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顶 第五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27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那气势十足的话语穿过人群熙攘,清清楚楚地传进了老板娘柳娘的耳里。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薛云笙抱胸而出。一身墨色长袍马褂晃得柳娘有些头晕,连心脏都快同薛云笙别在腰间的玉佩一样急促地跳动。
“薛……薛爷。”柳娘咧着那红唇,笑得极其尴尬,“都怪这些手下粗鲁!我就说那个硬朗的小伙子定是跟了哪位大有作为的主子,才能有那么矫健的身手。”
薛云笙标志性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柳娘可别误会。薛某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车夫跟腾皇馆的老板娘翻脸呢?话说回来,我还要让这不知礼的手下给你好好道歉。”转头望向阿末时,笑容却烟消云散。
“跪下。”冰冷的话语如同滂沱大雨一般浇阿末一个从头到脚的激灵。他有些迟疑地望向薛云笙,却发现他的眼神坚定得无可违背。他不动,只将手中的拳头攥得更紧——早晨薛云笙在那群人里替自己解围的行为,就如同凿开墙壁时射入的那一缕光芒,就算久经槌子榔头的击打也心甘情愿,那时起,阿末以为薛云笙会是这个枯朽社会的耀眼明星。可惜呀,那都只是可笑的错觉。在这个社会,人一旦有权,眼里边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高官显爵,另一种便是贩夫皂隶。后者对于他们是种非人的存在,更别提那些虚无的尊严与人格。
见眼前人屹然不动,旁观者都不禁替他捏一把汗——要知道薛云笙的怪脾气是出了名的,若是他发起火,这傻大个都不知道有多少条命承受。作为当局者的薛云笙却意外的心平气和,他对阿末这副反应倒是很满意——这年头为了生存,有骨气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见丑了,没能好好调教下人,是薛某的过错。薛某正赶时间呢,回头再同柳娘侃谈。”说罢,吩咐小二将定做的小吃放上黄包车便匆匆离开了腾皇馆。
薛云笙已经出了大门,可阿末却如巨石般占据在馆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点了穴。
“我说走了。你不仅哑巴,还聋了么?”馆里的人一听又有好戏看,纷纷探出了头。薛云笙看他固执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难道还要他同他道歉才肯回去?真是痴人说梦!薛云笙绕到他面前看他耍的什么鬼把戏,却见阿末凝眉闭目,面如死灰,紧咬下唇似是在忍受什么撕心裂肺的痛苦。薛云笙一惊,赶忙把住他左手的脉。
见他微皱眉头,刚想询问,那傻大个就径直倒了下去。
阿末晕厥时,糊里糊涂做了个梦。梦是模糊的,看不清脸,但他知道梦见了谁。
那个女人,穿着藕色马面裙,头上步摇镶嵌的宝石都比她的脸清晰。但不知为何,阿末觉得她在笑,恬静淡雅,是个如同山茶花般朴素典雅的女人。他的母亲也曾经像她那样年轻美丽,但她们两个对于阿末的意义是不同的——母亲是他的根,他的源,他的骨架他的灵魂;而女人,则是他张开的双翼,自由驰骋的支撑,是他一生的挚爱。
他梦见了多少年前,他们长亭话别的场景。那时,他的名字被女人呼叫着,而他,穿着军装为梨花带雨的女人擦泪。
“彤儿,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若是我葬身沙场,你顺心改嫁便是!我毫无怨言。”他从来不会花言巧嘴地安慰人,此话一出,反倒惹女人哭得更厉害。
“你……你若是再说这些话……呜呜……我便不再同你相见。”
“别……别呀。”
他的手忙脚乱、她的低声呜咽,被秋雨织成一张网,晾晒在脑海里的最深处。
还记得他们离别时清帝尚未退位,可当使命完成,荣耀而归,彤儿的坟墓却在斗转星移中埋没于荒草。允诺过她的天荒地老、天长地久,还有那些海誓山盟呢?估计已随着棺椁入地葬在了光阴荏苒里了吧。
尽管明知只是虚幻梦境,但情至深处,就难忍滚滚热泪的翻涌。
“有那么疼么?我都没用力。”轻声的呢喃唤醒了他,他微微睁眼,发现一个扎着辫子的丫鬟正为他膝盖的伤口换药。
“哎,起来了。当家的吩咐我让你把这碗药喝下去。”男人疑惑地看着丫鬟捧着的瓷碗,“深恶痛疾”地皱着眉。
好心当成驴肝肺!暗骂几句,丫鬟又道:“别怀疑了!这是当家的给你亲自号的脉,还能有错?我听他说你什么脉象硬沉快……还有两什么微浮,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我也不懂,反正就是说你胃火旺导致胃痛。这碗药汤能帮你缓缓。”
闻言,阿末才缓缓将微暖的药汤饮下。接着,那丫鬟又从旁桌端起一碗白粥,“当家的要你等会儿吃下去。”
见阿末点点头,丫鬟便絮絮叨叨起来——“虽然其他人都不大喜欢当家的,说什么他乖张跋扈。但我觉得呀,当家的是我见过最最最最善良的主儿了!”
“当家的遇到有家里的下人生病,总是亲自号脉,无论药方多贵也绝不收分毫。但那些白眼狼一旦做错事被当家的责备,就把他的好忘得干干净净,总拿那些坏的出来嚼舌根。特别是小五!真讨厌!”
“你也是白眼狼!”无视了阿末无辜的眼神,丫鬟自顾自地解释,“我知道当家的把你招为车夫,还知道你早上在腾皇馆让当家的有多难堪!”
早上?难道我昏迷了很久?阿末望向窗外,才发觉夜色成墨,星宿归位。透窗进来的风冰凉,他不禁打了个喷嚏。丫鬟厌恶地看了他几眼,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房间。
阿末喝完粥,觉得脑袋昏沉,于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