是遭遇了灭门之祸。一把大火将所有的一切烧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座废墟。
那个地方,指彧再没能回去过,被焚毁了一切的地方指彧不知道该如何回去。
很多时候,指彧都不记得了当时发生的事。那样的事太惨烈,指彧选择了忘记,将它尘封在记忆里的最深处。
昨日,指彧却又突地忆起一切。从梦中惊醒之时,心中突突地跳个不停。惊骇之意充盈浑身,竟是大汗淋漓不止。
再也无法入睡,只得起身步至窗口处。推开窗扇,任风雪狂涌进来。一阵一阵地寒意才渐渐地使指彧烦闷的心平静下来。
到了此时心中才真真是明白过来,那样惨痛的记忆怎会消失,不过是暂时被压住罢了。一旦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还是能记起,清清楚楚地记得一切细节。
指彧才明白,姜门十二卫士的死伤,长襄苍白的面孔都已深深地刻进了自己的骨髓里,再难消除。
那些画面不断地从指彧的脑海里划过,这是第三次指彧感到了无力。任是谁都没有办法再一次坦然地面对当年的事。
第一次,是指彧十二岁那年,长襄才五岁。谯笪山庄遭人袭击,山庄人员尽数死伤。许是众人觉得彼时的长襄不过是五岁稚童,想来也是不会在此事上费心神伤。
可却只有指彧注意到了长襄的心思。即使长襄年少,那些伤痛还是在时时影响着他。只是彼时年少,不知该如何抒发心中痛意罢了。
渐渐地长襄不如往日那般活泼好动,性子竟是一下收敛了起来。一日里竟也不爱说话,家主才渐渐醒过神来。
任是家主如何开导,从那以后,长襄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沉默不言。
家主说,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太大造成的,却也无能为力。
直到长襄恢复,期间一直都是指彧和连虞在照顾他。
连虞是长襄的长姐,年长长襄五岁。如果不发生之后的事,连虞将会是谯笪家族下一任的家主。而长襄的一生大抵也能过得幸福些,却未曾料想万事早有因果。
但至少在那时,指彧是无比庆幸有了连虞的存在的。
那时指彧有多庆幸有连虞的存在,之后感到的便是有多重的痛苦!
甚至,指彧是无比痛恨过连虞的存在的!
指彧曾经一度痛恨过自己竟会有这样的想法,因为这样的想法指彧曾经一度都不敢面对长襄,指彧害怕长襄知道自己这样恶劣的想法。
长襄在指彧心里一直是个特别的存在,指彧很清楚地明白没有人能取代他。
可是连虞死了,这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长襄大病了一场,自此以后身体更是时好时坏。
那时偶然听说,情感交好的姐弟与常人不同。他们可以彼此明白对方的想法,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一致,形成一人。
指彧原先是不信的,直到他们中有一人不舒服,另一人也会感受得到之后指彧才渐渐相信了。
因为这个,指彧又曾害怕过。
连虞的死去,让指彧更是不敢离开长襄的身旁半步。
想来也是造化弄人,这些年来指彧一心只在长襄身上,倒未想得太多。后经安歌提及指彧才猛然惊醒过来。
一时之间,惊意骇意参杂,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尤其是当指彧意识到这一点时,竟是再也怨不得连虞半分!
安歌说指彧这样时时放不下长襄,放不开长襄终有一日会害了长襄。当时听得此言,只觉此话十分混账,不愿再听。
后才始明,安歌此言莫不有理。指彧也便多多留意起来。
好在,长襄后来慢慢的好转起来,指彧高悬的心才稍稍放下几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长襄的体里早已被人种上剧毒,这种毒不会要人性命,却……不能行走在阳光下面。
因为之前,长襄身体一直不好,经常卧病在床,所以没有早早地被人发现。直到长襄十二岁生辰时……
那日也是大雪翩翩不止,气候寒冷逼人。
指彧独自站在屋檐下,心中悸痛不安。手中握着还来不及送出的礼物,寒风袭来指彧竟也感觉不到冷意。
半晌,门扉才被人从里推开。出来的是姜北与姜墨二人,看到站在一旁的指彧时脸色微动,也不说什么径直向前走去。
不多时,两人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牙白长袍的青年,步履匆匆。那人乘着抖落身上积雪之时看了指彧一眼,便推门进去了。
既是姜北领来的人物,指彧还是能猜出来人的身份的。此人正是姜门十二卫之一的云渊,最是擅医术。加之指彧曾听闻此人曾拜在医圣姬阮门下,心中才渐渐放下心来。
不多时,云渊便出来了。随之的还有家主与姜北姜墨二人,云渊略一沉吟才道:“要想解得此毒,惟有一法。必须尽快查明那下毒之人,得出所配之药,再加之一一解开,方能最终解了此毒。”
家主闻言,脸色沉得厉害。只说了一句“是要谯笪一氏灭族了他才甘心么!”半晌才平静下来,仔细吩咐之后便拂袖离去,姜北姜墨二人紧随而去。
指彧心中惊战万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愣愣地推门走了进去,背后传来一句“还需记得一点,切莫在强光下行走。”
半晌,指彧才低声道了谢,声音嘶哑干涩。
彼时云渊并不知晓指彧与长襄二人的关系,但指彧对长襄的态度却让云渊惊叹不已。
后因长襄的身子,云渊也就在山庄住下了。
三年来,也未曾离开过。
当时的云渊,本就被情感之事所扰,一时倒也觉得谯笪山庄是个清静的场所。也就没想着赶回南国,只可怜了由他于南国处处相寻,终未有果。
此是后话了。
……
关于“公子襄”一事,连虞死后的第二年长襄就开始策划了。长襄想做什么指彧也能猜出几分,刚开始时指彧是极力反对的。这件事可大可小,赌注重大。指彧不敢妄下定断。
后思及前事才慢慢同意了长襄的做法,指彧想着只要是长襄想要的而自己又能给的那便给他又如何。
再者“公子襄”本来就是长襄心中的一道坎,要想让长襄彻彻底底地放下,也许这会是个突破口……
那日絮雪翩翩,本来指彧打算前去寻长襄的,却在路上遇上迎面而来的安歌。
安歌做事从来有章有序,绝不做无道理之事。一瞬,指彧便猜出安歌这是奔着自己来的了。
两人也不言语,静静地站在廊中。
“你是为长襄而来?”
安歌略一颔首,应了。转身步向雕栏,凭栏远望。眼眸微动,温声说道:“这事想必也困扰了你多年吧!这事本不该由我过问,只是为防万一我还是须得知晓你是怎么想的。”
墨袍微扬,身后的发丝凌乱地飞舞着。指彧略扬眉道:“你想我怎么做?”
不妨安歌却是一笑,收回目光转向指彧。笑言:“指彧,不是我要你怎么做,而是你该怎么做。”
安歌似有感慨之意,叹道:“毕竟,谁也没有办法取缔你在他心中的位置……”你与连虞对长襄来说太过重要了!由失去连虞可知假若失去指彧,长襄该会是怎样?
指彧一震,不知该如何作答。半晌才哑声低语,“我不会离开他的,我不会……”
“我知道……”
向前几步,身子向前微微一倾,在指彧耳边低道:“但这并不是最好最妥善的法子不是吗?”
安歌的声音黯哑低沉,犹如一潭古井般深重。
“惟有两法,其一,你永不相离;其二,……”话此,安歌忽地一笑微微退后半步,眼中闪着莫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