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谷隐寺,观棋观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6810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呵呵,的确。你的到来完全打乱了我的计划,原本还想再恐吓恐吓王拓的,再套出事情的始末。现在可好:“你什么时候来的?听了多少?”青暝落扫了顾渊然一眼,脸色有些阴冷。他从怀中摸出匕首,拔开瓶塞,拾起被扔到一边的绸帕,将见血封喉的毒液细细涂抹在匕首的尖端。蹲身将匕首在王拓眼前晃了晃,尖锐的刀刃在咽喉处打转,青暝落嘴角勾起一抹风轻云淡的弧度,似乎自己只是在与其嬉笑打闹,而不是想要伤人性命,“孤的耐心不太好,你知道的!”他虽说是说给王拓听的,眼神却直勾勾的望着顾渊然。
    顾渊然叹了口气,笑容满面——唉,看来一直佯装乖巧的猫终于亮出了爪子。不过也好,他不适合拘束不已,也不适合寄人篱下,因为如此失去了原先的锋芒毕露:“从他用折扇挑着你下颚开始,后面的全听完了。”其实,他从一开始就藏在门外。青暝落以袖掩面时,自己的角度刚好看见他偷偷将一枚木塞藏好。所以就知道眼前的人绝对不会那么简单就被算计,也没有及时出现。果然,结局不出所料!
    信手用匕首在王拓的胸前一笔画,青暝落的神情极为天真,似乎只是懵懂无邪的小少年,怀着一颗赤子之心。王拓目瞪口呆的注视着青暝落,呆若木鸡。眼前的人美则美矣,却如同一朵罂粟。美艳的外表下包藏着危险,青暝落没自己所幻想的那般简单!他想求饶,却又欲言又止,闭目不去看少年:“唔,从哪开始呢?听没听说过凌迟?孤监刑过几次,也知道如何凌迟,只是技术并不熟稔。不如王公子让暝落试试手?”
    顾渊然挥了挥袖,三步软骨散并未退去,为了防止中药,他只能站在门外看这场好戏:“锦瑟,将午膳送到寝殿。朕吩咐做下的玫瑰杏仁酥酪、马蹄绿豆凉糕和石膏乌梅汤冰镇过了吧!暝落,可累了?该用午膳了。宫中密牢很空旷,十分欢迎有客来访!”逆着光,他笑的温润如玉;青暝落也笑,笑颜狡黠——这个人,果然并非传言中的“第一仁君”啊!密牢?似乎比自己动手更为省事。本就没打算凌迟了王拓,只是恐吓一下他罢了。动手?免了吧,再多一条人命,何必再血染双手!
    “谢陛下恩典!王公子,这药是怎么得的?又是谁帮你在药中下的毒?你有没有同谋?还是别的什么,如果可以,请务必说清楚,否则,你懂得!孤这边药很多,不介意送你些许!”他笑,百媚丛生,锦瑟神情淡定,王拓垂眸行之将木。可只有顾渊然看见了他眼眸中春寒料峭,眉梢荡漾开的沮丧。
    眼目所及之处,明黄蟠龙器皿中大块雕花镂刻的冰砖正缓缓化开。整个主殿阴寒如地府,森森鬼气飘飘。顾渊然迈动步子,拉过青暝落快步走出了主殿。阳光炙热,青暝落的手却冰凉入骨。他的脸有些苍白,抿着唇,紫眸中有着少见的迷茫:“顾渊然,你说,我为何而活?”伊人笑,眼中风起云涌。
    顾渊然目无表情的伸出手:“匕首呢?拿出来!”真担心他会寻死觅活!还是把匕首没收了吧!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把王拓那个祸害灭了!还有那个玉烟,下药,胆子够肥!呵呵,朕的密牢十分欢迎诸位的到来!也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一手血也不知道包扎一下!睹了一眼青暝落,顾渊然脸色阴沉,如乌云压阵。
    将匕首掏出,递给顾渊然:“诺。”这人闲事管多了,孤的匕首拿去干嘛?杀人越货?
    刃起刃落,只听闻“刺啦”一声,顾渊然抬手用匕首将自己的衣袖划破,上好的云锦被撕裂成布帛,沾染了鲜血的色泽在阳光下诡秘异常:“你忍忍。”他用布帛将青暝落的伤口细细包扎好,少年凤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他疯了?自己的伤并不重,血一会就凝固了,包扎作甚?还有,天子之威啊!岂能断袖耶?
    “来人!宣太医!”整个人猛然被打横抱起,青暝落尚未挣扎,耳畔就响起了顾渊然的低语,“别动!”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打量顾渊然,他的眼眸真的很深邃,一眼,似乎就能让人沉沦。额前的红莲绯色翩翩,却又是帝王的冷漠如斯。身躯很温暖,不比自己那般冰凉……就这样一路思绪飘然到了寝殿,顾渊然走到龙榻前将青暝落安置好,将其长靴脱去,再动手轻轻一扯,腰带便被解开。
    是不是三步软筋散变质了?变成令人产生幻觉的药了?顾渊然,孤与汝同是男子,可你如此甚为不妥!天子之威严何在?青暝落的神情有了几分气恼,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些绯红。不知是因为羞还是怒。沾着血的外衣被扯下,中衣衣带轻轻一拉,雪白的肩头和精致诱人的锁骨便暴露在空气之中。**殷虹如血,腰肢不盈一握。瘦削的身躯陪着雪白的肌肤,当真是美矣,魅矣:“顾渊然,你干吗?住手!”
    “衣裳染血了。你不换一身吗?”顾渊然看着扯过一旁的薄被,将自己整个人包裹成蝉蛹的青暝落笑道,将中衣和外袍递入略微有些局促、尴尬的少年手中。青暝落伸出一只手将幔帐放下,这才将薄被拉开,换好中衣这才撩开帘子,站起身来穿靴、套袍。将腰带理好,重新系上宫绦,佩好玉佩。匆匆赶到的御医看着脸色阴沉的二人,不敢多言。心惊胆战的将布帛拆开,用白酒清洗伤口,撒上药粉再用纱布包扎好。叮嘱了不能沾水之后便行礼匆匆离去。
    午膳在寝殿用,十二道热菜,六道冷盘,二道汤品,十道点心。摆手让宫婢将许多菜色撤下,装好送去给太上皇、北鸾宫、太傅和丞相。青暝落打开茶盅,舀了勺石膏乌梅汤送入口中。酸甜甘冽的乌梅和袅袅冷气在口腔之中肆意扩散,缠绕在舌尖。石膏乌梅汤中撒了些蜜丹桂,尚能见几枚乌梅在绛红色的糖水中沉浮。鸡汁开阳浇汤干丝、碳烤肥牛、抓炒腰花、驴肉鹿肉兔肉三拼冷盘、竹笋白玉仔鸡汤、葛根枣泥茯苓糕……菜色丰盛。象牙镶金箸起起伏伏,布菜,夹菜,用餐。静谧无话。
    四个时辰之后。两匹拉着马车的汗血宝马奔驰在乡间小道上——青檀木车身,青莲色云纹云锦幕帘。赶车的是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和一位绯衣飘飘的少年,二人皆苟不言笑,专心赶车。偌大马车车厢中央横放着一几案。右上方放着一低柜,低柜旁放着青铜麒麟炉,焚着淡雅清香。左侧则摆放着一贵妃榻,榻上青暝落半坐半卧,边喝着润燥止渴的人参知母茶,边信手拈了块马蹄绿豆凉糕放入口中。身侧放着一卷翻开的医书。几案正前方顾渊然正襟危坐在一蒲团上,认真翻阅着一卷史书,手旁的半盏茶微凉。
    一时辰前,某帝临时起意,欲微服私访天平山谷隐寺。询问青暝落意下如何,得“随意”二字。于是,某帝命宦官准备马车和马匹,又命人制作糕点、蜜饯和茶饮装入六层食盒之中。半时辰左右准备完毕,携带女扮男装的锦瑟姑娘和一位名为“江离”的侍卫作为赶车之人和贴身小厮。
    马蹄声娓娓,风裹尘滚滚。青暝落懒懒散散的看着医书,顺带吃着糕点、蜜饯和玫瑰杏仁酥酪,也不觉得乏味无趣。酉时三点一刻,马车缓缓停在京城城郊天平山下。放下手中的书卷、盅盏,青暝落起身打了个哈切,撩开幕帘准备下车。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递了过来,映入眼帘的是顾渊然温润无害的微笑。青暝落无视顾渊然的手,直径跳下马车,凤眸打量着眼前的山。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只是这山不高不深,则不人机罕见,仙家又岂愿被这凡尘俗客所扰?青暝落仰望着天平山。只见此山高耸入云,时而可见顶端青烟袅袅飘出。看来这谷隐寺在山顶!他暗自想到:谷隐,谷隐。隐匿于山谷之中的寺庙,倒也不虚此名。青石为阶,深色的青石被打扫的干净不已。随着目光逐渐往上,石阶被葱茏草木所层层掩盖,倒也看不见上山的途径。
    天色昏暗,这个香火鼎盛的寺庙渐渐远离了俗世的纷扰。不见人声鼎沸,只是偶尔有几名下山的香客:或是身着裋褐的壮年汉子,或是提着裙摆、随着侍女的贵妇小姐,亦或是打扮朴素、寻常人家的妇人。穷也好,富也罢,只是他们都面带虔诚,这种虔诚是一颗赤子之心,也是一种纯净。青暝落油然而生一种悲凉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所谓的佛陀禅寺前,在所谓的赤子之心前,他的肮脏,他的丑恶似乎无处遁迹。就像唯一一块遮羞布被掀开时的难堪和无望。
    他只有一遍遍的去想,去回忆自己曾经的杀戮。一次次回忆起血的颜色、腥甜,回忆起他人的恶毒、绝望,一次次,一次次去想……不断回忆,不断回忆其所谓的凄凉,第一次被他人算计时的绝望,第一次算计他人的绝望,直到最后成为刽子手的悲凉。所谓的罪孽深重被暴露在慈悲之下,圣洁之下。他从第一遍回忆起的手脚冰凉,到再回忆起时,心中泛不起一点波澜,早已麻木了。他只是为了自己而已,只是为了和母后活下去。如果被任人陷害、无力回天,他和母后都得死在这深宫中,成为皇位的祭奠!还有那些支持自己的权臣!所以,他没有错!皇位哪有不流血的?即使牺牲了他人,至少保全了自身和其它要保护的人!
    手被人轻轻拉起,紧紧攥握在温暖的掌心:“暝落——”如三月的和煦清风,温润的不真实,如同幻觉。青暝落抬起头,正对上顾渊然的视线。他眼中没有笑意,没有所谓的悲天悯人,只是淡淡的,说不出的安详。只是一个眼神,却莫名的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走吧。”他道,拉着自己踏上了石阶。
    “好。”青暝落回了一声,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了微笑。天边残阳如血,却毫无日薄西山的悲凉,反倒是壮哉山河的宏伟之观。未曾挣脱开顾渊然的手,就这样紧握着,也好。或许有位知己也不错,这个帝王,没那么令人生厌。他静静地随着前面人的脚步,一步步踏着石阶,向上走去。
    “渊然,几日不见,你这棋艺见长啊!这美人是从哪里搜刮来的?呵,还是紫眸?那不是青玄十六的储君吗?被预言“紫谋出,掌乾坤,惑天下。”的储君美人,来,给本姑娘我笑一个!母后是武林第一美人莫离是吧?啧啧,可惜了,他母后那么美,上次还是去冥月楼找人时有缘见过一面。唉,不过她儿子的长相不亚于她啊!甚至比她还清冷三分。当真是个美人!”
    坐在太师椅上的青暝落放下手中的茶盏,骤然抓住白莲挑起自己下颚的左手,眼神清冽:“白姑娘请自重!”他攥着白莲手腕的手微微施力,便听见骨骼嘎嘎作响。对面的白莲却兀自轻佻的笑着,另一只手轻轻将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原先胜负已定的棋局瞬间翻转,白莲反守为攻,逃出生天。
    白莲一只手摸索着下巴,轻佻依旧,眼眸中却有着太多意味声长:“顾渊然,你心不在焉哦!如果堵住我最后的出路,胜负分明。不过,你却忽略了这上上策,而是下了这一步死棋!我能翻盘还多亏了储君美人呢!不过顾渊然,我提醒你一句,不要因为一个变数而忘了初衷!懂吗?呵呵——”她抚了抚青丝,正了正鬓发间的碧玉玲珑簪。嘴角的笑容充满了诡秘,如沙漠之中行走的狐,眼中狡黠无限。
    不要为了一个变数而忘了初衷……不要为了变数忘了初衷……不要忘了初衷……不要……青暝落松开了攥着白莲手腕的手,初衷,变数。能够成为凤炎帝的变数,这个人到底是谁?能够蛊惑了这浩浩乾坤。为何?为何感到自己被世界孤立了?陷入一场局,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在瞒着自己。包括那个笑容温润却又深邃的顾渊然,那个眼中永远被层层阴霾掩盖的顾渊然,那个前一刻还攥紧了自己的手的顾渊然。
    顾渊然落子,笑容高傲睥睨,是傲视群雄的运筹帷幄:“白莲,朕的初衷,朕的变数,你永远不懂!倒是你,小心玩火自焚身,迷失了本真,到时候花落人亡两不知!”棋局博弈,黑子白子纵横交错。顾渊然和白莲面对面相视而笑,彼此眼中却刀剑相向,杀意弥漫。
    “呵呵,是吗?凤炎帝您还是独善其身吧!小女自有方寸!”白莲笑,如莲,初出淤泥而不染。青暝落却看见了她决然落子,眼中的神色是偏执一隅的执拗。似乎有什么,促使她放弃了一切,隐居在这谷隐寺中。却留着红尘纷扰的三千青丝,笑看天下纷争。青暝落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女子,他看透过权臣的贪婪,被陷害的人的绝望,自己无处为家的悲凉,却看不透这个轻佻的人。看不透轻佻之下的拼死一搏……
    他抬手捻了一枚白子,睹了眼棋局,所有的一步步谋划皆了然于心。只是,那个变数自己无法左右。手抬,子落,他抬头看着白莲,神色冷峻尽显帝王本色:“白莲,不要失了本心。你应该知道你为何会留在这谷隐寺中,方丈又为何要让你留于此地!执着,该放下了。否则,你知道你的下场!”
    “我知道,但是,我舍不了!顾渊然,你早晚会懂,失而复得之后就永远不会再肯放手!”你不懂,看着他在眼前倒下时的心肝俱裂。我舍弃了繁华,只求天下第一神医恋尘救他。神医允了,他活下了。可再见时,他却失去了曾经的记忆,只有目无表情的疏离。他还是江离,却不是夜城。我还是白莲,却不是曾经的左明月。那个神采奕奕的左明月,那个有夜城相伴的左明月……
    白莲摆了摆手,落下最后一子时,她也看见了自己的结局——拼死厮杀,却只落得寥寥散场。也好,就这样,也不算负了他!果然,方丈说的不假,我注定了与他纠缠不清“罢了。小女乏了,这更深露重,凤炎帝和储君也该离开此地了。”她起身,径直走到榻前,和衣躺下。
    青暝落抬手收拾好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一一放好:“时辰尚早,白莲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否让暝落与你博弈一局?”人生如棋,他想要从一枚被人掌控的棋子,变为下棋的人。如果说从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从火烧宫,摄政王篡位到顾渊然过于亲昵的一举一动,每一步,都像是算计好的。而突破口或许就是这个诡秘的女子!机遇,一定要抓牢!绝对不能放过!
    从榻上起身,白莲拉过一张几凳坐下:“储君您还是与凤炎帝博弈吧!本姑娘我棋艺不精,观摩观摩即可。”呵呵,顾渊然啊!你家的小狐狸可要看好了,别给他发现了一点点漏洞,否则……青暝落眼中闪过的促狭倒映在她漆黑的眼中,白莲勾了勾嘴角,笑容深邃诡秘。
    “暝落先请。”顾渊然拱了拱手,取了一枚白子,谦和一笑。
    唉,只想探究这个白莲,却不想被人反将了一军。如果现在说不想下了,倒是颇为不妥,看来只能和这顾渊然博弈一场了!青暝落捻起黑子,细细揣摩着应当落在何处:“嗯。”棋盘上逐渐从一黑一白到黑白交错,青暝落蹙着眉,细细沉思着下一步棋该如何走;顾渊然淡笑着,胸有成竹的看着形势明朗的棋局。
    不攻则守,可眼前的趋势如若强行进攻只是送死。以守为攻,以进为退才是王道。只是即使如此,也不知道能够在顾渊然的手下再撑多久。青暝落叹气,故布疑阵。看着来势汹汹的白子,他心中有些没底。一时辰尚未过,自己就已经力不从心。这棋局,怕是输定了!
    一局终,结局是意料之中败北。青暝落神色如常,看不见半点沮丧,显然是在其预料之中。顾渊然则毫不掩饰的一脸宠溺,笑容温和儒雅。白莲静静地看着,神情之中流露出些许沮丧——夜城……她伸了个懒腰,佯装要解开衣带就寝。果然不出所料,青暝落还是那般镇定,眼中微微有些不适应。也难怪,青玄储君身边的女子很少有自己这般豪放的吧?反正自己的目的是撵这对家伙走人!
    顾渊然拉起青暝落,不慌不忙的起身告别:“时至子夜,朕明日尚且要早朝。就不打扰了!白莲,你要记住我说的!”当他和青暝落的背影被浓厚的夜色吞没时,白莲望着看不见的背影笑了,那笑意绽放在眼中,如一朵朵璀璨的烟花,绚烂。只可惜,烟火的美只有一瞬间,下一刻,就是无尽的悲凉。
    天边一轮清月皎洁清皓,更深露重,约莫着已是子时。
    “施主要不要抽一支签?”黑暗中,青灯古盏烛火摇曳着,映衬着一张清秀的脸庞。那是一个年轻的僧人,眉清目秀,虽并非绝世,但眼角的一滴泪痣却分外显眼:泪痣,孤星入命。他的眼眸很清澈,是不染凡尘的清澈,甚至更倾向于孩童的纯真无邪。或许是在寺中久久吃斋念佛,他的神色透露出安详淡泊。
    顾渊然浅笑点了点头,神情和蔼可亲。他身上穿着一袭蜀锦湖蓝青竹曲裾深衣,青丝用玉冠束好,手上拿着名家名作的山水浙扇,好一个外出礼佛的翩翩佳公子!被易容过的脸显得温和儒雅,却略带平庸。额前的红莲被人皮面具挡住,再不得见:“好。麻烦这位小师傅了。不知可否知晓小师傅您的法号?”
    年轻僧人将抽签的签筒递到顾渊然面前:“贫僧名为梵清,施主请。”顾渊然点了点头,随手摇了摇签筒,抽出一根签。梵清睹了一眼,“此签乃是上上签,你最近自当成就一段金玉良缘。只是,只是……您的姻缘有些不妥……”原先还字正腔圆的梵清说话忽然开始吞吞吐吐,白皙的脸上飞起了酡红,极其纯真可爱。
    “为何?”顾渊然笑,一脸不解,顺便睹了一眼青暝落——他那双绝世无双的紫眸被锦带遮挡住,此刻的他应该还是那般冷冷清清的神情吧?他的容颜未曾经过修改,但是戴上了浅色面纱。绛红色的长袍上金丝所绣的云纹在昏暗的烛光下金光斑驳,如同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此姻缘恐非男女之情,怕是,。怕是……龙阳之好!公子不要担心,或许只是,只是在下学艺不精罢了。”
    从容不迫的点了点头。没有半分惊愕,没有几抹轻蔑,只有不喜形于色:“嗯,呈小师吉言,是一段金玉良缘。至于是龙阳之好还是男女之情,在下只能说,无妨。”他暗自握紧了青暝落的手,那只冰冷的手,微微的挣扎着。宽大的袖摆遮住青暝落的动作,顾渊然的另一手掏出一金锭放在梵清的桌上,拉起身边人,款款离去。梵清神色微微有些惊愕,拿起金锭快步向前走去,一把拦下了顾渊然。
    梵清将金锭递给顾渊然,道:“公子,谷隐寺解签向来不收分文。此物您收回去吧!”
    “不必了。”顾渊然摆手,拉着青暝落径直绕过梵清。风吹起浅色面纱,露出凉薄的朱唇。嘴角的笑容似是讽刺轻嘲,又有着看破一切的淡漠。精致的下颚微微抬起,肌肤如雪,却又似美玉。梵清看的有些嗔痴,日升日落化为虚无,他的眼中只剩下那抹妖娆的笑。师父说今晚他会遇上一生的执念,这执念,就源自眼底的泪痣。他不知是真是假,只知道,那抹笑驻扎在自己心中,如朱砂痣,盛开在心间,无法磨灭。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