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输液事件”之后，程嘉与肖扬的联系开始变得频繁起来。越接触下去，越觉得这人真的很对自己胃口，聊天的话题跟态度也让程嘉挑不出什么毛病。
    很多以前没跟人聊过的东西，跟肖扬说起来，都能很顺利地聊得下去。不像许小毛那样完全无法沟通，又不像有些人那样不感兴趣，就只会说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来敷衍、敷衍。
    而且程嘉发现，自己跟肖扬的喜好有时候也挺一样的，相对于那些浮夸炫目的东西，他们都还是更喜欢简约、冷冽的感觉，再比如看东西还是喜欢看纸质的，电影还是喜欢去电影院看……
    肖扬说：【现在好多人，更愿意在家里看，影院太吵。】
    【可我还是愿意去。】
    【我以为你会嫌吵。】
    【确实吵。不过我喜欢影院里的感觉，所以还是愿意去。】
    【什么感觉？】
    【关灯看荧幕的感觉。】
    【你在家里也可以关上灯看啊。】
    【不一样，家里感觉不到周围的其他人。】
    【没安全感的家伙，躲在那里能让你觉得安心？】
    【你管我，那你又为什么更愿意去影院？】
    【嗯，让我想想……大概是因为影院能够见到更多不同的面孔吧。】
    【哔，控制欲爆表的家伙。】
    【呵呵……】
    就这样，他们相约去看了一部当期的电影，是徐峥首次自导自演的贺岁片，里面还有黄渤一起出演，取景是在泰国的清迈，上映之后口碑票房一路呈飙升状态，好像带动的泰国旅游业收入也是暴涨。
    好不容易排到票之后，肖扬笑着对程嘉扬扬眉，“我爱王宝强。”
    迎来的当然是个大大的白眼，“你还能再恶趣点儿吗？”
    “哈哈哈，位置还不错”肖扬又下意识地看了下票面，“我们进去吧。”
    整个影片确实笑点十足，情节的安排也算是张弛有度，非常符合现代人的快速观影口味，影院里总是爆笑、喝彩声不断。程嘉跟肖扬虽然都不是那种在人群中旁若无人地放肆大笑的，但也都看得挺开心的。
    给程嘉留下深刻印象，或者是说让自己觉得惊喜的，除了无厘头的笑点跟适度的渲染煽情桥段，泰国那鲜花簇锦的异国风光，还有一个场景——就是那个众人齐放孔明灯的情景。因为泰国多雨，所以拍摄这场的时候，放出来看得见天上还在闪着电，无数的孔明灯缓缓升起的时候，那个背景就显得很有视觉震撼效果。这时候的配乐选的也很合适，如有似无的纯钢琴声，虽然只有片段，却反而更衬托出，孔明灯渐渐升高，渐行渐远的视觉感受。
    同样风格的配乐，让程嘉想到了《天下无贼》里曾经用过的那个插曲，其实整个调子程嘉已经记不起来了，但对有一句“你到哪里去了？”的哼唱，一直都印象深刻。
    下来跟肖扬聊起影片的时候，果然他也对那个情节很有感觉，也觉得那段处理得非常不错。
    “你放过孔明灯？”程嘉问。
    “没有，不过我现在打算试试。”
    “对，看完了之后，真的好想去放灯。”闭上眼睛，那幅震撼过他的画面又在脑内回放了一遍。
    “是啊，还有电光火石的大背景，真的超级震撼。”
    “那只是银幕上的，现场看来一定更好。”
    “对，很多东西都是要现场看的，图片跟视频永远给不了你身临其境的那份感受。”肖扬点点头，“对了，嘉嘉，你喜欢旅行吗？”
    “不喜欢”
    “为什么？”他们这一代的同龄人里面，3个有2个都会号称喜欢旅行的，而且有一个肯定还是颇为狂热的那种。
    “你没听过，旅行就是去别人活腻了地方活几天吗？”程嘉冷哼了一声，“而且我不喜欢频繁的换地方适应，跟陌生人也相处不来。”
    “我以为毛毛多少会影响你一些。”
    “我还没有活腻到，去原始森林里面送死。”许茂辉确实是个资深的驴友，还专门喜欢挑一些人迹罕至的地方去。曾经好不容易，死拖活拽地拉着程嘉去过一个他自认为是轻松挑战的地方之后，就让程嘉把旅行这件事情彻底的关进了小黑屋。
    “如果是自己感兴趣，或者想去的城市呢？”
    “应该也不会吧。”
    “例如今天的清迈也不会？”
    程嘉好像被问到了，偏头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有些东西还是看看就好了，如果真的亲身去尝试，说不定感觉会变的，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呵呵，你果然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小朋友。”肖扬又重复定义了一次，“就害怕失去到这种地步？”
    “你真正失去过就会懂。”程嘉的眼里闪过多年前，外公去世的场景，叹了口气，停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有些事情体会过一次就够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一再去尝试的。”
    “我当然有过体会，但”肖扬问：“也许这次的结果会不一样呢？”
    对方回问：“你拿什么来保证？”
    这句话果然让双方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之间的问题，似乎在那种模糊的状态中，渐渐变得清晰，有人愿意给，有人不想要。
    “你在想什么？”程嘉勉强问了句。
    他对陌生人可以漠不关心，但朋友来说的话，其实也不太愿意自己的情绪去破坏气氛，毕竟他自己的脾气，自己也很清楚，没必要弄得大家都不开心，毕竟肖扬还算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我在想，这里要是也可以放灯就好了，可惜。”肖扬非常配合地绕过了刚刚那个尴尬的话题。
    有些事情，确实时机不合适的话，大家还是放在心里就好。
    程嘉很满意地笑了，“有个地方以前是可以放孔明灯的，现在禁了。但也有很漂亮的风景哦。”说着很兴奋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已经渐暗的窗外，“想不想去看？”
    “好啊。”
    “走。”
    肖扬被程嘉带着，开车来到了廊桥边上，此时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周围的霓虹灯全部亮起，尤其是整座桥身的部分，显得那样璀璨，却在夜色的映衬下，给人的感觉又有些迷离朦胧。
    两旁的路灯也是一样，开车驶过的时候，像是一幅流动的图画一样，一直绵延到远方。这座城市在夜晚所焕发出的迷幻色彩，比白日里要动人十倍，撩人遐思，慑人心魄。
    “我喜欢这里的霓虹。”程嘉趴在车窗上，看着远处倒映在河面上的灯光说着。
    “你是喜欢霓虹灯，还是喜欢夜色下的霓虹？”肖扬转着方向盘，拐过弯之后，驶入了一条车流不多的之路上，终于可以把速度放慢了。
    “怎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见后面一直没有回应，就问了句。
    “我在数路灯……”
    这人真的是有数不清的小孩子脾气，肖扬笑了出来，“那你慢慢数啊。”
    后面的那位小朋友，好像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一样，还点头认真的“哦”了一声，然后补了句：“你也可以数啊。”
    “我要是也开始数，车子就要开到河里去了。”
    就这样绕着开了2、3圈，看着时间确实很晚了，肖扬才把程嘉送回了家里。
    “许茂辉在家里，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车子停稳之后，程嘉忽然说了句。
    “哦，好。”肖扬依旧从驾驶座上下来，绕道后面去帮程嘉把车门打开，“那改天见吧。”
    程嘉反而显得有些尴尬，抿了抿嘴才又问了句：“你刚才在想什么，怎么后面也不说话了？”
    “数路灯啊，”肖扬把车门一关，“那一段总共92个，对不对。”
    “你真的在数？！”程嘉有些惊讶。
    “小程老爷吩咐，不敢不从。”
    这话虽然说得恭维、夸张，但程嘉还是听得心里一动，开心地笑了起来。也是在那之后，他把自己的位置，从肖扬的车后排换到了副驾上。
    “嘉嘉，你应该多笑才对。”肖扬好像对他的笑容也很肯定：“其实人的快乐都是自己给的，别人给予的终究都是有限的。你有想笑的愿望，才可以笑得出来。”
    这是那晚肖扬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句话，后来回想起来，也许有些心态在那时已经起了变化，只是程嘉还没有意识到罢了。
    回家之后，等待他的是许小毛那张八卦到极点的嘴脸，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笑得见牙不见眼。
    “嘉嘉，我都看见了哦，有人送你回来的！”
    迎来的，当然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不要担心，我会保密的。”许小毛同学是从来都是有着一颗永不放弃的强大内心，虽然有时候不知智商为何物。
    “滚。”
    “真的，我保证不会说出去。”八卦兴趣依旧浓厚，“呵呵，嘉嘉你果然还是有这方面兴趣的嘛。”
    “有个鬼的兴趣！”
    “哎呀，不要害羞嘛，看身形还多不错的，要不要我给你点指导帮助。”
    “许茂辉，你这么有闲心，怎么不去拖地洗碗？”
    程嘉把外套一脱，准备进卧室换衣服，却被许茂辉拦腰抱住，“嘉嘉，他是哪个啊？”
    “是你太爷。”伸手就把横在腰上的爪子拍开。
    “不可能，”许毛毛同学坚定非常地说，“我太爷都八十多了，而且也不会开车！”
    “嘉嘉，你就告诉我嘛，我保证不说出去。”
    少侠果然不知放弃为何物……
    “哎呀，不要掐我啊！好痛啊！！！！！！！！”这一声惨叫，还引来了某只围观群众。“天天，你粑粑打我，好暴力…………快，快来救我！”
    等到的依旧是喵星人的高冷围观，只有把声音放得更大了。
    “啊，来人啊，救命辣，有人谋杀亲夫啦！”这一吼果然起到了意料中的效果，暴力行为立马停止。
    “你鬼叫啥子，如果让楼上的听到了，信不信我真的弄死你！”
    许茂辉从沙发上坐起来，笑眯眯地补充到，“没事，楼上的租客，上个星期才搬走，现在还空起的。”
    ……………………
    “你去死！”程嘉顺手拿起靠枕，朝着许茂辉的脸就闷了下去。
    洗漱完毕，窝在被子里玩儿笔电的时候，果然有短信发了过来。
    【在干吗？】
    【刷网，你呢？】
    【呵呵，我也是，顺便听歌。】
    程嘉的心，忽然跳了一下，带着耳机从床上坐了起来，回了句：【你在听什么歌？】
    【钢琴版的茉莉花】肖扬耐心地解释着，【今天《泰囧》放孔明灯那里出现过的，你可能都没留意。】
    【你听出来了？】
    【嗯，你也注意到了。】
    【没，我在听另外一首。】当时在影院只觉得曲子很熟悉，可能是因为节奏放慢了，确实没有听出是《茉莉花》。
    【那你在听哪首？】
    程嘉把鼠标滑到正在播放的曲目名字上，停了一会儿。
    这时另一条信息，发了过来【这个配乐，让我想起了当时《天下无贼》的有个插曲，奶茶唱的，刚刚还找来听了下的。】
    【《知道不知道》？】这个名字是，刚刚上网找歌的时候搜出来的，名字普及度真的是不高。
    【吔，你知道啊。厉害！我都是才根据电影搜出来的，不过我自己觉得这个配乐跟放灯那个气氛，也多合适的。
    是不是脑洞开得比较大，哈哈哈……】
    【还好。】不知道为什么，程嘉忽然有了心跳加快的感觉，为什么这个人跟自己对同一事物的感觉如此一致。
    对方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信息一样，问了句：【嘉嘉表告诉我，你也在听这个歌哦。】
    有那么一瞬间，程嘉其实是想否认的，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急着否认，他不是个喜欢说谎的人，这种感觉又让他觉得如此陌生，以至于很想第一时间就闪避起来。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我为什么要躲开，不就是同一时间点上，大家做了同一件事情而已嘛。这个时候，全世界跟我一样在上网的人，还不计取数呢。想到这里，就果断敲了条【还真是】发了过去。
    这一条信息过去之后，居然是长时间的沉默。过了起码十分钟之后，肖扬才又发了条过来，内容如下：
    【嘉嘉，其实看电影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你好像再怎么都不会很开心。就像有时候遇到好笑的事情，你会跟着大家一起笑，但别人感觉出来，还很是敷衍，而且很短暂。
    我很想看你多笑一点，也想多带给你一些快乐，给我一个多了解你一些的机会好吗？】
    程嘉默默地看着屏幕，始终还是没有敲下一个字。
    这个人确实难得跟自己如此合拍，也很贴心，个性细腻温和，不慌不躁，几年之后网上开始流行的一种称谓，叫做“暖男”。
    在程嘉看来肖扬就是这样的人，他很享受跟这人在一起的种种默契，跟感觉。但是，还有但是——这货好像是“弯的”，可老子不想被掰弯啊，如果回复他【我给你机会，但是可以只说友情，其他免谈不？】估计是要被打吧。
    果然，在程嘉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肖扬的头像伴随着，耳边无限循环那句的“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因为注定那么少……”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