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现世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4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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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秋谨!”那人又喊。
    “......哎,我在呢......”连秋谨应一声。
    等那人破开大雾,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连秋谨才看清来人的面目。
    “......额......嗯......请问你是在叫我吗?”连秋谨赶忙站起。
    来人是一个眉眼刻薄的中年女人,脸上一层厚厚的白粉,画着紫红的口唇,头发一丝不苟的绑在脑后,穿一件暗红色的旗袍。
    “连秋谨,xx年xx月亥时生人,xx年xx月酉时死于非命。游离人间不是错,踟蹰不去到给亲者更添痛苦,世间万事万物皆是如此,你且放下,安心去吧。”
    连秋谨心中满是疑惑,欲问却被堵了话。
    只听得那女人熟门熟路的念到:“奈何桥上到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连秋谨,你忘了吗?”
    “......停停停!”连秋谨急忙喊停:“......这到底是哪里?你又是谁?我又怎么会在这里?能不能请你慢点讲......白话就好......我有点听不懂。”
    中年女人皱了皱眉头,伸出左手一阵掐算:“......时间尚早,倒是可以给你解惑答疑......我姓周,是给死人做法事的。你在这里,是因为你死了。”
    连秋谨身子晃了晃,前世今生不少事突然浮现眼前,他嘴巴很苦,内心空旷,呆立好久,才发出声音:“......我知道。”
    “我是来给你做法事的。你的魂魄久留人间迟迟不去,你父亲母亲日日以泪洗面,你母亲噩梦连连,总怕你因怨气太重而不得转世投胎。所以我来送你。”
    “......”连秋谨张了张嘴。
    “连秋谨,你还有何心事未了?”
    连秋谨闭了闭双眼:“白天的时候,我以为我到了另一个朝代,听人家讲了很多故事......我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人......心里会埋怨为什么偏偏死的是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很高兴......原来这都是假的。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看来真的存在......周。。。周姐姐,你能不能帮我给我爸妈带句话?”连秋谨伸手抹泪,他使劲擦了又擦,鼻涕眼泪又同时流了出来。他顶着一张花脸,可怜兮兮的望着女人。
    “你说吧。”
    “告诉他们,我过得很好,会投胎到好人家。还有......”连秋谨哽咽出声。
    中年女人即便铁石心肠,听到这几句话也不禁心软三分:“你慢慢来说,不要着急,我可等的。”
    “......谢谢你。告诉我爸妈,在我房间书架第三层第四列,那本《人体内旅行》里有一张卡,是我历年攒下的老婆本......可怜我三十三岁大好年华,媳妇没娶上,还白白枉死......政府是不会赔偿的......虽然我有保险,但我妈还想买点基金......为了避免他们年纪再大一点生活不能自理,还得找个保姆,或者住到疗养院......周姐姐,这件事拜托给你......”连秋谨说着说着,悲从心中来,蹲在地上,捂住脸大哭起来。
    中年女人胸膛里堵了一口闷气:“......连秋谨......你先别哭了......呃,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
    眼看着连秋谨声势越来越大,中年女人“周姐姐”大喝一声:“住嘴!”
    连秋谨瞬间停止了哭声,时不时还抽搭两下。
    “连秋谨,时候到了,你且离开,寻自己的出路吧。往北走往北走,见到大门莫回头。了断俗世缘,放下心中绊。”
    一时间四周白雾隐去,只剩漆黑一片,周姐姐也失去了踪影,一阵一阵阴风吹过来,连秋谨不觉得冷,只觉得心凉,脚下一股湿意,脚底黏黏的。他低头看去,自己的胸膛处的蓝布衣服显出深色一片,连秋谨用手摸摸那片湿湿的衣襟,一股腥味吸入鼻腔。原来是血,袍子下摆滴滴答答,脚下已血流成河。
    他急忙用手捂住胸口,却未曾察觉到自己的心跳。
    连秋谨颤颤巍巍,两手哆嗦着解开衣服上的盘扣,果不其然,身体上有一个有一个茶杯盖大小的窟窿,筋脉暴露在外,心脏却已不见踪影。
    依稀听到有人在模模糊糊的念:“奈何桥上到奈何,是非不渡忘川河。三生石前无对错,望乡台边会孟婆......”
    连秋谨大骇,他想跑,脚步却移动不了半分,周围漆黑的好像也是大雾,有什么东西在大雾中若隐若现,他使劲拔腿,却像被粘在了原地。大雾渐渐退去,连秋谨低头,脚下赫然是万丈深渊。身体不自觉下坠,他的声音被湮没在风里。
    风如利刃,却觉察不到疼痛。他在坠落中嚎啕大哭。
    很久。
    “......大概是风寒......脉象并无不妥......”
    “......何时会醒......身体会更差吗......”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老夫......无能为力啊......”
    “......修远,送送大夫......”
    “......”
    四周很安静,身体像是沉在棉花中,又暖又软,鼻尖萦绕着一股好闻的药香。整个人好像躺在仙境里。
    这才是我应该生活的地方啊。连秋谨心想。
    没有大雾,也没有血,更没有冷冰冰的风......也没有那个浓妆艳抹的法师。
    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啊,能不能把话带到啊。连秋谨想了一会,脑子越来越混沌,最后支撑不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他在梦中沉沉浮浮,沉稳的游荡在黑甜乡。
    “......”
    耳边有水声,脸上有湿意。然后左手被抬起来,湿热的布巾仔细的擦过,随后是右手。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长时间,枕头稍有些硬,腿睡得有点麻。眼睛好像被眼屎糊住,睁也睁不开。身体像被缚住,挣扎也挣扎不开。胸口像压了一座山,令他呼吸困难。
    “......唔......”他想大喊,却只能从喉咙深处干涩的挤出一声呻吟。
    旁边“咣当”一声响,接着是一声女人的尖叫。
    “少爷,少爷!”
    连秋谨这才呼出了那一口气。
    他使劲睁了睁眼,眼睛启开了一条小缝。床头旁立了一个青色衣衫的矮胖女子,背光而立,脸庞看的恍惚。
    “......秋娘。”连秋谨叫了一声。
    “少爷!你可醒了......已经三天了,您再不醒,秋娘就要急死了......这么些天粒米未沾,就只喝了几碗药水,您肯定饿了......我一直都煮着小米粥呢......您先等一会,我去盛粥......”她边说着边往外跑,嘴里还喊着:“......修远!修远!你快来!快来!咱们少爷醒了!你快去把江郎中请来!”
    她出了门,又顺手关了门。
    “......娘!你可别哭了......都丑死了!”
    “你个孩子!狗不嫌母丑......回去准让你爹揍你!赶紧的!快去喊江郎中!”
    “......”
    连秋谨对着头顶的帐子长出一口气。
    他在心中默念,既来之,则安之,嫌三嫌四没是没有好结果的。更何况,这里也不坏,自己有个小房子,家里还小有本钱,生活不必努力奋斗,安心在家再等着秋娘给找一个女朋友就够了。
    只是,爸爸妈妈,你们要好好生活。
    连秋谨内心虔诚,眼角湿润。
    尚未到达花红柳绿的时节,天气已经渐渐回暖,门外小巷里一群孩童嬉笑跑过。连家小宅里的杏花比昨日更开放了几分。再等几日,四月份就到了,阳光温温暖暖的照下来,漂亮明艳的不像是前朝的历史。
    秋娘端着粥疾步走在路上,修远带着江郎中急急忙忙进了大门。
    她着急的喊:“江郎中,我家少爷醒啦!只是我看着,脑子还有点糊涂......您赶紧去看看......”
    江郎中捋捋山羊胡子:“不急不急,许是风寒尚未痊愈......等我号号脉便可知晓......”
    一行三人进了内室,秋娘放下托盘,对连秋谨说:“少爷,这是前街的江郎中,前几天的药方都是他给咱们开的......”说完,又转身对江郎中说道:“江大夫,屋内杂乱,您见笑了,还是先请您给我家少爷号号脉吧。”她从地上捡拾起之前掉落的铜盆和布巾,带着修远退出了门外,不多时,便一个人又进来了,恭顺的站立在一旁。
    江郎中点点头,坐到连秋谨的床边,执起他左手手腕,号起了脉。
    连秋谨眯缝着小眼,细细打量这“江郎中”。年纪在六十岁上下,进门时看步伐相当矫健。
    “......连少爷脉象平和,只是身体略有些虚,脾胃不调......嗯,今日的药是否喝下?”
    秋娘赶忙答道:“已经喝了。”
    “好,稍后老夫再开一副药方。秋娘,等午时让修远来药铺取吧。”江郎中摸摸胡子,又对连秋谨说:“连少爷,忧郁伤肝,有句话我本不当讲,但三年孝期已过,连夫人怕是在地下也不得安心。”
    连秋谨颇有些惊讶,问道:“江大夫竟认得我家娘亲?”
    “......连夫人与我是十几年的交情,她还在世的时候,连家的药材生意是与我同时经营的。”江郎中又捋捋胡子:“连夫人是个颇有见识的女子。当初少爷尚小,连夫人一手经营了连家商铺,行事果断绝不亚于男子......唉,这许多年来,少爷一直深居简出,想必此等生意银钱上的俗事也是夫人不愿让少爷所知晓的。”江郎中略带歉意的站起身来朝门外鞠了一躬,嘴里念叨:“妇人泉下有知,老夫并非有意。”
    “连少爷,你且好生在宅子里养身子,切记,忧郁伤心之事最要不得。”江郎中对连秋谨拱了拱手,秋娘便引着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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