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四月城的光暗之争B篇
    宽阔的街道两旁密集地分布着一栋栋房屋，商店和旅店的二楼阳台都放着绿色的盆栽植物，鸽子停在吐出的阁楼屋顶上。红色的屋顶，灰色的砖墙，灰色和白色刷过石膏的墙和星星点点的绿色混杂在一起，一直延伸到视线之外。
    远处石砌的城墙如同一道灰色的弧线，大约是环形的，偶尔被突出的阁楼隔断，无法估算出到底有多高。城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塔楼，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走动的卫兵。每隔塔楼上都飘扬长长尾的黑白双色旗，代表四月城外的白水河与黑藻沼泽。
    城墙东边尽头可以看到这个城市最高的建筑物——城主府的屋顶，城内唯一的一栋黑色建筑物。黑色的屋顶仿佛把冬日暖阳带来的温暖都吸收殆尽，光是注视这就让人心底生生生出一股寒气。
    大车和行人在宽阔的主干道上川流不息，商队从城门鱼贯而入，它们大多的目的地是西边的市场和仓库。人们在街道两旁的店铺和摊子旁讨价还价，发出巨大的噪音。
    我站在旅店后门的街口还未迈开脚步，街上的人流突然骚动起来，行人们纷纷闪到路边，我也只好地跟着几位行人躲到一家杂货店的屋檐下。
    不远处走来一群穿着白色外袍的人，街边的人都在对他们指指点点，他们却视若无睹。
    他们手里拿着细长的竹竿，竹竿的顶端套着月白色的旗帜，旗帜的正中画着金色的日轮图案——与他们白袍上的图案一致。
    旁边的行人哼了一声：“又是这些穿白衣服的人！”
    穿着绣有日轮图案的光明天赋者由于喜爱穿白色或金色长袍又往往被普通民众称为“白袍”或“白衣服”，而与之相对的黑暗天赋者则被称为“黑衣服”或“黑袍”。但在四月城的普通民众口中，“白衣服”显然不是一个褒义词。
    日光祭要持续七个太阳日，今天自然还在祭典日期内。
    然而这些光明天赋者如此明目张胆地在黑暗天赋者的地盘庆祝日光祭，似乎过于嚣张。
    果然在这群人从视线里消失之前，大街的另一头又出现了一群黑袍。
    “这都是今天的第几起来着？！”旁边的人咕哝着，跟着看热闹的人围上去。
    我耸耸肩，没有凑热闹的兴趣，掉头往既定的目标——邮局走去。
    除了给桑泽村发信之外也顺便便看看邮局门口的告示栏，如果杰洛足够聪明的话会在告示栏给我留言。。
    看到自己的悬赏依然高居王都官方悬赏榜前十之后我还有些沾沾自喜，到时候可以指着这个向杰洛显摆：你爹爹我也是有能力上榜的哼唧！
    好吧，那张陈旧得都快看不出字迹的悬赏真的说明不了问题，我又细细地搜索了一遍告示牌上的内容这才依依不舍地进了局子。
    不幸的是，四月城的人似乎都有凑热闹的天性，一听到可以围观黑白袍大乱斗所有人都去了。走在最后的瘸腿老爷子把我推出邮局，大声说：“小伙子，今天不干活儿啦！！明天再来吧！！”
    城主大人，不管管你城里的民众真的好么？
    走出邮局大门就是四月城的中心广场，白水河的水从地下喷出形成一个小小的喷泉，周围的草坪和花坛里种着一些本地常见的植物。
    我从喷泉池里面取了一些水，又从兜里取出一张纸——旅店客房里的那种纸。虽然廉价，但用来画追踪法阵还是没有问题。
    杰洛身上的雪松气息是我为了随时掌握他的行踪留下的。但气息保持的时间有限，所以我只能尽快。
    法阵的药水是就地取材：白水河的河水和中心广场花坛里的密云草汁液。法阵画完后绿色的草汁忽然开始沿着椭圆形法阵开始行走，一开始是东区，然后经过中心广场移动到西区，在西区停了一会儿往城门而去……
    他要出城？
    难道这孩子以为我还在城外？而且他去的方向是西门，四月城的西门外就是黑藻沼泽！那可是当地人都避犹不及的魔鬼沼泽！
    我把纸往兜里一塞匆匆赶往西门。
    除去城中心的地区，四月城三分之一的平民都居住在城市外围，尤其是离城墙越近的地方，是四月城最混乱最贫困的棚户区。心下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脚下的步伐也越来越快，但随之而来的是突如其来的眩晕。我似乎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能在旅店里给自己医治额上的伤了。
    棚户区的房子都是用木板或者没用的石块砌成的，挤挤挨挨地一堆一堆簇着，各户之间隔出的细长的巷子弯弯曲曲如迷宫一样，如果不是依靠手中的法阵根本没法确定具体的方位。但……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走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草汁已经干涸，法阵的效力到底还是有期限的，且不能使用第二次。接下来只能靠我自己的双眼双脚。
    靠在一户人家的墙上喘了口气，抬眼目测自己与城墙的距离，以杰洛的速度应该不会那么快到城门——他对四月城不熟。我只要赶在他之前到达西门就行。轻轻锤了锤小腿，我向前走了几步转过一个弯。
    刚才经过的地方传来模糊的人声，由于木墙没有隔音效果，声音很容易就传到我这里来了。这个声音好像是外乡人，带着很奇异的口音，似乎在努力模仿本地人说话所以听起来语速既慢又模糊。奇异的令人熟悉的感觉，就像是……
    巫妖！！！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棚户区居然回出现巫妖！！这不科学！！（这时候没科学好么作者菌=。=）
    噢，果然人一倒霉起来就别想转运！什么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之类的话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制啊！！看，四下连人都没一个！要是和巫妖正面对上压根就没有胜算啊，更勿论这附近一带都充斥着让人作呕的黑巫鬼的腐尸气息了！
    所以当眼前出现一队骑马（？）的白袍时，我简直以为自己要成为光明信仰者了！
    走在最前的人有一头光明天赋者常见的金发，金色的日轮图案在他领口闪闪发光，他腰间别着的是一把精致的短杖，杖顶镶着一颗水蓝的宝石，他胸口别着一枚银白色的徽章，这是白塔的天赋者才会有的身份徽章。
    只是一眼，这人的身份呼之欲出，再加上袖口的堇花兰纹章，他的姓名我也大致能够猜出。
    我弯腰站在路旁等这队人经过。无论如何，他们的到来已经让那名巫妖和它的同伴对我的威胁降到最低——“往生者”与“亡者”可是死敌！
    接下来，只需要他们在前面那个地方转弯……
    “……我们以前见过？”马儿在我耳边喘着巨大的粗气，马上那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用命令的语气问。
    高傲的小鬼。以王家御赐堇花兰为纹章的格莱纳姆家族的人怎么会到偏僻的边境线上来，这点我很好奇。
    “像您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见过我这样的乡下人呢？”我露出一个堪称“谦卑”的笑容，不着痕迹地后退两步，垂下头。现在还不能和他正面冲突，要是被他看出什么蛛丝马迹就麻烦了。我还要去寻找杰洛呢！
    下巴一凉，随即被马鞭高高抬起，我甚至没有来得及看清他出手的动作。顺着视线往上，对上对方冰冷的蓝眸，他双眉微蹙，明明很不耐烦又带有几分犹疑：“告诉我你的名字，平民。”
    没有耐心的小鬼，可惜我也没有耐心跟他在这里浪费时间！虽然不知道这些白袍来此的缘由，但我没必要引火烧身，满足他的要求就赶紧离开吧。
    “我叫维尔卡耶，尊敬的天赋者大人。”避开他审视的目光垂下眼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又无辜。
    回应我的是一声轻哼，随即下巴一松，我赶紧把头垂得更低，紧紧地盯着地面仿佛上面有什么吸引我的东西似的。
    ……欲盖弥彰……吗？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正想偷偷抬头，眼前却出现一双靴子。
    “呵！运气真是不错，居然遇到一位自然天赋者。”对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鼻尖暧昧地擦过我的脸庞：“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适地偏开头，脸上适时地表现出惊讶的表情：“您……是怎么知道的？”
    即使没在马上，对方也高出我半天，靠近了看他的脸，这是一张年轻的、毫无瑕疵的脸，继承了格莱纳姆大公碧蓝色的眸色和来自王后陛下娘家的金发。受宠的幺子居然出现在边境小城，是不是很有意思？
    用玩弄猎物的眼光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之后，对方向我伸出手。
    掌心握着的东西被一点一点拉出来，是之前画法阵的那张。难怪被他看出来了。
    我不知所措地喊了一声：“大人！”
    把皱巴巴的纸徐徐展开，挑剔地看了几眼，“在追踪人？”
    “我……我的儿子……”我惶恐地回答，手指紧张地反复揉捏衣服一角：“第一次来城里，走丢了，我跟着这个法阵过来……”
    不知道这话触动了对方哪根神经，本来冷冰冰的表情缓和了很多，他微微点了点头，“你看起来很着急你儿子。”
    我咬了咬下嘴唇鼓起勇气，道：“是的。所以如果您没有别的事就请让我……”
    “等等！”他伸出握着马鞭的手，手腕轻轻一转，马鞭一声空响，“你的职业，维尔卡耶。”最后那个“耶”字仿佛在他舌尖打了个转才慢慢吐出。
    “医者，我是桑泽村的医者。”既然被他盯上不如就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不然以格莱纳姆家这位的好奇心我肯定自己走不了。
    嘴角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那张绝美的脸就这样凑近了。我本来还试图躲开，对方的手就像千斤重担一样压住我肩头让我无法躲闪。棱角分明的薄唇轻轻擦过脸庞，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后，金石之声响起：“银发……是天生的？”
    我偏着头勉强应了声是，肩头一松，那人已经收了手表情似乎有些失望？
    “维尔卡耶。”
    “是。”
    “找到你儿子后暂不要离开四月城，明天我会来找你。”
    目送白袍的马队慢慢消失在巷子尽头，我缓缓吐出一口气。虽然有些在意他最后丢下的话语，但等我找到杰洛回了桑泽谁还在乎这个？难不成格莱纳姆家的小子还会追到桑泽去？
    我拍拍手掌准备继续前进，但是……
    追踪法阵对方没有还给我！只能尽快赶在杰洛之前到达西门了！
    把头发往脑后一拢向前急行两步。
    “你和……那些人……是一伙的……”
    阴冷黑暗，仿佛毒蛇吐信的声音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响起。
    巫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