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是同Miya和Jerry一起吃的，快8点的时候程枫和梁予纾一齐回到酒店。他的东西少，几乎眨眼之间就收拾妥当了。
    “我去送你。”
    “不用了。”他说完话，转过身去看一眼程枫，又接着道：“周五就回上海，你什么时候回去？”
    “再说，工会这边的事情没办完就不回去了。”他说完才意识到梁予纾不会无缘无故问自己什么时候回去，“你有事？”
    闻言，梁予纾倒笑了：“没事，要回来的话电话里说一声。”
    程枫哦一声答应着，走过去拉住梁予纾。他正把行李箱立起来放好，起身就被程枫拉手抱住了。拥抱里的撒娇意味太浓，他一只手被程枫紧紧拽着，脖子任程枫勾住，只听颈间传来程枫的声音。
    “让我去送送你，”一本正经的讨好语气，末了自己又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不知道我多舍不得你。”
    梁予纾抽出手，松松地环住程枫的腰，凑近他的耳根，吐息间将一句话送进程枫耳里：“我也舍不得你。”
    怀里程枫僵了僵，又笑起来，轻轻推开脸上笑意不明的梁予纾：“所以让我去送送你。”
    梁予纾不再拒绝。两人从酒店一路出来，程枫拉着梁予纾的行李走在前面，旋转门间冷风缭绕，再出来些，就完全是寒冷的感觉了。他今天穿着一件杏色西装，外面套同色的宽大羊绒线衣，深咖色围巾在颈间绕足三圈，几乎将一半脸埋了进去。梁予纾办完退房走出来时，看到程枫拉着他的行李箱站在路边，正好回过头来，两人目光胶着在一处。
    出租车一路疾驰，将灯影甩在后方，又进入下一道灯影。车内无人说话，只余音乐回荡，是一首粤语老歌，程枫会唱，跟着哼出声来。声音不大却清晰可闻，他唱歌也是好听的，梁予纾自车窗玻璃中看他。
    时间接近九点，梁予纾办好值机手续，与程枫站在人群稀少处说话，二人面对面站着，梁予纾的手插在衣兜里，背打得笔直，倒是站他对面的人站得恹恹的，说话间手不时搭上他的衣袖，做一个拍灰的动作又收回来。
    梁予纾多少看出来了一点，程枫大概是想来牵他的手，又碍于场合不好动作。他心里只觉程枫逗趣，私下里总是一副耍赖不知道脸红的模样，现在倒是规矩了。越是这样想，越觉得要逗逗他才好。于是梁予纾大大方方将手从衣兜里拿出来，又大大方方牵起对面之人的手，话还是照常在说，程枫愣了愣，随即上前一步，将另一只手放入梁予纾的大衣口袋，便又是先前那副取暖的姿态。
    “工会那边确实需要好好沟通，你多跑两趟，不行让Miya也搭把手。”
    程枫点点头，梁予纾又交待了几句，抬手看时间。程枫也随着他动作站开了些，将颈上的围巾取下来，套在梁予纾颈上。这番动作下来，梁予纾更觉得好笑了，他面上虽无笑意，眼里确已表露无遗。
    “你做什么？”明知故问地道。
    “听说大连这几天冷得很，怕你过去冷得不清醒了，借别人取暖。”
    “真冷起来围巾可扛不住。”
    “不碍事，回头给你寄套棉被过去。”玩笑几句，言外之意双方却都听懂了。在程枫这边看来，他与梁予纾二人的关系发展至此，也不过只是共度了一晚情事而已，要说起梁予纾来，他还是几乎一无所知的。说得简单些，即时到今天，他可能还是没有靠近梁予纾个人的生活，选择这样的讲话方式，无非是因为其他的方式行不通，但是又不能不说。总之就是我虽然不知道你从前的事，但以后的事该管的还是要管了，既然摊上了就别想抵赖的意思。
    梁予纾自是听懂了程枫的话外音，嘴上却不应承。他任围巾散散搭在自己颈上，低头嗅过去，程枫的味道盈满鼻间。
    “周五就回上海了，你寄过去只怕没人收。”
    程枫不再接话，似笑非笑地注视着梁予纾，见他终于伸手整理一下围巾，然后靠近过来。他似是感应到了一样，伸手接住梁予纾的拥抱，感觉到梁予纾用手轻抚他的后背，耳边啄吻一擦而过。
    并不是要过多久才能再见的离别。据梁予纾说他周五回上海，下周的安排应该是在济南和大连两个项目上，也就是说两人最迟下周六就能在上海碰头。如果汇亚这边的事情顺利，这周程枫也能回去一趟，大小不过几天的事情。他站在原地看梁予纾走进安检，留意着他越走越模糊的身影，心中一抹怅然若失说不清楚来由。
    再说汇亚的项目，这段时间程枫的工作重心几乎全压在工会和法律顾问这头。和工会协商到最后，问题都集中在了赔偿金怎么付，付多少上面。汇亚自然是能少则少，几次谈话下来意思已经很明确，赔偿款的总额不想超过六百万，听上去费用颇丰，但按照离职金标准和四十人的离职规模来计算，六百万又确实少了些，这本身就不够站得住脚，加之工会咬死了赔偿金的问题不放，就让程枫觉得很头大。
    “真是谢谢你来了，不然就是我负责你那块儿，让我去死差不多。”Miya靠在办公桌上，她最近很是喜欢看程枫几头忙不过来，关键时刻出言讥讽两句也成了常态。程枫不搭理她，权当是快结项了她压力大闹的。
    又是周一，时间刚过九点，Miya刚走进办公室，靠在桌边醒瞌睡。两人周末都在加班，程枫心里盘算的周末回上海也跟着泡汤。他周日晚上和梁予纾通电话，知道梁予纾凌晨飞机去济南，于是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想着给他匀出些时间休息，不愿打扰。
    Lync上梁予纾的名字闪了闪，指示灯变成绿色，就是他那边也上线了。说他工作狂似乎并不过分，不知道这个周末他是怎么过的，加班还是加班？程枫想起初见梁予纾的时候，提到他的成就，那时心里还会暗暗比较一番，揣摩自己能不能有一天与他持平。而现在再谈起来这些，脑子里总浮现他深夜工作时的倦容，免不了的就为他担忧。
    似乎也就忘了他自己也总是熬更受夜的。
    空调制热的效果渐渐起来，房间里温暖如春。程枫觉得眼睛酸涩，困意浮上头。他抬眼看对面的Miya，只见她伏在电脑前，指尖快速敲打键盘，神色专注。从今天开始计算的话，汇亚的项目还有10天就正式结项了，照现在的工作进度，如果他们三人不眠不休几天，顺利完成还是不会有问题的。接下来就是下一个项目的安排。
    “立永这么变态？一个项目还没结束就接洽下一个项目？”程枫午饭时和Miya说起下一步的安排，问Miya下一个项目有没有眉目。
    他苦笑道：“我以为到处都是这样。”
    “no，no，no，一般会有一周的样子可以休假，完了才会让你回来再接案子。我们这些小A小B小C嘛，又不像Dylan他们那种级别的，一年到头都卡在项目里头。”
    程枫是不知道Miya究竟有多崇拜梁予纾，三句话就有一句必然扯到他头上。
    “不过他们拿的钱也多，活该累成狗。”下一句话陡然一转，似是藏了多大的仇恨一样，一股子的妒富语气。
    “你一个女生，拿那么多钱来干什么？”
    “干什么？哦你开玩笑哦，衣服包包化妆品玩玩吃吃哪样不要钱！”Miya掰着指头细细说给程枫听，程枫没听进去几句，倒是她自己越说越兴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爱你爱得死去活来的有钱人嫁了，这才是人生的终极奥义。”
    “倒是轻松。”
    “那是哦，你们男人就不行了，养家糊口靠你们，没钱都娶不到老婆的。”说得忘乎所以，早就没有在动筷了。程枫正低头吃饭，一边听Miya话语翻飞，突然见她不说了，便抬起头。
    “不过你这样的，也可以考虑找个富婆求包养。都是一样的嘛！”Miya盯着程枫的脸打量一番，总结性地说到。
    不要去和正处于结项期的女人说话，程枫在电话里和梁予纾这样说，末了突发兴致，调笑道：“不过这也不失为一个好计策，富婆虽然不好找，眼下却也有一个。”
    梁予纾哼道：“那你可要抓紧机会。”
    “我当然是不会让机会白白流走的，倒是要看人家愿不愿意。回头你帮忙问问？”
    “再说。”
    程枫又气又笑，“这种问题怎么能再说，烤熟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不是？”
    梁予纾那边沉默了一晌，说到：“要验货。”
    “你说的是不是能代表他？”誓要将玩笑开下去。
    “嗯。”
    “那就好办了，随时都可以验。你来还是他来？”
    梁予纾笑了，“都一样。”
    他这样一说，程枫也跟着笑，“回头一定要去谢谢Miya，她给我指了条明路。”
    是周二的凌晨，程枫站在窗前，看窗外高楼林立，路上车流穿交而过。电话里的声音远隔千里，却似无数道强光直穿心底，照得那一处火亮生动。
    便可以说，还寒时节，也是温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