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四月城的光暗之争C篇
    潜伏在暗中的巫妖如同阴冷湿滑的毒蛇，而我就是被它窥视的猎物。
    我握紧手掌，脚下慢慢移动。墙后的阴影也寸步不离地随着移动，保持固定的距离，如跗骨之蛆。
    过了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走了多长距离，若不是那令人恶心的气息还在，我都恍惚以为黑暗中的阴影已经消失，然而路已经到了尽头——这是一条死胡同。
    毫无疑问，我已经没有退路。
    “为什么是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紧张。
    没有时间画法阵，周围也没有可以利用的植物，“水绿”不能解开封印，单打独斗……我只有死路一条。现在的我可是很宝贝自己性命的。
    先试探这只巫妖的身份。
    “磔磔……”仿佛可以看到巫妖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唇，“自然天赋者可是不错的营养品，俺们巫妖可不像人类挑食。”
    至少可以确定这只与之前追逐我和利奥波特的那只不是一伙。只是单纯的吃货吧！
    日光从侧面落下，在墙体上制造出一道道光斑，我突然明白这家伙之所以一直潜伏在暗处的原因了！
    ——并不是每一只黑暗生物都像利奥波特的兄长那样强大不是么？
    要说黑暗生物啊，那必须是潜伏在暗处等待夜幕降临后才能够行动的生物才对！
    仿佛看透我的心理，黑暗中的巫妖又开了口：“不要妄图逃跑——看看你的脚下。”
    是了，有阳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影子，这只巫妖比想象中的狡猾。
    我转过身，盯着木质的墙板，我能感觉到背后那双暗红的眼睛也同样盯着我。我能感觉到那如饥似渴的眼神，也能听到那阴森、细碎的笑声。
    当越靠近的时候，那种被窥视和觊觎的感觉就变得真切而透明，阴暗的气息隔着墙板分明地侵袭过来。
    我握紧“水绿”用力向墙体劈去。
    “咔嚓”！
    陈旧的木板张开一道裂缝，透过裂缝正对上一双阴冷暗红的眼睛，它们似乎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但我知道它已经看到我了。
    巫妖没有动作，它透过裂缝冷冷地看着我，说，“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如此胆大的天赋者了。”
    “横竖是死，我总不能死个不明不白。”手下用力，墙体已经裂开一个勉强能够挤过一个人的缝隙。我抖了抖手腕，突然有些感觉阴冷。
    从裂缝中透出一道道黑雾出来。
    我抽出“水绿”迅速后退。想要逃走，可那双暗红的眸子已经把人锁定，踉踉跄跄后退几步靠住对面的墙体，从裂缝里透出的黑雾已经逐渐有了形体。
    但并没有过来。
    毕竟我靠的这面墙正是阳光洒下的地方。
    黑雾蜿蜒摇摆，正如毒蛇扭动的腰肢，仿佛能够看到它表面覆盖的厚厚的鳞甲。它最终聚成一个人形，拢在黑色的斗篷下。
    我又仿佛看到它猩红的舌头下垂涎的口水。
    “天赋者的味道……多么甜美……”它舔了舔舌头，发出“滋滋”的声音。一滴黑色的涎水落到地面，冒起一道白烟，留下一个小坑。“还带着……熟悉的血液的气息……”
    它伸出一只手，笼罩着厚厚的黑雾，看不清手的形状，但很快就变幻成一把黑色的匕首。它慢慢地抬起匕首对准我。
    我贴近墙壁，手中的剑止不住地颤抖。没有胜算，完全没有胜算。即使它害怕阳光，在它被阳光伤害之前那道黑色的匕首会像闪电一样割断我的喉咙！
    想要尖叫，想要大喊“救命”，但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样做。即使是死，也不能向人求救。
    黑色的刀锋扑向我的头顶……我无力地闭上眼……
    “有熟悉的血液的味道……”带着喘息的声音如同指甲刮过石板：“这个东西是……”
    我慢慢睁开眼，斗篷下巫妖的脸清晰可见，这是一张苍白的面孔，嵌着暗红的眼睛，甚至还很年轻。
    匕首非常锋利，轻易划开我的口袋，取走里面的东西。黑雾笼罩在手的位置，上面有两瓶暗红的液体。
    我取下的作为催化剂的利奥波特的血液。
    看到那两瓶血液，巫妖暗红的眼睛好像一下亮了起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但我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对方的喜悦。
    “这……这是……！！”居然结巴起来。
    好机会！
    我右脚刚动，黑色的匕首又横在脖子上——和巫妖比速度只有自讨苦吃。
    “听说自然天赋者都是天生的医者。”巫妖的声音居然变得柔和很多，那种看起来很年轻的苍白脸庞也浮上一丝虚伪的笑意。“我不杀你，但是你要跟我走。”
    所以说，我其实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诱惑体质？连巫妖这种黑暗生物都为我改掉了掠食本性？！
    “我可以保证他不会跟你走。”
    噢！听到这个冷得让人一激灵的声音我真的觉得自己功德圆满可以投向光明阵营了。
    格莱纳姆家的小子果然是我的救星！他和他的白袍众来得正是时候！
    只是这只巫妖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一打岔，它就将我逼退到墙缝的位置，一圈黑雾围在手腕的位置像箍上冰冷的铁链，刺骨的冷。
    我忍不住哼了一声。
    巫妖回头看了我一眼，暗红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它掉过头去，冲逐渐逼近的白袍众低低地嘶吼，声音喑哑凄厉：“滚开，白袍！四月城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
    按照四月城的规定，黑暗生物只要没有做出危害平民生命安全的事就可以与市民和平共处。可是它之前还差点吃了我呢！
    格莱纳姆家的小子已经把法杖握在手中，顶端的蓝宝石转过一周又一周的光环，这是在蓄力。
    意识到争斗已经无法避免，巫妖把我往墙上狠狠一掼，向前两步，背部微微隆起，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叫声。
    随着这道古怪的叫声，道路两旁的墙体纷纷爆裂开来，一只只黑巫鬼毫无征兆地就向路中间的白袍众攻击过去。双方混战在一起。
    格莱纳姆家的小子手里的法杖顶端终于冒出刺眼的光芒，一支巨大的光矛破空而来！
    我心道不好，这是要把我和巫妖串成串的节奏啊！肩膀用力直接向身后的墙撞过去。本来联系着我和巫妖的那道黑雾居然被我拉成细长的线！
    我赶紧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去，手腕一紧，环在那里的黑雾在手腕上转了一圈，变得更粗颜色也似乎更深了。脚步一踉跄，居然把我生生地往回拉！
    巫妖一手握着黑雾具现化的绳索一手握着一把黑色的弯刀对准空中落下的光矛用力一劈，光矛竟被它从中间生生砍断，立刻化为光雾散开。而数十支光箭也同时向巫妖奔袭而来！
    这次不是串成串，这是要把人戳成刺猬啊！我心下一凛，立即抽出“水绿”横在胸前。
    巫妖暗红的眼眸似乎动了一下，它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楚地传入耳中：“我放你走，但我会再来找你的。”
    随即手腕上的黑雾像一条黑色的小蛇，在我皮肤上滑了两圈居然逐渐消失了。
    也顾不上看它到底对我手腕做了什么，我握着剑跳入墙上的大洞，心中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耳边是兵器相互撞击和木板墙破碎的声音，脚下丝毫不能停顿。不知道奔跑了多远，当路上行人逐渐增多，当阳光完全照射在身上，当身体不再颤抖，我才慢慢放缓步伐。
    将“水绿”放回腰间，我这才发现自己有多狼狈。浑身上下都湿透了不说，衣服也变得破破烂烂，难怪路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尴尬地挠了挠头，左顾右盼，真是奇迹，我居然没有跑错方位！这里离西门已经非常近，几乎可以看到灰色石墙上面的花纹！
    把之前的经历抛在脑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拳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城门口，有两名带着头盔的士兵在站岗，看上去还算友善。
    我几分忐忑地走过去：“请问……你们有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呃，黑发黑眼……穿着……恩，有点瘦……身高……”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
    虽然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但失望之情难掩于色。
    目前虽然失去杰洛的行踪，但至少可以确定他还没来过西门。或许在城里多转转说不定就偶遇上了呢？
    ……说来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我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其中一名士兵看我如此沮丧，走上来告诉我要是着急的话可以去城主府请求帮助。我把几枚钱币放入对方掌心，道了声谢，又拜托他们如果遇到我描述的男孩子一定要让他到某旅店来找我。
    如此这般之后日头也不早了，为了避免遇上别的麻烦，我决定回到旅店。至于城主府，除非万不得已我并不打算与别的黑暗天赋者打交道。
    说起来，我对黑暗天赋者真是没有什么好感。近的譬如利奥波特，远的……不提也罢！
    远处的黑色建筑物像是回应我的心思一样微微地闪过一道光，又归于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