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章 茑萝扶风凋零晚,吴山渐染越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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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我仰头狠狠瞪着他,目眦欲裂。我知道,他说出这句话来,便绝不会只是一个冰凉凉薄的玩笑。
“我敢。”顾飞白却只是淡淡言语,又像只是不经意地重复了我的话,他执起我的一只手腕,轻柔地像是正在实现那执子之手的誓言,然而用意却是何其歹毒。
因为此刻削铁如泥的赤魅已经从剑鞘中被抽了出来,正贴在了我的手腕上,犹如冰封烈焰的剑,凉意却透骨而来——那剑,这是自己亲手铸造的啊,剑身上犹如寒潭水泻的钢花纹,其中好似冰封着的一条细小红蛟,如同蛟龙出水,张牙舞爪,狰狞可怖。
用我自己锻造的剑,来割断自己的手脚筋脉吗?真是荒诞而讽刺啊·····
我瞪红了一双眼,口中亦是不断地怒骂,然而顾飞白任凭我如何斥责挣扎,只是压制着我的身体,半点反应也无,执剑的手亦稳稳当当,没有动摇丝毫。
心中真是焦急万分,从未有过的剧烈的情绪在胸膛里翻腾激荡,那心口的剑伤似乎又不可抑制地疼痛了起来,一时间又是愤懑又是悲痛,更多的,还是深切的恐惧和惊惶。
恐惧······
我从来没有这般恐惧过······
如果被挑断了手脚筋,自此便是废人一个,不只不能再握我的剑,练我心爱的剑法,甚至穿衣吃饭都不似常人那般轻松无碍,也许还要赖着脸依仗别人——这比让我死了还难受!如果我真不幸成了那样一副卑微难堪的样子,如一条烂泥里的虫子般只能整日躺在床上不知日月,任人欺侮而毫无还手之力,我亦不会苟活!
我想得决绝,闭了眼睛,哑声道,然而难言凄凉,“顾飞白,别让我真的恨你!”
只是脑海里突然炸开来一个念头,原本紧紧闭着的眼睛也蓦地睁开了眼睛——手脚被卸了关节,可是我还有刚刚恢复的内力啊!不是么?我怎么就这般惊惶,惊惶得失了分寸,惊惶地乱了阵脚。
这样想着,便正欲调动内力,暴起将顾飞白撞开,然而试着调息,却感觉到丹田之内空空荡荡,竟是一丝内力也无了!
这是!
怎么会!
为什么会这样!
心中翻滚起惊涛骇浪,那巨大的惊惧几乎将我湮没,我咬着牙,不死心地继续尝试调动内力——没有,依旧没有!
原来这几月所有努力、所有隐忍、所有坚持、所有违心的迎合,竟然都是白费吗!?——一瞬间只感觉万念俱灰!
······
“阿寻,你不是已经恨我恨得忍不住要杀我了吗?”顾飞白低低地笑着,带着一丝缠绵与怜意,像是看穿了我的一切想法,叹息道,“那日我说我后悔了,是真的,且这几日亦是有心助你恢复内力,只可惜是你自己不知好歹·····现在,却亦怪不得我了。”说着,却是紧紧地按着我的一只手,冰凉蚀骨的剑锋掠过,只在一瞬间,那手腕上便被深而巧地割开了一道口子,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只看见鲜血涌流出来,然而身体像是失了所有的感觉一般,一丝疼痛也无。
脑中有片刻的怔忪,像是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眸中只余一片漫漫血红,半晌才回过神来,原来我的一只手就要这样废了么······
此刻我是多么不甘啊!
顾飞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我这一身已是只零漂泊,为什么现在还要要夺走我仅剩的骄傲仅有的坚持!?为什么!······
我听见自己的心在泣血·····巨大的悲痛席卷而来。
一瞬间,耳中听不到半点声响,像是与整个世界隔绝了。
“你、你别这样,好吗?”这一声说得实在悲切凄楚,本来不想哭的,脑袋掉了,不过是碗大的疤,一个大男人,哭起来真是难看,只是那泪水怎么忍也忍不住,冰凉的眼泪落在衣服上合着湖水,再次濡湿了重衫。
我努力睁着眼睛看他,然而泪水漫过了视线,朦朦胧胧的世界里,只有谁人脸上的一颗朱砂痣,艳丽的像是心口滴落的一滴血。
“再忍一会儿,好么?很快就好了。”这人的声音清凌凌的,却有一丝微不可闻的颤动,只是他死死按着我的身体······
剑,亦没有移动半分。
这人是谁?
顾飞白······
顾飞白!
我突然间猛烈地扭着身体挣扎起来,却又被他制住,又是一剑,割开手腕。
“乖·····一会儿就不疼了。”这一声低喃,犹如耐心的劝哄,甚至带着十二分温柔。
不疼····
不疼····
泪,模糊了一切,我的眼前只余一片殷红·····
呵!顾飞白!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待我!
“顾飞白,即使你穿上这人模人样的衣服,也遮不了你一身的狐媚骚气呵!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乘的贱货!”我狠狠地吐出一直梗在喉咙间的一口鲜血,笑道,只是眼中冰冷的泪却是止不住,大颗大颗地淌了下来,“贱人就是·····”
又是“啪!”地一声,我的左脸颊上受了两巴掌,已经高高肿起来了。
然而我再也不能说话了,只能大口喘着气呼吸,因为顾飞白狠狠地甩给我一巴掌的下一刻,我的下颚也已经被卸了。
我张着嘴,重重喘息着,才能呼吸到空气,嘴巴一直合不拢,口中的涎液也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顾飞白微凉的指尖留在我的下颚处辗转了一会儿,却只是笑了,只是那笑容实在古怪,像是有些狰狞,他伸出两根手指,探入我的嘴中暧昧地翻搅,又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捏住我的舌,往外拉扯,期间我极力摇头想要甩开他的手,然而他却是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掐的我差点不能呼吸,他将我翻了过来,整个人压在我的身上,附在我耳边呢喃轻语道:“阿寻,我自然是舍不得让你被千人骑万人乘的,只要给我一个人乘,一个人骑,就够了。”一并回应我的,还有脚腕上两道失了力道的,像是狠狠地刻在心脏上的,深而又深的割痕。
那两剑,几乎生生斩断了我的脚呵·····
我的身体忍不住一阵剧烈的颤抖,呐喊着呻吟着在地上翻滚——尖锐刻骨的疼痛刹那间袭来,像是海上汹涌的浪潮,一瞬间便湮没了我的神智。
好痛啊!好痛!痛得我恨不得把自己撕成一片一片!
我为什么没有痛死过去!
眼中的血色渐渐弥漫,恍惚间似乎重重染了记忆深处的千株桃花。
眼前似乎浮现了一个身影······
心重重地一颤。
师父·····我错了,我错了啊!我那时便应该听话的——江湖原来一点儿也不好玩。
如此在心底叹息着。
“阿寻,我不是有意的,你可是很疼吗?”“咣当”一声,顾飞白突然丢了剑,一把抱起我,却是差点一个趔趄,将我摔在地上,他在我耳边说话,那声音,亦是如此小心翼翼。
只是······
顾飞白是谁?
这阿寻,又是谁?
我不由得使劲摇晃脑袋。
脑中脑中因为疼痛呈现出一片刺目的空白,疼得只顾拿脑袋狠狠地撞这个抱起我的人的胸膛,一下又一下,疼得在他怀里不停翻滚绞扭着自己。
“来人!来人啊!”这人却只是将我抱得更紧,按住我腕上的伤口,只是他只有两只手啊,我的手脚上都在汩汩流着血,他怎么捂得住呢?
是谁惶恐地走了进来,却被抱着我的人一声叱喝。
“教主,你这样·····真的很让老朽为难······”那声音十分老迈,像是看见我此刻的样子,有些怜悯之意,只是显得十分拘谨,又不敢说话了,想要接近我,又不敢靠近。
而我,却已经疼得连稍微动弹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倦怠地半阖着眼。
此刻在这人的怀里,像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眼前只余一片铺天盖地漫染的妖红血色,耳边只剩从身体里不断往外淌出鲜血的汩汩流溢的声音——虽然已经被点穴止住了血,然而耳畔的声音却像是已经钻进了心底深处,心间空空荡荡的,犹如被生生剜走了一块,只是不觉疼痛了,只觉冰冷。
“保住他,就是保了你自己的命。”冰冷而略带低哑的声音,像是暗沉沉的夜色袭来。
我终于如愿以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