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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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灯琉璃盏,浮玉夜光杯。
彩袖翩跹间,舞步交错,袅娜丽影风姿绰约,仿若蝴蝶流连万花。衣袂翻动悄然掩下初春未褪的雪色和脉脉浮动飘逸的早春花香,有不知何处的风送细碎花瓣落入清冽酒水中,点开染就暗香的浅浅涟漪。
我坐在桌前,隔着宫女们的舞姿慢慢扫视一遍,心中微微一笑。
不过区区一个赏花宴,没想到人来的这么齐全。
对面狭眉长眼虚伪温和的太子正和眉眼间有着抹不去的高傲,姿态颇为张扬的俞山王相谈甚欢,表面一看还真是兄友弟恭的佳话,谁能想到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恨不得掐死对方?这皇宫和官场的人唱的戏,比梨园的戏子还要好上不知多少。
我的手指缓缓滑过酒杯的杯沿,旁边却忽然想起一道清冽低沉的声音:“喝这个。”
我微微一怔,偏头一看,正对上慕长风俊美端肃的脸,随即一个青瓷茶杯被塞进了手里换掉了那杯酒。
他看了看我,淡淡道:“久闻南晋皇子身虚体弱,还是少喝些酒的好。”
我慢慢握紧手里的茶杯,轻轻笑了下,“多谢王爷,宫里的碧螺春雪苍可是垂涎了许久了。”
慕长风看了我一眼,道:“既然殿下喜欢,本王府上恰好有些,改日给殿下送去。”
“如此便多谢王爷了。”我笑得弯起了眼,却没有漏看那若有似无看过来的一道道视线。
高坐在上的皇帝忽然开口道:“南晋皇子来了上都城也有月余了吧。”
我起身行礼道:“回陛下,雪苍是腊月初三来的,确是一个多月了。”
皇帝闻言微微一笑,颇有些压迫人的威严便稍稍去了些,“可还住的习惯?上都和南晋可是迥然不同啊。”
一开口就这么意味深长,倒是一点作风都未改。
我笑道:“多谢陛下关心,一切都好,只是初来乍到难免有些水土不服,所以略有体虚,故此一直未曾到宫中拜见陛下,还望陛下恕罪。”
皇帝朗声笑道:“雪苍可是见外了!朕和你父皇可是马背上过命的交情,何必拘泥那些虚礼。说来你虽没有你父皇的飒爽,但难得文采斐然,据说南晋第一才子都被你压了一头?哈哈,你父皇可是个大老粗,难得有你这般的儿子。”
“皇上可别被外边那些传言骗了,”我笑着眨眼,“南晋第一才子的文采哪是雪苍比得上的,不过都是下面的人阿谀奉承捧上来的罢了,真才实学怕是只比街边的秀才强上些许。”
皇帝笑了笑,“唉,不可过谦。倒像你父皇说的,读书人满嘴的酸腐。哈哈,罢了,既然这次来了宫里,朕不留你也说不过去,太妃也对你甚是想念,便留在宫中几日吧,上元节也该到了,正巧在宫里热闹热闹。”
我微微垂下眼,扫了一眼太子和俞山王的神色,恭敬地笑道:“多谢陛下。”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旁边的贵妃微微一笑,抬手为皇帝的酒杯倒满酒水,然后抬眼,状似不经意地与俞山王对视了一眼。
我重新坐下,心底不由冷笑。这俞山王背后的谋士倒是机警,想把我困在宫中?我轻轻摇了摇头,不过再机警也是晚了,蠢材永远都是蠢材,过了这么久才看明白太子侍妾一案受打击最大的不是被直接牵连的太子,而是这个与此案毫无关系的他自己。太子侍妾拉拢大臣行贿不成便杀害朝廷命官,后来被抓住把柄揪了出来更是一口咬在太子身上,结党营私一个大帽子被扣了下来,这些都是真的,确是太子干的,确是太子结党营私,但是皇帝却偏偏不相信。当今圣上别的特点没有,就是多疑,再简单的事,多给他一条线,他也会想得无比复杂,以致南辕北辙。
我恰恰就给了他这么一条线。
这个侍妾的来历很简单,就是上都城最大的烟柳之地回香楼的舞姬,达官贵人,乃至皇亲国戚,若非要找个寻乐子的地方,首选便是回香楼,只因为回香楼可谓是风流而不下流,里面的女子也大多洁身自好,献艺不献身,其中乐舞,更是妙不可言,久而久之,便成了上都城夜间最为繁华的地方之一。
从回香楼里带出来侍妾娶回家这很寻常,只是怪就怪俞山王在这侍妾入东宫之前,做过一次这女子的入幕之宾。这本来没几人知道,可偏偏那知道的人里有了我,然后便有了皇上。
俞山王只是怀疑我,他那位深藏不露的谋士必然猜到了几分可能与我有关,所以让俞山王的生母冯贵妃出面,使了些手段让我进宫,束缚我的手脚,但确切些的他也不敢说什么,没有肯定,那便总有转机。
心下转过许多念头,但却也只是转瞬之间,我喝下一口茶水,馥郁清香婉转齿间,温润心脾,说不出的顺畅。
“前些日子听闻皇子卧病,怎奈事务缠身不能前去探望,今日孤特敬皇子一杯,权当赔罪。”舞女早已纷纷而下,太子遥遥举杯,对着我笑得一派温和。
我淡淡笑道:“太子殿下不必如此,太子以国家大事为重,雪苍敬仰佩服,何来怪罪之说。奈何今病体未愈,只能以茶代酒,回敬殿下了,还望殿下莫要见怪。”
“无妨无妨。”太子笑得开怀,举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太子忽然道:“听说初五二弟生辰寿宴皇子也曾前去道贺,只是当时未曾相见,实为遗憾。”
我微微一笑,道:“清阳王生辰雪苍确实到了王府,怎奈刚下病榻,实在虚弱,不过饮了半杯酒水就匆匆离去,那时太子还未曾到,所以不曾相见,确实遗憾。”
太子眼底微微一闪,笑了笑,“那也无妨,日后皇子住在宫里,倒是可常来东宫走动,孤久闻皇子棋艺高超,正想切磋一番。”
“如此便多谢太子殿下抬爱了。”我笑着回道,眼帘微微一垂,淡淡扫过皇帝的脸色。
太子如此说,倒也是有意思。不过我首要的,还是要先改变那位九五之尊对我的戒心,让他看到我对于大齐而言,是南晋对大齐的威胁,而不是陆雪苍对大齐的威胁。这便更便于行事了。
“大哥,皇子此番身体尚未痊愈,你便急匆匆地让人去跟你下那劳心劳力的棋,也太不懂体恤人了,”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俞山王忽然开口,笑着抬眉,带出一股傲气和骄纵,直直地看过来,“依本王看,皇子应当在宫中好生歇息调养一番才是。”
“宫中奇珍异宝无数,自是养人,”皇帝开口道,“传朕旨意,赐皇子北海雪参一株,另命太医院周太医时刻候着,专门伺候皇子。”
“奴才领旨。”旁边的大太监刘和德道。
我起身叩拜,“臣谢陛下隆恩。”
“哈哈,免礼吧。”皇帝笑着摆摆手。
我看了一眼俞山王眼底来不及收敛干净的惊诧和疑惑,心底微微一笑。
“陛下都做了如此赏赐,这倒让臣妾的不好拿出手了。”冯贵妃十四岁嫁与当今皇上并诞下龙嗣,如今不过三十四岁,美貌较之当年少了清纯稚嫩,却更多了妩媚风韵,嫣然一笑,仍是颇为动人,也难怪皇后薨后,圣宠不倦。
“爱妃这倒是怪朕的不是了,”皇帝笑道,“朕的赏赐是朕的,爱妃只管再赏便是。”
冯贵妃嗔笑道:“陛下出手这样大方,臣妾的赏赐与之一比,怕是皇子看不上眼。”
“贵妃的赏赐是皇家恩宠,皇恩浩荡,雪苍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有看得上看不上一说,贵妃娘娘多虑了。”我笑道。
冯贵妃笑着看我一眼,“皇子果然是温和懂礼,皇家风范。”
最后四个字一落下,有一刹那诡异的寂静。
“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朕也乏了,便散了吧,”皇帝淡淡道,径自起身,扫了一眼半举着象牙食箸正想为皇帝夹菜的冯贵妃一眼,“贵妃也早些回宫歇息吧,朕今日便不去朝华殿了。”
“是,陛下。”
冯贵妃愣了一下,手微微一抖,便强自镇定地放下食箸,只是眼底那一丝慌乱与后怕确是怎么也掩饰不了。
想必她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犯了皇帝的大忌。
“恭送陛下。”
随着众人一块下拜,我在心中淡淡一笑,倒没想到冯贵妃帮了我一把,让皇帝更多地看到了南晋,而不是陆雪苍。
出了宫门,还是回去府里收拾些东西,待到明日才入宫。
孤月高悬,银白月辉冷冷清清洒了遍地,我踩着一地月华仿若玉石碎在脚下,平白生出一股不忍。
“殿下。”小铃铛在旁边低声道。
我愣了一下,“你回来了。嗯,回来就好,明日跟我一起入宫吧。”
“是,殿下。”小铃铛看了我一眼,快我一步走到马车边,掀起车帘。
我俯身进去,靠坐在车厢的软垫上,忽然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被塞进了手里。
马车缓缓行驶,略有些颠簸。
“我入宫最多四五日,元宵节后必然会出来。”说不上为何,我忽然开口,却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宫中多加小心。”慕长风漠然道。
我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今日赏花宴上皇上虽然对我百般试探,但试探之后也无非是得到两点罢了。”
慕长风看向我。
我笑着挑眉:“一,我心机才智不缺,但也不高,不足为虑。二,南晋是我的弱点。我的表现没有半点藏私,但他恰恰却都猜错了,不知道是该说他太聪明,还是太愚蠢。”
慕长风目光淡然,道:“宫中空置的宫殿众多,但你所住的必然是特意为年幼的皇子们修建的最靠近东宫的奉海殿。奉海殿空置多年,但其中宫人仍在,冯贵妃必然会换掉几个,但无关紧要的二等宫女应该不会动,里面有个宫女叫宿晴,可堪一用。”
“宿晴?”我眸光一转,眨眼笑道,“王爷记得这般清楚,莫非是王爷的心上人?”
车厢内静了静。
“冯贵妃和太子,都不是好惹的。”慕长风淡淡地看着我,缓缓道。
不知怎的,一片漆黑的车厢里那双寒星般的眸子亮得我心慌。
我挑眉笑道:“那又如何?反正我是都惹了。怎么,王爷是没那个能耐护我周全吗?”
慕长风看我半晌,忽然冷笑一声,“你凭什么让我护你周全?”
我眸光一抖,缓缓笑开,“王爷就是这么对你的朋友的?”
慕长风看着我,眼底缓缓滑过一抹似笑非笑的讥讽,却是没有开口。
我笑了下,心底一颤,将茶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猛地倾身,吻上那薄润的唇,将茶水渡了过去,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我将舌尖退出来,仍贴着他的嘴唇,缓缓眨了眨眼,“好茶。”
一双温热的手缓缓握在我的腰间,衣袂摩擦声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异常清晰,我凝视着他灼灼的眼睛,任由他解开我的腰带,狐裘落下,里面衣衫层层而落,现出冰白的肩。
一层凉意让我微微颤抖了下,随即我便被激烈的缠吻攫取了唇舌,轻声喘息。舌尖滑过唇齿的温湿和酥麻让我腰间一软,立刻便落入一只手中。
手腕被扣住,腰被揉捏抚摸,一下比一下更重,留下青青紫紫的痕迹,渐渐蜿蜒向隐秘的地方。唇舌稍离,浓重的喘息尽管带着克制也依旧如雷鼓在耳,清晰得令我有些发颤。他咬了下我的喉结,我顺着他的吮吻微仰起头,难耐地紧闭着眼,下腹一团火热燃烧起来。
忽然,他在我的肩头重重咬了一下。
“啊……”我轻呼出声。
他听见我的声音顿了顿,却忽然更重地咬下去,一丝血腥味淡淡散开。
我剧烈喘息了下,然后微微低头,看见白得晃眼的肩头上印了枚清晰可见的牙印。
他贴上我的耳边,咬着我的耳朵,一双手在我身上肆意地抚摸着,低沉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沙哑:“你想要的我已经送到你府上了。”
话音刚落,车帘微动,慕长风的身影便如风一般消失了。
马车停了下,我从旁边的几案上拿了颗花生朝车外弹去,听见“哎呦”一声,才悠悠然道:“小铃铛,好好驾车,少爷我回去还要吃宵夜呢。”
“吃吃吃,就知道吃!打什么人嘛……”马车再次缓缓行驶起来,小铃铛的小声嘀咕也渐渐听不见了。
我慢慢整理好衣裳,重新坐好,看了一眼旁边的茶壶茶杯,还是叹了口气垂下了眼。
唉,少了个倒茶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