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做了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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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蓝站起来脸上的气血猛然褪去,眼前突然一黑,他差点倾倒了手中的香茗。他的身体变得异常的寒冷和虚弱,他甚至没办法抬起脚向李静渊走进。可亲手泡的香茗真的很想让他喝到。如果一步是一辈子,白蓝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辈子才能走到他的面前,但白蓝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沉睡的脸庞开始,他已经为此深深着迷,沦陷了。爱的种子从此在心底生根发芽。
白蓝的身体在颤抖。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并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嗤之以鼻。心情表现的太夸张就假了。可他们没料到结果是那样的。白蓝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身体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向李静渊倾斜,连带手上的香茗一同。
啊!
李静渊霍地站起来,白蓝跌在地上。
噢!大家显然都没有此种心里准备。只有鱼儿箭步冲上前,跪在他自家的公子身后。
“白蓝……你!”李静渊咬牙切齿指着他,明明气得不行却一句狠话都吐不出来。这种时候他的怒气足够秒杀任何人。可他却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本宫没心情了!”李静渊说罢拂袖而去。被晾下的一干少年一时面面相觑。待棠疾步跟着李静渊离去后,大家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嚯,真是糟糕死了,难得与三皇子相处的时光就这样被扼断了!”
骂骂咧咧的人,冷嘲热讽的人,鱼儿什么都不理会埋头护着虚弱的白蓝,忍住哽咽的冲动。待他们一一散去,鱼儿才猛然发现怀里的公子,没有了声息。
“公子?公子?”鱼儿慌里慌张地喊。昏迷的白蓝却没有给他任何反应。以至于鱼儿害怕、无助的跪在地上一味的嚎啕恸哭。
“公子,我可怜的公子……”
悲伤浸入在血肉里。在漫长的时光里。现在便一发不可收拾的肆虐开来,无法抑制,眼泪不由自主的流出来,无法停止。从梅园到大屋,鱼儿吃力的扶着白蓝,一路上寂寥空旷,悲伤不住,眼泪不止。
白蓝的倒下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只在鱼儿的预料之内。可昏迷,却是鱼儿无法想象的。白蓝虽则卧床,变得嗜睡,但近日精神尚可,明显是身体好转的迹象。鱼儿岂敢往不好的方向想。鱼儿不敢去想,哪怕一丁点的联想……可现在似乎容不得他不想。
鱼儿跪在床头害怕的哆嗦不已。
“不要,不要,绝对不要……不可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样!”鱼儿垂头不安的呢喃,突然身体一愣,双眼猛睁,似是想到了什么,鱼儿立马爬了起来,快步冲出大屋,一股劲的往药房跌宕的跑去。
白蓝的双眼紧闭,陈旧的被褥服帖的覆盖着他瘦弱的身体。在大屋最深处晦涩的光线下,他是如此的安静,并孤独地。他躺着一动不动,皮肤微凉,呼吸微弱接近都无法辨认。可你在他的脸上并未看见痛苦。他或许只是单纯地睡下了……似乎也没过多久,他安静地醒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鱼儿垂着脑袋拖曳着脚步回到大屋,身上有无法掩藏的倦怠感和深深地落寞。一双通红的像灯笼的眼睛失去了焦距,神情伤绝。他刚才跪在药房苦苦哀求了一个时辰,哭干了眼泪,哑了嗓子,趴在地上卑贱的如蝼蚁般乞求,竟是连门前的狗也不屑光顾一眼,到头来感动的只有自己,悲伤的只有自己。人走茶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人心最起码的悲悯去了哪里?更何况是作为一位大夫。
“鱼儿。”
鱼儿猛地抬起头,惊喜地朝床上疾步走去。白蓝的声音微不可闻,鱼儿却听见了,听得真真切切,是公子在叫唤自己的名字。公子还对他微笑。
“公子……”鱼儿一开口,喉咙便梗了、哑了,只剩一张欲泣的脸,通红的眼珠盯着白蓝苍白的容颜。
“鱼儿。”被褥下,白蓝挪了挪手,不由多说鱼儿立即伸手紧紧地握住。“鱼儿,坐到我身边来,我想和你说说话。”
“嗯嗯。”鱼儿抿着唇连连点头,挨着床头坐下,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公子在梅园晕倒了,鱼儿生怕公子……公子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白蓝笑了笑。
“公子想喝热茶吗?我现在给你倒……”鱼儿吸了吸鼻子,瞬间打起了精神头。
白蓝笑着摇头。
“公子想说什么?鱼儿不插话,鱼儿听着呢。”
白蓝眯着眼睛低笑,良久,似是永长的喟叹,隽美的自语,白蓝轻声地说:“我刚才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将我二十年的人生全部都回顾了一遍,又似乎做了一个很短的梦,只倏忽一下便把所有美好地画面幸福地时光一一清数完毕……”
“在梦中我看到一个很可爱的孩子,他穿一身水蓝,站在梅花灿烂的树下,昂着稚幼的脸蛋,笑的纯净而唯美,他伸出手想接住随风飘落的花朵,那一刻他似乎完全融入在那一片纯白的天地里,没有忧伤,只有喜悦。等他转过脸,鱼儿你知道我看到什么吗?”
“公子看到什么?”
“我看见他碧波般澄澈的眼底也带着笑意,只是那里没有喜悦只有忧伤。”
而后是久久的沉默,鱼儿也默然。
“他不应该笑的,如果觉得忧伤……”白蓝带着微弱地哭腔说。忧伤就应该表现出忧伤的表情,他不应该用笑容一而再的掩盖过去,以至于再没有人能看清楚他最真实的心情。
“楼里的老鸨,总爱对着我说:爱笑的孩子懂得生活、珍惜生活,是惜福的孩子,这样的孩子都不用人去操心,最招人喜欢了。其实她不知道,我是因为听了她说这样的话才一直微笑着……”
“因为我怕,怕会被讨厌,怕会被再次遗弃……呵……”白蓝说着自嘲般的笑了,鱼儿垂着脸看到他双眼氤氲着水汽。鱼儿不明白白蓝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这些话还是鱼儿第一次听白蓝说起,可鱼儿并不想听下去了。
“在鱼儿看来,公子最适合微笑,因为公子的笑容是全天下最美的,所以公子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好不好,公子是绝对绝对不会被遗弃的!”鱼儿肯定地点头。他相信。比任何时候都相信。
白蓝听了苦笑不得的呼了一口气,神色越显疲惫。
“公子你歇息一下吧,鱼儿给你熬点粥水……”
白蓝闭上眼睛吃力地摇头,紧了紧鱼儿的手,轻道:“不忙……”
良久,当鱼儿以为他安静地睡下了,猛地一阵怵然的咳嗽,惊得鱼儿心脏差点炸开。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公子,公子!”鱼儿慌乱地扑上去抚着他的后背,叫的担忧,叫的辛酸。
白蓝弓着身体抑制不住身体突发的症状,一面咳嗽一面颤抖,努力地想要压制,却只让自己冷汗涔涔气喘吁吁。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一声一声高亢而痛苦,一阵一阵狂乱且凄楚。他背对着鱼儿缩在床角,偷偷地用衣角擦去手上湿濡的鲜红的液体。
“公子!公子!公子!”公子似乎是要把五脏六腑都有咳出来了,公子你不要吓唬鱼儿。鱼儿又开始慌了头绪,乱了情绪。不行,大夫,公子需要大夫,我一定要去把大夫带过来给公子看病!
“公子,你等着鱼儿,鱼儿现在就去找大夫……”鱼儿不敢迟疑马上跳下床。就在他抬脚要飞奔而去的一瞬,他的手被死死的拽住。
“不用去……我没事了。”
他回首看拉住他的手的白蓝,眼泪顿时如玉珠般掉下来。白蓝无力地阖着眼,长而深地呼了一气,夹杂着低沉的咳嗽声。
现在只是一呼一吸就已经费尽白蓝所有的力气。
“公子?”鱼儿轻柔地帮他梳理头发,小心翼翼地端详着他的气色。公子似乎比刚才更瘦了一些。鱼儿很奇怪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鱼儿……”
“嗯,公子,鱼儿在这里呢……”
“鱼儿……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嗯嗯,这个公子刚才已经说过了……”鱼儿鼻子呼哧呼哧了一下。
“我梦到…渊……我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只是看着他,心里就觉得很幸福,心里想着如果可以就这样子看一辈子该多好……”
“那不是梦,等公子好了公子就能跟三皇子在一起的……”
“那两年,我真的很幸福,我以为两年之后还有两年,会有十年,甚至二十年……可我错了,呜呼……”
“我错了,我将永远的错过渊,还未来得及跟他说出心中的感情,就错过了呜……”白蓝真切地哭了。他曾经以为自己会一直微笑到生命的尽头。但他的确笑不出来了。
“公子,你千万不要这样乱想,不要动气,鱼儿担心你的身体受不了……”
“鱼儿……”白蓝闭着眼睛眼泪至眼角流出,神色却哀而不伤。
“公子?”鱼儿惶然地扑通一声跪在床边。
“鱼儿如果渊问起,替我告诉他……我爱他,很爱很爱他……我应该早点跟他说,渊最后问的时候我就应该告诉他,我不要离开,我想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白蓝的声音渐弱渐远,气若游丝般,鱼儿不得不把耳朵贴上去。白蓝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语无伦次,已经断断续续缓缓慢慢地说着……
“如果他问起……说我很好。”
“公子,你这话鱼儿不懂。”鱼儿泣声道。
“把我……埋在门口的腊梅树下,说我很好……”
“不!”鱼儿凄厉的大叫。什么是埋,埋什么,什么都不是,不!“我不准公子乱说!”
“我这辈子都离不开腊梅,这样很好……”
“公子,公子,鱼儿不要听不要听了,你不要说话好生休息,鱼儿给你寻大夫过来,鱼儿现在就去!”
“公子,你放开鱼儿的手,让鱼儿去找大夫……”
“公子,呜呜公子,公子你说什么呢?公子若……鱼儿也不会苟活的,鱼儿不会去求隆侍卫,鱼儿不会离开临渊府,鱼儿这辈子下辈子都会守在你的身边……”
“公子,公子呜呜,呜呜公子你没有对不起鱼儿,公子求你了不要说这些话,就像公子要……我不要呜呜哇,公子不要吓唬鱼儿,鱼儿胆子小……”
“公子这么好,老天爷怎么舍得让你受苦……公子只要好好养好病,就可以跟三皇子在一起了,不用等下辈子,不用等千世万世,我去找三皇子,公子马上就能见到三皇子啦……”
空洞暗黑的大房子,悲伤和绝望寄居了一个寒冬,春风吹来,暖阳晒过来,翻新的天地,应该再也没有寒冷和痛苦。时间会解放一切。随着决堤的眼泪过后,再也没有痛,没有悔,没有怨。
白蓝又笑的一如既往。
公子?鱼儿从悲恸中俯起脑袋。他的公子,静静地躺着,面容静谧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他的公子终于睡着了,呵呵。鱼儿扶着发麻的双腿站了起来,虔诚地给他的公子掖好被角,转身轻声地出了门,往三德院走去。
鱼儿被呵斥着挡在三德院门口,鱼儿也不恼,只是低着头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人粗暴的推搡。他没有力气,干脆坐在地上,埋着头,任人呵斥,一动不动。只重复地说:我要见三皇子。
大概过了多久呢?不能等太久的,不能把公子孤零地留在大屋里。鱼儿突然爬起来抱住侍卫的脚,大声地喊起来,仿佛最后悲切的嘶吼,“让我见三皇子!”
隆从院里奔出来。他不明白为什么鱼儿看起来就像疯掉了一样。然而很快他的心里只剩下恐慌。他连忙带着鱼儿去见三皇子,一刻都不敢乱想。
这段时间,李静渊养成了午睡的习惯,隆往房门小心又是急切的敲了三声,他面对着房门竟然不敢回头看鱼儿。
房门咯叽一声,鱼儿扑通地一声便跪在地上。李静渊的脸上尤带着一丝惺忪,但很快就只剩下桀骜的冷意。
“求三皇子去看公子一眼。”
此话何来?甚是放肆!
“白蓝让你来的?”李静渊不屑。
“不是,是奴才自己来的,求三皇子去看公子……”
“大胆!你胡说什么!”李静渊闻言幡然大怒,身体气得发抖。胡说什么!胡说什么!
鱼儿直直的跪着埋着头,像个死人一样,对头顶的人的怒气没有一丝反应。
瞪着那颗死寂的脑袋,李静渊胸口莫名的咯噔的跳了一下。心突然慌了,他骂了一声,脚下不由自主的往门口走去。“如果本宫去看了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你就洗好脖子等着。”
胡说什么!胡说什么!胡说什么“最后一面”!!这个玩笑开大了,白蓝啊!
李静渊这般告慰自己,可脑海里却有一个声音可恶地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白蓝不是随便开玩笑的人。
那到底哪里搞错了?李静渊不禁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向偏僻的大屋而去。
棠,不知从何处出现,脸上带着些许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