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天已亮了大半，屋内的妇人正身形利索地典当早饭。
    沉吟许久，终于道：“……当家的，我有些事想与你度量度量。”
    农夫眼也不抬，问道：“怎么了？”
    “你救下的那两个人……虽然看着狼狈，但都是穿的我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衣料，长得也不像我们这乡里人……”顿了顿，接着道，“他们定是京里的人，这条江直通那京都，两人可能是从崖山摔落坠江，又都害了伤……会不会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农夫怔在原地，转又道：“肯定是你这婆子想多了，看那陆小哥也是顶好的人……怎么会！”
    “当家的！”妇人急切道，“有什么不可能？你可别忘了，我们还有虎儿，有一家子，这可是扯上了命的事！”
    说到这，妇人忽地红了眼眶：“不是我不想救人，只是，只是……”
    “……我，我，唉！”农夫一捶腿，颓然坐在椅子上。
    “……”床上的那的人忽地出声，似梦呓般微不可闻。陆影疏张开眸子，探头到杜窅跟前：“什么？”
    “阿素……”一字一句都被赌在喉里，他慢慢吐出来，极费力。
    陆影疏心中微微讶异，阿素？尺素姑娘？
    “无需挂心。”那人双眸紧闭，梦呓似地又道。
    陆影疏望着杜窅若白纸的面庞，感叹二人情深的同时，又想那尺素怎会不挂心呢？
    手捂住他的额头，发觉烫的吓人，陆影疏摇摇头。
    “陆小哥，怎么，你兄弟醒了？”那农夫进来，问道。
    “没有，只是刚刚昏迷着梦呓了几句。”陆影疏道，复望一眼杜窅，只见他抿着唇，手掌攥成了拳，青筋突起。陆影疏心下寻味，心想窦三此番肯定是不好受。
    “陆小哥啊，咱这地儿偏僻，寻不到什么好药材。我刚刚把附近几户人家的门都敲遍了，也没谁家有伤药，你兄弟估摸着也托不得了……”那农夫踌躇道，面露担忧之色。
    陆影疏点头：“无论如何还是多谢大哥你了。”沉吟良久，问道“大哥，那若是你们邻里间有人病了该如何？”
    那农夫顿了顿，道：“其实不瞒你说，我们这还是有医者的，不过……”
    “如何？”陆影疏打起精神，问道，心中有了一丝光亮。
    “不过，那医者是个怪人，刚到这地儿时，常流传些疯言疯语说些大不敬的话，被村民们赶到山里去了。曾经我们这有人不顾山中的毒瘴去寻他，寻到了那人却不肯治，回来时那人便死在山中了。”农夫犹豫许久，终于道，“小哥…你们，你们还是赶紧动身去城里吧，城里倒是有不少郎中……”
    陆影疏的目光对上农夫，察觉他眼神闪躲。坦然笑道：“这里离城里远，再赶去城里是不成的了，况且我兄弟这样我也没法带他走，就算那医者难寻，也是要去试试的。”陆影疏心下了然。
    “……陆小哥，那你臂上的伤如何？”农夫感觉自己的心思似已被看穿，讪讪道，想要为自己打圆场。
    陆影疏这才想起自己还负伤，动了动手臂，只觉撕裂般的疼痛袭来。
    “无大碍，休养几天便该好了。”陆影疏淡淡道。
    那农夫叹气，轻声问道：“小哥啊，看你们二人衣着贵气，长相也贵气，定是京里的人吧，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事啊？可是被人找了麻烦？”
    陆影疏端过一盆清水，将帕子浸湿，诚然道：“大哥，你帮我们的已经很多了，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连累你。你只管放心，我们二人定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若是实在不相信我们，我们二人马上就可以离开。”陆影疏望向农夫。
    农夫诧异，一时尴尬，但既已被说中了心思，便也不再藏着掖着：“不是不想帮你们，可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我们这可是一家子，这让我……”
    陆影疏似是懂得农夫的苦楚：“无妨，论谁也不会放心将一家老小的性命交予一个外人手上。等天全亮了我们便离开。”
    农夫见陆影疏毫无恼怒之色，反而十分体谅自己，心中不由得愧疚十分：“对不住小哥你了。”说完欲转身离开。
    “等等，”陆影疏将帕子贴放在杜窅额上，自腰间取下一快璞玉，仔细看了一遍：“感谢大哥您相助，小弟不胜感激，希望大哥你收下小弟丁点心意。”
    那农夫怔住，看向陆影疏，只不动，手臂轻颤着。
    “小弟身边别无长物，只此一块颇为喜欢的璞玉，没遇到能工巧匠，一直不舍得雕琢。现望大哥收下，权当小弟我的一片心意。”陆影疏道，将玉璞递与农夫。
    农夫依旧不动，心中愈发愧疚：自己生怕被连累，却不想他为报恩连自己挚爱之物也舍得割舍。
    陆影疏只将璞玉塞到农夫手中，转身将水盆端开。
    农夫握住拳头，决然道：“陆小哥，你们留下吧，你兄长他现下命在旦夕，我相信你不会有意加害我们的。”
    陆影疏转身，抱拳：“多谢大哥。大哥的恩情，我陆某谨记着，来日定当报答。”
    农夫不再多言语，转身出去。那璞玉，被放在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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