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巴巴地坐在办公室等了一中午，顾离自始至终没见过林闻之的影子。眼看早已过了教师食堂开放的时间，顾离却还是饿着肚子。不过这也不能怪林闻之，万一是真有什么及待解决的事呢。无奈，顾离身上也没带着什么能用来充饥的东西，只能暂且这么饿着。他看了看五班今天的课表，下午并没有他的课。这让顾离在发愁下午该做些什么的同时，也舒了一口气。毕竟不必再和楚舟碰面，这也算得上一个好消息。当然，顾离也明白他这么躲躲藏藏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迟早都要应对。但总是能避一时是一时，还能有多点时间供他想想怎么去面对。
    顾离从手提包里小心地取出略显厚重的，与时代不符的笔记本电脑，小心翼翼地放在桌面上。这台笔记本是顾离的伯父在顾离高考成绩揭榜之后送给顾离的礼物。这台笔记本在当时已经有些被淘汰了，因而价格不高，伯父在当时还觉得有些送不出手。但顾离却十分珍视这份礼物，大学时顾离也从来舍不得用它来跑什么大型游戏，向来只是用于查查资料，写写论文，到现在差不多七八年的时间下来，电脑还是保存得十分完好。待到顾离拉完网线，接好打印机，把其他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后，时间已然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想是下午的第一节课也快要结束了。斟酌了一番，顾离还是决定亲自把讲义送到五班去。
    他合上办公室的房门，只觉得呼吸一时通畅了许多。果然还是需要好好打扫一番，顾离思寻着，缓步向五班的教室走去。下课铃声响起后，教室里一下嘈杂起来。和无奈地走出来的数学老师点头致意后，顾离深吸一口气，走进了教室。本以为学生们会用对待其他老师那样的态度对待自己，不想他刚踏进教室一步，原本喧闹的教室一下安静下来。学生们都停下了动作，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顾离。顾离感觉自己紧张得冷汗都快下来了。像是为了舒缓气氛，顾离轻咳一声，顿了顿：“下午的课并没有调动，我只是来找林闻之同学的，大家在下课期间放松放松就好。”本来还想补充句不用那么紧张，但难免显得欲盖弥彰——真正紧张的明明是他自己才对。
    大部分学生听话地移开了视线，这令顾离稍稍舒了口气。他的目光在不大的教室里扫视了一遍，却是依然没有看见自己要找的人。心中正诧异着，楚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老师，林闻之他下午有校队的篮球赛，中午就早退了。”他不紧不慢地说完，又补充了句：“对了，他中午本来托我向老师你请个假，我给忘了。真是对不起。”虽然说着这样的话，楚舟的语气却和歉意一点不搭边，班上的几个男生在他语毕还颇有些恶意地嗤笑出声。顾离只感觉气息一窒，不由得有些气结。但他还是在心中宽慰自己，毕竟楚舟还小，不能同他一般见识。于是顾离似是很能理解一般，笑了笑道：“是这样吗。我找他也没什么要事，不在的话就下次再说吧。”他把情绪控制得很好，丝毫没有透露出他心中的不耐。说完，他向几位班干部交代了些事情，便退出教室，准备返回办公室。可没等他走出几步，他便听到了另一个人的脚步身。那声音不急不缓，就这么跟在他身后。顾离没有回头，但心里不知为何就觉得那人定是楚舟。
    楚舟两次三番地寻他开心，于情于理都不合适，更何况自己还是他的老师。顾离是真的有些生气了。他加快了脚步，想甩下身后的人。可毕竟身高腿长都不及对方，楚舟稍稍将步子迈得大些便能轻松地追上顾离。顾离因为常年缺乏运动，学生时期他的体育成绩也总是拖班上男生的后腿，没几步便有些气喘，胸腔仿佛难以承受心脏的剧烈搏动，隐隐透出些疼痛来。
    楚舟就这么不骄不躁地跟在顾离后面，看他竭力想甩下自己，却把他自己弄的气喘吁吁地模样。虽然只是背影，楚舟已经能够想象得到顾离变得绯红的脸色。想到这里，楚舟不禁发出一声轻笑。而这一声笑，却是激得顾离猛地转过身来。顾离本就胸中烦闷，加上体力不支，一下子炸了毛。他呼吸不稳地站在原地，胸膛的起伏再明显不过。但他还是强迫自己直视楚舟的眼睛，像是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他说：“楚舟，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趟。”虽然字句间夹杂的喘息让顾离的话显得毫无魄力可言，楚舟还是感觉到了顾离的怒气。这使楚舟微微有些惊讶——今早分明是与自己目光相接便会脸红心跳的一个人，竟是也会当着他的面生气。看来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句话，也不是全无依据。顾离不再刻意地加快脚步，只是每一步都好似泄愤一般，踩得比原先重上许多。楚舟看身前的人气呼呼的姿态，却是毫无愧疚可言，反而多了几分兴趣。如此一来，自己下的赌注，像是也不会赢得过于轻松了。
    总算是到了办公室，顾离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到位置上坐下，目光一下锁定了随他一同进来的楚舟。一路上顾离已经在心中酝酿了一番说辞，刚想开口，却被他生生截住了。因为他发现，这么仰视着教育自己的学生，未免有些不郑重。顾离清了清嗓子，用手一指角落的一把椅子，对楚舟说道：“你去把椅子搬过来，在我对面坐下。”楚舟不知为何有些想笑，但还是乖乖搬来椅子。顾离迟迟不见楚舟坐下，原本要说的话也迟迟说不口，便再次看向楚舟。只见楚舟低垂着目光，像是在盯着自己搬过来的椅子。顾离虽然有些不耐，但还是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常年放置在角落的椅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是顾离忘记清理了。气氛一时变得窘迫起来。沉默了片刻，顾离最终只有妥协地起身，认命地帮楚舟擦拭起椅子来。顾离的呼吸已经平缓下来，许是因为刚才的摩擦，竟在面对楚舟时忘却了紧张。他的头低垂着，细致地用湿布拂过每一寸椅面，神情专注得令楚舟有了几分悸动。
    楚舟和和班上人所下的赌约，便是把顾离泡到手。
    楚舟今年十七岁，相比较同年级的同学要年长上许多。这是因为楚舟曾经因为家事，休学过一年。所谓家事，不过是楚舟的母亲出轨，两夫妻闹离婚的俗套情节。楚舟生得好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那有一张好脸蛋的母亲。然而正因为此，楚舟的母亲在与丈夫结婚生子后，仍不满足于无聊的主妇生活，时不时往外跑，后来便理所应当地勾搭上了一个小她好几岁的青年。在情事败露后，楚舟的母亲起初认为断了与那青年的来往便能皆大欢喜，不想那青年痴情不已，对她纠缠不休。楚舟的父亲也是忍无可忍，三人因情感纠纷而无暇照顾年幼的楚舟，于是决定让其休学一年，由他乡下的爷爷奶奶帮忙照看。楚舟虽然年纪小，但一系列的变故令他变得早熟而叛逆。他忘不了母亲在让他帮忙保守秘密时的虚伪嘴脸，也忘不了他父亲的冷淡与漠视。正是他的父母，葬送了他对爱情一切美好的幻想。
    他开始有意逗弄身边的女生，一步步领着她们跳进设好的陷阱，又在她们深陷其中之时撒手不管。最开始时有多深情，最后便有多绝情。楚舟享受着看见她们因绝望，苦痛亦或是愤怒而扭曲的脸，因为那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在遇见顾离之前，他一直以此为乐，并乐此不疲。说实话，他从没有尝试过玩弄同性，但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毕竟最终的目的都是伤害对方，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当他看见顾离表现出同之前接触过的女生一般的，无措的神情之时，他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下个赌约的念头。他的每一个细胞都因此兴奋起来，这是长久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让这个年长于他的男人因他而迷乱沉沦，也迫不及待想要看到他在最终被自己抛弃时的神情。那一定很有趣，有趣得胜过使以往的任一个好骗的女生沉沦。
    于是他就这么坏心肠地，向全班同学宣告了他的赌注。尽管有人无法理解，多数人还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起着哄——毕竟这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损失。捉弄自己的班主任这种事，是他们最爱的戏码。楚舟也不担心有人会将自己的计划泄露出去，只是目光紧紧锁定自己的猎物，并一步步向他靠近。三番两次的撩拨之后，楚舟同样预料到了顾离的沉不住气。如今也是时候让这赌约进一步实现了。楚舟想着，勾起的嘴角并没有落入低着头的顾离眼里。
    又是毫无预兆的，楚舟开口：“老师，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