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善良和真诚的森人
    回到旅店的时候已经太阳落山，旅店棕黄色大门口透出明亮的灯光。我努力把自己整理得稍微过得去一点，一边朝大门走去一边仔细打量周围的一切。
    光暗双方的信仰者之争并没有影响日光祭的节日气氛，毕竟边境的居民们总的来说是善良而好客的。他们充分利用每一次狂欢的机会，尽情的抒发自己对于节日到来的喜悦之情。
    刚走到门口，几乎就被海啸一般的充满酒气的大喊和欢笑所淹没。乐手在里面演奏着音乐，舞者和一些善舞的人欢快地跳着庆祝的舞蹈，整个旅店一楼都充满了震耳欲聋的噪音。衣着简陋的男子端着酒杯在桌子间跌跌撞撞地行走，不时惊起几声尖叫。端着盘子的伙计大嗓门地相互吆喝和向客人问候。
    肚子此时适时地呻吟起来。现在回到楼上一定会被烂好人的埃森和桃乐茜念叨，我都能想象小姑娘那张小脸气鼓囊囊的样子了。于是打定主意吃个晚饭再上楼去，再带点晚餐，说不定能少点唠叨。
    我坐到离楼梯比较近的一张长条桌旁。这张桌边已经坐了四五个人，有的盯着自己的杯子喃喃自语，有的交头接耳，穿着都很普通，看起来是城里的平民。一名伙计嘴里哼着刚才的曲子躲过附近的醉鬼走到桌边，“这位老爷请问您想要吃点什么？”
    我有点想念汉娜大娘的烧饼，于是要了个据说是四月城特产的肉馅饼子。伙计又殷勤地向我推荐店里的葡萄酒，被我委婉地拒绝了。
    那个人是在我即将结束晚餐的时候出现的。只听到周围的乐音突然停止下来，那些震耳欲聋的噪音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抬起头好奇地想探个究竟，但嘈杂的喧闹声再次席卷而来，就像暂时被施了定身术随即解除一样，人们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我努力从这些喧闹声中辨别出有用的信息，譬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令人害怕”，或者“这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帅的男人”之类，当然后者来自一个正在发花痴的女人，可信度大大降低。而我只能从他留下的背影判断这人的身量倒是挺高的。
    或许这只是四月城居民们普通的夜生活中一个意外的插曲，人们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周围闲聊的内容又回到“明年要不要举行日光祭”或者“好久没见到城主大人”这一类鸡毛蒜皮的事情上。
    用完晚餐我又找伙计打包了几个肉饼，考虑到森人庞大的身躯，我付钱的时候些许肉痛。至于桃乐茜小姑娘的食物，实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想来埃森应该会想办法解决。
    慢悠悠地走上二楼，我发现自己离开时走的楼梯就在二楼尽头，前面和后面就是这样分开的。难怪在客房里还能嗅到厨房的油烟味，厨房根本就在楼下！
    我一边腹诽一边推开旅店厚重还带着新漆味道的门。
    窗边点着一盏灯，森人就坐在那里，膝盖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看到我推门而入他惊讶地长开嘴，露出满口白牙，配上绿油油的脸和海藻一样的头发，这画面还真是有些诡异。墨绿的双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和惊喜——他飞快地合上书本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然后走过来。
    “你总算回来了，我和朵儿都很担心你！”森人抖了抖绿色的眉毛，很是喜悦地说，“朵儿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很开心——她现在在午睡，一会儿就会醒来。”
    我看了一眼窗外灰暗的天幕，实在不了解森人和精灵的时间概念。
    视线从窗外转回屋内，森人抽了抽鼻子，“肉的味道？”
    “噢，这是我给你带回来的食物。”我拍拍手里的纸袋，把肉饼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我已经在外面吃过了，估计你还没吃就给你带回来了。”
    森人脸上绽开一个巨大的笑容，他伸出绿色的手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他顿了顿，手指不经意地摸了摸外套口袋：“我想等朵儿醒来一起吃。”
    我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呃……”森人迟疑了一下，又开口道：“你额头的伤……”他努力地寻找适当的措辞：“如果感到不舒服最好还是到床上躺一下的比较好。”
    我这才想起自己脑袋被河里的石头磕破还没疗伤呢。凑到那面破镜子前看了看，白天包扎在头上的布条早就在西门奔跑的时候弄掉了，现在看来还算好，伤口没有裂开，就是有些狰狞。难怪会被森人这样说。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得找个借口把森人弄出去再疗伤。
    “唉哟！”趁森人不注意使劲戳了一下伤口，痛得我忍不住呻吟起来。
    森人果然一脸关切地走过来，绿色的大眼很是认真地在伤口上察看过，然后肯定地说：“伤口裂开了。”他皱了皱绿色毛毛虫一样的眉毛：“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休息一下！”
    用森人递过来的布条熟练地把额头包扎起来，我从善如流地回道：“那好，我去床上躺一会儿。”
    我作势向房间内唯一的单人床走去，既然只有一张床，我确定埃森一定要了不止一个房间。于是试探地说：“我想一个人待着，可以吗？”
    森人善意地点点头，还体贴地问我是否需要阅读书籍——他的书就放在窗边，看起来他很喜欢那本书。
    我自然不想夺人所好，婉言拒绝了。
    森人把书收进怀里没有逗留，拉下斗篷直接往门口走去。
    “啊，还有晚餐！”我抓着纸袋追到门边：“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还是要说声谢谢！”
    明明是萍水相逢，森人的善良和真诚让人触动。
    森人接过纸袋，像对待桃乐茜小姑娘一样小心翼翼地揉了揉我的头：“救你的不是我，我和朵儿只是搭了一把手。等救你的那位大人你再亲口向他感谢吧！”他轻轻晃动纸袋：“这个，还得感谢你才对。”
    “可是……我让你和桃乐茜担心，还让你们一直等我……”我定定地看着森人离开的背影，小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