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卑鄙的金万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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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万虎拖着浮躁的步伐,从口袋里掏出公孙兰芷交给自己的金手链,花草纹样的锁头,跟公孙兰芷原来那个是不一样的,他的好记性怎么在关键时刻失灵了呢?
看着胸口处的三吉符,他今夜还真是赚了一笔。
这死神棍!
金万虎微微勾起唇角,把手链深藏了起来。
与公孙兰芷相处久了,忽然发现这丫头居然什么也不懂,这里指的不是指文化与素质,而是一些生活常识。
不懂五谷,不懂茶盐米醋也就罢了,居然连生孩子都不懂,放在这开放又信息通达的社会太不可思议了!
“我是从我妈胳肢窝里钻出来的。”公孙兰芷含着棒棒糖,寻求肯定道,“难道不是麽?”
金万虎扶正下巴,这丫头不是跟自己开玩笑吧?他不怀好意地问道,“那那知道男人跟女人要怎么样才能生孩子?”
公孙兰芷难得脸红,把脚缩进长裙里,“看不出你挺坏的。”
金万虎看她这反应送了口气,懂了就好,免得到时候他还要教她怎么来,那跟诱奸稚女有什么差别。
“你别想那么快给我塞娃娃,我还想多玩几年。”公孙兰芷跺着脚,小声道。
我哪知道会不会中标,金万虎瞄着她乳燕般的胸脯,心下不正经着。
就在他们经过一处民居的时候,民居里赫然响起一声大骂,跟责飞出一篮提子,“小贱种,少来假惺惺,黄鼠狼给鸡拜年,给老娘滚!”
刚好门口经过一人,听了动静,也凑了进去,屋里顿时跟炸开了锅似的,“你这个死瘟神又来讨打!”
金万虎一听瘟神两字,放开了公孙兰芷的手,赶过去看现场。
走到门口就被跑出来的人撞成一推,那人披头散发搞,眉疏眼大,黑白分明的眼怔忪地看着自己,但只停顿了一秒,然后又恢复了嬉皮笑脸,“金万虎,你来得正好,帮我抵挡一下,我先回家小个便。”
尹重志在他的怀里调了个方向,撒腿就跑。
“怎么回事?”金万虎问道。
那个抄着铲子的男人对着尹重志的背影示威了几下,“他娘的狗杂种,下次见你就把你绑起来喂山猪!”
尹重志肩膀一抖,跑得更快了,金万虎沉了脸,“这位小兄弟,人家好心送东西给你们,不接受也罢了,但动手未免太过分。”
“你懂个屁!这家伙害死我表妹,害死我叔叔,现在我大姑躺在床上下不来,他还来气她,这种心狠手辣,狼心狗肺的禽兽真该千人打万人捶!”周伯死了后周婶又回来办丧礼,而在今年年初查出患有胃癌晚期,躺在床上半死不活,所谓有钱亲来往,没钱白忙忙,除了她从小养大的侄子王川会间歇来看看,屋门口都没什么人影,乡下人认为有病的人是被邪气侵体,旁边的人靠近也会染上晦气。
把王川跟王寿平的话结合起来,金万虎了解了大概,尹重志被这里的人憎恶讨厌,已经到了他死了也清静,可是金万虎不解,说他好吃懒做,难道没有比他更好吃懒做的人麽?说他淫贱无耻,可真是这样麽?村里真有哪个女人被他调戏过的?
人一旦落到低谷,就遭逢旁人的鄙视冷眼,很多人不惜把最恶毒最龌龊的字眼放在他身上,就像落井下石那般,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尹重志只是最鲜明的例子,生活中这样的人很多见,强者固然厉害,但假如是靠着与弱小的人比拼所得的那点自信支撑。那并算得上真正的厉害。
金万虎看着王川那种讥嘲,眼中放射莫名的怒火,那王川紧张地握紧了铲子,“你,你要做什么?”
金万虎指着地上的提子,“地那么脏,你还不打扫,要是滑倒人,就麻烦了。”他妈的老子这是要干嘛!又不是我被人看不起,管那小子做什么!
公孙兰芷在路边来来回回地走,好像是在等着金万虎,“是不是很无聊?”金万虎看看手表,快十点半了。
“万虎哥,刚才那个人不是乞丐吧?”公孙兰芷瞅着他的脸色,“你们认识,为什么不介绍一下,上回我还那样说他,是不是很没礼貌?”
她的眼里是暖暖的流波,瞳孔不是纯黑而是褐色,在太阳下像两颗通透的琥珀。
金万虎,“他算不上什么紧要的人,我们也不怎么交流。”
公孙兰芷笑了下,“其实他挺好看的,我刚才还想跟他他讲话,不过看他胆小的样子就憋了回来。”她伸手扶住金万虎的手臂,好奇地睁大眼,“他,叫什么名字?”
金万虎,“我跟他没见几次面,他也没认真告诉我他是谁。”
公孙兰芷,“万虎哥,你怎么了?很少看你说话板着扑克脸。”这丫头学着他的样子说话。
看她僵硬着脸皮,双眼直盯盯地看着前方,金万虎狠狠搓脸,“小寿包应该在煮饭了,我们去看你妈怎么压榨他。”
公孙兰芷急忙点头,再也不提尹重志了,“我妈整人的功夫很厉害,几下就可以让人变猪头,寿平哥对着玉米棒唱歌的样子很好搞笑!”还有抱着个冬瓜弹琵琶,伸手要小费的无赖样也是笑到肚子疼。
“万虎哥?你在看什么?”公孙兰芷看着看着指甲缝的金万虎,不知道他在研究什么。
金万虎看着短短的指甲缝里干了的血块,逐渐不安起来,黑着脸问道,“那家伙朝哪个方向跑了?”
公孙兰芷看他又不高兴了,摸不着头脑,然后指着向东的一条小路,“我看他好像往田埂跑去了。”
金万虎浓眉打了个结,向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清凌凌的河水,照着一张惨淡的脸,那额角上的两条红痕真够狰狞的。
尹重志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痛,虽然没有刚开始那样刺痛,不过这痛楚一时间不会间断,至少要疼个一两天,趁着现在没人用清凉的河水泡一下。他小心脱了外褂,正好解裤带,身后来了一个人,他朝河里一张望,又急忙把衣服重新穿好。
“再遮也没有,我都看到了。”身后的人重新揭开他的衣服,然后咬牙道,“你他妈的的是猪麽?人家揍你除了躲就不会还手!”
尹重志抱住胸口,“猪哪有我跑得快。”
他这一弓背,脊骨便凸出了来,想不到他的背那么单薄,金万虎看着他左腰侧出现巴掌大的红印子,鲜亮夺目,好像一块白玉上沾了一片血红的花瓣,触目夺眼。
“她用热茶泼你,这种人你还去招惹。”
金万虎冷冰冰地说道。
尹重志龇牙咧嘴道,“你跟过来就是为了来骂我自讨苦吃?”他煽着小手,“天的确很热,难怪你会脾气暴躁,要不我让你一下,下河泡个澡解解暑气。“
金万虎瞟着河面,“河水也能灭心火麽?”
尹重志摆手,“心火,那你得让你身边的小丫头给你煮过凉茶。”
金万虎忽而叫道,“尹重志。”
尹重志,“你不想喝凉茶?怕拉肚子?”
金万虎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要乱跑。”
尹重志怪哉,我又不是小孩子,你让我走就走,让我站着就站着,不行两个字要说出口的时候,金万虎危险地盯回来,“要是我回来,你又消失了,我就揍你。”
金万虎走了,尹重志拢着衣服,看着被太阳照得刺目的水波,咽下口中的叹息。
不是不让你过来找我麽?不是不想让我跨入你的生活麽?不是一直在逃避我们的牵系麽?口上说得那么勇敢,可你还不是在退避。
胆小的金万虎!
金万虎回到王寿平的家,已经到了开饭的点,大家都搬好凳子坐着等他,王寿平揉着屁股,诚惶诚恐地对着公孙兰芷,看着金万虎如逢大赦,向多年失散的兄弟,激动得手舞足蹈,“小虎,今天我烧了酱油鸡,最爱吃的是不!”他说着挤眉弄眼,说是啊!傻小子。
金万虎却插过他的肩膀,翻着抽屉,“你们先吃吧!我有点事要出去。”他好似拿了盒东西。
王寿平这会儿哪会放他离开,四脚扒住他,“吃几口再走啊!”狗日的,你引来一头母狮子,就打算让我一个人被她凌虐。
“天气那么热,吃鸡很上火。”金万虎看了下菜,辣炒青椒,辣炒年糕,辣炒板蓝,辣子豆腐,他似乎记得公孙兰芷不能吃辣。
“你还是兄弟麽?太不给兄弟面子了。”王寿平横起双眉,不放他走。
金万虎马上挣开了他,朝他身后看去,笑道,”你卖兄弟的时候,怎么不替兄弟想想。”日的,现在才跟老子将什么兄弟情义,当初先陷兄弟下火坑的那不是你。
“唧唧歪歪的在干嘛!吃顿饭给老娘那么啰嗦,饭还让不让人吃了!”公孙婧拍着桌子,唾沫都喷在菜上面了,她刮着嘴角的菜梗,拉开金万虎,三百六十度变出个笑脸,“好女婿,有什么事就去办,男人就是要想到什么干什么,只说不做的男人最没种了!”她敲敲金万虎的胸脯,对王寿平面带不屑,然后对啃着烧鸡腿的公孙兰芷道,“女儿你到楼上去吃,王叔叔不习惯跟女人吃饭。”
公孙兰芷端着烧鸡就跑上了楼,王寿平看着唯一的肉菜没了,苦巴着脸,而公孙婧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压他坐下,端起饭碗,冷喝道,“不是要吃饭麽?张开嘴。”
接下去是惨不忍睹的喂食画面,不过金万虎没那么恶趣味看下去。
到了小河边,金万虎看着空茫茫的树木石头,周围安静得听不到蝉鸣,金万虎脸色难看,这死人真的跑走了,哈!他真傻,无赖怎么会守信用。
“你来了。”大石头后面伸出一只修长纤细的手臂,懒洋洋地朝他摆手。
“你怎么躺在这里。”金万虎诧异地看着躺在松软泥泞的地上的尹重志,那本就脏兮兮的衣服更分不清颜色了。
尹重志的眼里冒火,从地上跳了起来,抖着自己的长发,“你看我是那么无赖的人麽?我是被人推下河的。”差点淹死他。
尹重志看他拿来了薄荷油,又弯了眼睛,“你还算讲信用,快点给我上药,我都快痛死了。”
他脱下衣服,把头发顺到一边,坐在石头上,等着金万虎上药,不过等了半天,对方连吭都没吭一声,他好奇地转头,“你怎么还不动手。”
金万虎看着那原本受伤的皮肤因为被尖利的石头硌了,那层薄似蝉翼的皮肤黏连在一起,好像被削了一层肉,他伸手按着那发白的伤口,“谁推你下去的?”
尹重志,“你上不上药,不上我回家了。”天那么热,他像个大傻瓜一样等着他,才不是为了跟他说那么无聊的事。
金万虎终于打开了药盒,刮了一坨药膏往那伤口抹去,心道:你这死皮赖脸的家伙也会有不想说的事,那一定是难以启齿的了。你忍了常人不能忍的,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让你难以忍受的。
”我说,“尹重志闷哼一声,咬牙道,“你就不能轻一点,我又不是猪那样皮糙肉厚。”
金万虎拍了下他。“给你这小无赖搽药,你还计较那么多!”
尹重志吐着舌头,“我这小无赖也没求着你来给我搽药,你不高兴可以扔下药膏走人。“
金万虎,“你要是嫌我多事,说一声,我不会管你,药膏也甭想要。”
尹重志耸着肩膀,卷起双腿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金万虎把衣服重新罩在他身上,“我上回煎蛋的时候被油烫了用了它几天就好了,你拿着自己搽。”
尹重志摸着薄荷油的铁盒子,拿在鼻尖用力闻着,然后舒服地叹道,“刚才还头昏脑涨的,这东西还真不错,我现在感觉神清气爽,我就不客气用了。”他笑嘻嘻地藏好,然后提着湿漉漉的裤子,一步深一步浅地走了回去。
青绿的桑树上结满了蜘蛛网,这时蜘蛛缓缓爬下枝杈躲进了树洞,而天上的太阳开始阴冷了下来,河面上开始出现了鱼纹,空气还是闷热,但闷热中有含着暴风雨的预兆。
“尹重志,你打算这样被人一辈子看不起,让人踩在脚底下生活麽?”金万虎的声音好似一道闷雷打在尹重志的身后。
尹重志忽然挺直了腰,过了很长的时间,他才回应,“金万虎,你信不信,你再跟过来就会被雷劈死?”
要去拉他的金万虎才不听他的胡言乱语,“快下雨了,你还要到哪里癫发?”
尹重志看着握着自己胳膊的手,“金万虎,我是个倒霉的人,你最近那么倒霉其实有一半是我害的。”
金万虎呸道,“谁说倒霉的人就不能翻盘,咸鱼也能翻身,你就是不上进。”
闷雷阵阵,金万虎算着尹重志的家离这里不远,便把他拖回了老屋。
终于两人才进屋不久,一声巨雷炸响了半边天,尹重志没胆地抖了下腿,然后被金万虎看了个笑话、
他急忙穿好衣服,闷不吭声地坐在地上。
金万虎,“看起来这雨要下很久。”
大雨倾盆,屋檐飞溅起巨大的水花,屋门口的水缸响起淅淅沥沥的声音,尹重志支着脑袋,呆呆道,“多下点雨,明天就不用去担水了,这样多好。”
金万虎,“……”
尹重志突发奇想,“拿几只碗出来,就可以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比花钱听村口老杨的胡琴声要好多了。”
金万虎总算知道一个好吃懒做,贪便宜的人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你直接跟老天要个田螺姑娘,每天把你的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给你烧饭做菜。”
尹重志听了有点发冷,抱着身子缩了起来,呢喃道,“不要田螺,不要田螺。”
他畏惧地闭上眼,把脑袋包了起来。
看他反常,金万虎忧心地去摸他的脑袋,”喂!你不是怕雷吧?”
“不要田螺,爹——”尹重志呜咽一声,紧张地吸着气。
这小子发傻了,见着雷就喊爹,胆子变得那么小,鬼附身了?金万虎犹豫不决地看着他,伸手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轰隆!酝酿已久的雷声再次告捷,把尹重志炸醒了,他伸手摸摸眼角的湿润,愣了,然后急忙擦干,身子却被人抱住了。
“别怕,别怕,你这人虽然着人讨厌,又做了很多坏事,不过比你坏的人大有人在,老天爷一时半会还不顾不上收你。”欠扁的金万虎附在他耳边说着温柔的话,尹重志把眼睛睁得大大,鼓起的腮帮僵了很久,然后跟放了气的轮胎,满脸的惊愕化成了无奈的笑容。他什么时候说怕雷劈啊!
金万虎摸着他服帖的头发,一时间也忘记了他头皮上的红疮,忘记了怀里的人是自己一度厌恶的人。
雷声似乎是催发剂,帮助两人共同回忆起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金万虎只记得故事的前面跟结尾,忽略了过程,而尹重志却是清醒地记得,对方是怎么把他带到干燥的房间,把他身上的衣服粗鲁地剥下来,在进去的时候习惯怎样的姿势,第一次被人占有,他的复杂不比醒来后的金万虎镇定,他也害怕也仿徨,但在他要拉住那个跌跌撞撞跑走的人时,看到自己脏污的指甲,他是自卑的。
那一夜,他们不曾得到什么,最多只能说是羞耻吧!一者羞耻着自己的盲目,而一者则是在看清自己心底的龌龊而自我厌恶。
尹重志埋在金万虎的胸口,内心自卑着,靠近的欲望实现后原来并不是想象中那的欢喜,是因为还差那句话?尹重志无声地笑了,假如能听到那句话,真做什么都值了。
金万虎感觉到胸口暖暖的一团东西,手心开始烫了,看着那凌乱得跟蛇皮草一样的头发,不由伸手梳理了起来,梳了几下,发觉那头发其实也不是那么黏连,只是他属于狮子头发,蓬松看起来给人很没精打采的样子,凌乱的头发遮掩着一双小熊耳朵,他伸手勾了下那饱满的耳垂,书上说生着这样耳朵的人心无邪念且有福气。
“你揪我耳朵做什么?”尹重志小声道。
“话说你家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只剩你一个,你的叔伯亲戚去哪里了?”金万虎掐掐那软软的小嫩肉。
尹重志抬起眉眼,盯着金万虎,眼里似乎藏着痛苦排拒。
“你问这些做什么,反正这里只有我,什么也做不了,没有任何意义的人。”
雨势将收,乌云又散了开去,露出了明朗的天光。
本来是随便问问的话,见他怎么反常的神色,金万虎又起了好奇心,“你家以前是干什么的?你不是这里的人吧?”看他眉清目秀,倒像跟大学里的苏北同学有点相似。
尹重志迷茫地看着他,然后又不做声。
“说起来你看起来也不算那么穷酸,就说那条金手链,那块指甲大的小猪牌雕得像模像样的。”
尹重志立马坐不住了,“你刚才说什么?”他的眼睛冒出金亮的光芒,“那链子你要回来了麽?”
不好,妈的一时嘴快把这个说出来了。金万虎看他那么兴奋,感觉自己有点卑鄙,“我把它弄丢了。”
尹重志撅起嘴巴,“你,你把我唯一值钱的东西给丢了,你要赔我!”
“金万虎,你冤枉我,还把东西弄丢了,罪该万死,你快死吧!”尹重志揪着金万虎的领子,要死不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