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肖扬都没有再联系过自己。虽然有时候，程嘉对那份不期而遇的天然默契，跟类似于坐下前会先帮自己拉好凳子，上菜的时候会替自己把碗里的小葱都挑出去的，种种贴心小事，也会有些怀念，但这都还不够理由说服自己，主动去联系对方。
    因为程嘉知道，一旦迈出这一步之后，很多东西也许就再难回头了，所以反过来想想，有些东西，其实曾经有过就好了，你后面去努力找回来的，说不定跟当时的完全不一样呢——果然还是“曾经拥有”就好了，这样最安全，最值得怀念。
    日子还是一天天地过去，许小毛同学身边的同伴也是走马灯一样的不停更换着，以至于自己都已经不知道，他是同时在跟多少个人一起——贵圈儿真乱啊！想到这里，又不得不再一次认定“我的决定是对的。”
    这天晚上，程嘉又被许茂辉拖着出来，在酒吧里见新男友“小五”，说到毛毛跟这位“小五”兄的虐恋之路，也真是又奇葩又励志，堪称圈内经典案例，并且不可复制。
    这位“小五”兄是许小毛同学舍得一身老胳膊老腿，从1楼徒步到16楼背回来的……
    话说，在某年某月的某一个月黑风高杀人夜，不应该是“抢人夜”才对。许毛毛同学跟一众圈里圈外的小伙伴们，嗨了个够本，直到将近凌晨才一个个依依不舍地散去。
    酒醉微醺的许小毛因为在那几个人里，还算有些残存意识的，就主动充当了护花，不是“护草”使者，在里面找了个看着最顺眼的，也是醉得最厉害的，准备送人回家。这两只也不知道，是你送我，还是我送你的基情男男，相互扶持着，不知历经了多少苦难折磨，终于到了对方的小区。
    根据许小毛同学后来的口供陈述，当时“小五”醉得太厉害，而且一直都在各种折腾，怕他就算是到了单元门口，也自己回不了家里。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当机立断地决定，直接把人送上楼，然后就义不容辞地把人背了起来，一步一步地爬上了16楼，敲开门把人送进去，才自己又一步一步步履蹒跚地独自走回家。
    “16楼，你不会坐电梯吗？”这是程嘉听到，这出赚人热泪煽情大戏的第一反应。
    “对啊，我后来清醒了，也问过他为什么不坐电梯。”这位小五兄此刻的眼神，那叫一个深情缱绻。
    “呵呵，我可能当时也忘了吧。”许茂辉不负众望地抓抓头，露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甜美笑容。
    “你就是瓜得很。”
    这次有人比程嘉还抢先开口，说着还用食指象征性地戳了许茂辉一下，看得程嘉心里一阵恶寒，越过这两只旁若无人的恋爱中人，跟对面坐的，彼此交换了个受不了的眼神。
    “但是你喜欢啊。”许毛毛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讨厌。”
    程嘉瞬间眼前一黑——你妹的，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这两只还真是天生一对，完美绝配！他一个连电梯都想不起来坐，非要背个140、50斤死猪肉爬上16楼的二货，你后来居然还就因为这个事情，被他感动的热泪盈眶。你晓得他回来的时候，两只脚抖抖嗖嗖地过了起码一个星期不？你肯定不晓得，否则你现在就不会，对他的雄壮体魄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不过你们确实般配……就是劝你们还是一起携手回美克星算了，地球真的不适合你们居住。
    “哎呀，一直秀恩爱，就没意思了嘛。”终于也有同志忍受不住揭竿而起了，“来来来，喝酒，喝酒！哎，帅哥，你喝啥子，纯的还是要加冰？”
    “不了，我觉得这里有点儿闷，出去透下气。”程嘉挡过递来的酒杯，起身就往外走了出去。
    外面的清冷宁静，跟酒吧里的杂乱嬉闹，完全是两个世界。程嘉往前走了一小段，在临河的长凳坐了下来，撑着手看着不时有徐徐夜风吹过的河面，跟映在水面上有些昏暗的路灯。忽然回想起了，记忆中某个似乎已经过去很久的夜晚，廊桥的夜景、府河的灯光…………
    就在自己还沉浸在，那晚迷离而朦胧的夜色中时，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程嘉摸出电话，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名字，心里不由“忽悠”了一下——肖扬，你简直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在哪儿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还是一如往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两人昨天才有联系一样。
    “嗯……”反而是程嘉显得有些紧张，拿着手机左右看了看，才说了句：“我，在家里。”又停了几秒，才接着回问：“你呢，在哪儿？”
    电话那边忽然笑了起来，“我在MC，在你后面。”
    “啥！？”程嘉下意识地猛然转过头来，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距离自己不到100米的地方，拿着手机在冲他挥手。
    “你咋也在这儿啊？”看着肖扬毫不尴尬地在自己身边坐下，程嘉反而有些不自在地勉强挤出点笑容，有点儿生硬地问了句。
    “呵呵，我跟朋友一起过来的。”相比之下，肖扬笑得比他自然多了，“刚刚才来，就在门口看到你出来。”
    “我出来，没看见你啊。”这话一出口，程嘉才知道自己又一次地忽略自身严重的脸盲症，然后毅然决然地闭了嘴。
    这才觉得身上一阵哆嗦，不由抱住了手臂，成都的冬天虽然不能算太冷，但毕竟是1月了，水边寒风还是很刺骨的。吧里空气比较闷热，所以刚出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现在才发现自己就只穿了卫衣，连外套都没带出来。
    “怎么，冷吗？”
    没等程嘉开口，肖扬又说了句：“出来也不穿件外套。”接着就把自己的外套搭在了他肩上，整个动作流畅自然，毫不做作。
    “忘了，”程嘉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有点尴尬地问了句：“你脱给我，你不冷吗？”不过还是伸出胳膊，套了进去，早知道外面这么冷，就不出来吹风了。
    “没事，我穿的厚，比你扛得住点儿。”
    “哦……”
    短暂的一阵沉默，程嘉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下，开口问道：“你最近怎么都没联系了。”
    “我没联系你，你可以打给我啊，还是你又失忆，忘了我号码了。”肖扬看着程嘉的肩膀猛地一抬，果然转过脸来正视自己了，微微笑了笑，“开玩笑的，不过，我最近确实事情比较多，毕竟要过年了，有些工作需要收尾。”
    “我也是怕你忙。”程嘉附和，其实是有点怕你还在生气。
    肖扬果然会意的没有再多说什么，“外面冷，嘉嘉我们换个地方聊聊吧，反正难得好久不见了。”
    说着带着程嘉回到吧里，跟朋友说了声，那几个人一看见程嘉身上穿得外套，没怎么多说，罚灌了肖扬几杯就放他们走了。
    许茂辉那边程嘉更是拿回了衣服，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无视了。在外面等着肖扬取车开过来的时候，身边还突然冒出来了个，像是从里面走出来的陌生人，跟自己打起了招呼：“嘉嘉，好久不见了。”
    本来这种人，程嘉平时都不会理，可那人后面的一句，又让程嘉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见过自己。
    “你跟师兄还挺有缘的嘛，这样也能遇到。”
    “你是……”师兄？？？这个称呼有点儿耳熟，让我想想……
    “你不记得我了？”对方嗤笑了一声，“枉费，当初还是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的呢。”
    “啊，你是肖扬的那个学弟，阿……”程嘉终于找到了正确密码。
    “阿文，”对方把打火机摸出来，点了根烟，深吸了一口，“你以前还以为你跟毛毛，是一对的。”
    “啊！”程嘉不由自主地把声音提高了一度，“你搞错了哦！”大哥，我跟你们不是一国的，我是看美女的，好不好！虽然现在身边，没有美女可以看。
    “你不用着急否认，师兄是很不错，要比毛毛成熟稳重得多。”
    “等一下，你真的误会了！”
    “我说了，你不用解释。”
    程嘉真是欲哭无泪的，想要去挠墙，其实他以前也被误会过，不过都是因为对象是永远活在“萨亚星球”的毛毛，所以自己也就根本懒得解释。但是这次，感觉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对啊！
    ……………………
    “大哥，我真不是………”
    第一次发现，要取得陌生人的信任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还是因为平时确实跟许茂辉混得时间太久，已经周身感染淫浸了太多这方面的气质了？？？
    好，从明天开始，我要跟那个贱人划清界限，面朝大海，做一个积极向上的有志青年。
    等等，等等，我现在不算是个有志青年吗？还有，我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眼光，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路人甲乙丙，有什么好顾虑的……
    可是，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以前只有许小毛一只怪兽，就已经够了，现在加成了老妖王、还有一众的路人甲……我的人森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丰富了？
    要来点儿获奖感言吗？
    感谢各种TV……嗯，还是河蟹社会最经典！
    一声刺耳的喇叭响，打断了正在疯狂上演的脑内剧，旁边的那位吐着寂寞烟圈的大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消失了。
    程嘉长呼了口气出来，开门坐到副驾上，扣好安全带之后，转头看了肖扬一眼，忽然又想起了刚刚的突发状况，就开口问了句：“你怎么这么慢啊。”大哥，要是你快点儿来，我可以免烧掉多少脑细胞啊。
    “停车场的车有点多。”肖扬也不介意他没来由的脾气，按自己的思路解释了一句：“你刚刚在想什么，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我才按喇叭的。”
    “没什么。”这样的态度，反而让程嘉不好继续了，“对了，你刚不是喝了酒吗，还要开车啊！”
    “还好吧，啤酒而已。”肖扬看起来还算清醒，“我们就在附近，那个咖啡馆聊吧，刚好可以醒醒酒。”
    “哦，好。”
    点了好东西之后，肖扬又是先让程嘉去找座位坐下，自己则在吧台那里等着出单。
    这间咖啡馆的面积其实不大，由于晚上客人还比较多，所以座位还挺有限的。搞不好，能找到的就只有跟人拼桌的位子，不过程嘉运气很好，绕了一圈，刚好看见角落比较安静的沙发座空了出来，而且还是前后只有两人的座位。
    “位置不错，”肖扬端着咖啡走过来，看见座位的时候，夸奖了句：“小程同志，很有潜力嘛。”
    “刚好有人空出来了。还有，你不要一副这种领导口气好不好，听得我想把咖啡泼到你脸上。”
    “呵呵，”肖扬在对面坐了下来，“你就这么讨厌领导？”
    “肯定的啊，现在有哪个被领导的，不会吐槽领导的。我这都算够忍了，每次他叫我不停地改图的时候，真的有分分钟掀桌的冲动，然后把桌子举起来，对着他的正脸砸过去！”
    “照你这个说法，我能活到今天，不是要多谢下属手下留情。”
    程嘉之前虽然跟肖扬走的比较近，但对他的工作还是没什么了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怎么会聊起这个，程嘉只知道他应该不是普通职员。
    “你应该还好吧，没觉得你为人有多刻薄。”
    “是吗？”肖扬失笑，“我怎么记得，有人还曾经说我是什么“老妖王”之类的。”
    这是程嘉在有一次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漏嘴，给肖扬知道的。在尴尬地道了歉之后，好在肖扬也没怎么计较，就没有再提过，程嘉还以为他已经忘了这事呢，没想到这人一直都暗暗记在心里，这个时候拿出来还给我，蝎子果然都是记仇的危险生物！
    又想到自己刚才说过的言论，程嘉一咬牙补了句：“要不，你试试以后穿铠甲上班？”
    “哈哈哈哈，”肖扬失声笑了出来，“嘉嘉，我还是觉得跟你一起聊天最开心了。”
    “你现在是觉得好，说不定过几个月连我是谁，都记不起来了。”程嘉转着手里的杯子，忽然把话题转得比较沉闷。
    “嘉嘉，你是不是在怪我前段时间，没联系你？”老妖王的敏锐理解能力依旧。
    “没有。”有也不承认，打死都不认！
    肖扬继续解释着：“我这段时间没联系你，一方面是因为忙，一方面也是怕你还在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螃蟹的外壳也是坚硬异常，你说玩儿消失就玩消失，连句话都没有，现在又凭什么跑来问我！
    “嘉嘉，我当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想跟你做个朋友而已。”肖扬说着又停了一下，“还是说，在你心里只有毛毛那种，才能成为你的朋友。”
    哔，又是这句！简直跟刚才那位兄台的台词一模一样，大哥你跟你的小弟们可不可以，放我过啊…………
    我脑细胞虽然不少，也不够你们这样轮番上阵焚烧啊，到时候真烧爆了，你打119都没用了！
    “这跟许茂辉没有关系，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不一样。”程嘉换了种口气接着说：“其实我那天没回复你，也是怕你搞误会了，你认识毛毛的话，就应该听他说过我……”后面的话，似乎有点不好启齿，但是程嘉一咬牙，还是闭眼说了出来，“我跟他确实只是朋友。你们圈子的事情，我不是很懂，所以怕你有什么误会。”
    这几句话说出来之后，程嘉真的是紧张得手心都湿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反正就是本人很想解释清楚，又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
    说完也是低头看着杯子，默默了好久
    靠，老子什么时候怂到这个份儿上了？一定是今晚的脑细胞伤亡太过惨重了…………
    吔，对面的那个谁！你也给点反应好不好？程嘉抬眼才发现，肖扬也是沉着脸只静静地看着自己，脸上却没有挂着任何表情。
    哈罗，喂喂喂，啊罗哈……
    大哥，大王，煌上煌？？？？
    程嘉几乎想要像Rainbow那样，扑在桌上把爪子伸到到肖扬眼前挥挥了，你老人倒是说句话啊？
    要打要骂要掀桌，你好歹也请先微微动一下，我好踩准时机跑啊！
    就在程嘉认为对面那个面如死灰的妖怪，肯定已经被完全石化的时候。这位兄台终于像是打破咒语一样，开始开口说话：“你是怕我走吗？”
    “不是怕，”直白而冷酷，也是程嘉个性中最大的特点，而且他也从来不会为此去做丝毫的掩饰、改变。“是你一定会走。”我的生命中，所有的人都是来去匆匆的，大家都会走，从未停留。
    而且我给你的定义，更像是生命中的不速之客而已，时候一到就会飞走。如果我接受了你现在的邀请，到时候又如何去承受以后没有你的那片天空。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老大，我根本就不是你们那国的好不好！我是一枚歪果仁吔，乃何必拖我下水嘛！对对对，这才是最重要的一点………
    “嘉嘉……”
    肖扬的声音忽然变得生涩、艰难，听得程嘉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不忍。
    我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其实做朋友也很不错啊，而且这人还这么对自己的胃口，千年难遇啊！要不要说点儿软话啊，反正说不定人家也不非要干什么，他的外套那么暖吔……想到这里，程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有些尴尬地转了口气，“不过……难得大家这么聊得来，我还是很喜欢能有个你这样的朋友的。”
    对方好像没有怎么听懂一样，疑惑地看着程嘉，仍是满脸的凝重，“你……”
    “我说，我接受的方式是先从朋友做起来。”啊啊啊啊，你妹的，神马智商，明明已经说得那么明白，还要我再说直白点。现在的人都是怎么回事，智商都是以许茂辉为标准靠拢吗？？？
    “嘉嘉……”
    “干嘛？”这人智商的波谷，真是可以与许茂辉比肩，如果他继续这样，我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嗯，很有必要！连句感谢ChannelV的标准台词都没有说。
    “你是说，你还是愿意跟我做朋友？”听了程嘉后面那句补充之后，总算有点明白了，但又像是不太明白地重复询问了一句。
    “啊，是。”程嘉端起杯子，发现里面已经没有咖啡呢，只好鼓着脸哼了一声。
    “好好好！”肖扬语气里的激动兴奋，也是难以掩饰。如果没有，桌子挡着，程嘉感觉他下一秒就会扑过来一样，立马补了句，“不过先说好，目前只是朋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嗯，我明白的。”对方点头，勉强克制住了激动的心情，开心地笑着把手伸过来，轻轻盖在了程嘉手背上：“嘉嘉，谢谢你。”
    一瞬间，程嘉有一种触了电的感觉，条件反射地把手往回缩，却没有成功。抬眼瞪着入侵者一副笑得比吃了蜜还甜的脸，又加劲试了试，还是没有成功……
    老大，是你没有听懂，还是我没说清楚？不是，说好了做朋友的嘛？你这也太……虽然好在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应该没被看到。但你这样，我很不习惯好不好！！！喂，你还握！！信不信我泼你水？
    …………算了，给你握一会儿吧，反正也不少块肉。看在外套的份上！嗯，看在外套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