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正值正午，骄阳似火，蝉声嘶哑。
    “先生可是医者？”陆影疏问道。
    溪流边那人蓦地回头，是位男子，眉目清朗，年纪尚轻，仔细一看却觉莫名染了风霜。
    “哈哈，我看你与我年纪与我相仿，为何称我先生？我可担不起。”那人手提一只山雉，正利落清理着。
    水声潺潺，日光透过云翳窸窸窣窣散到坡地上，不时听得到四周传来的鸟鸣声。
    陆影疏扬扬眉：“哦？那公子可是医者？”
    那人却又摇摇头：“所谓医者，治病救人也。我——？哈哈。”
    “不要称我公子了，我一届草民，叫我柳七便好，”柳七起身经过陆影疏身边“你是如何找来的？”
    陆影疏随着柳七往林中走去：“附近土壤湿润，我想附近定有水流，找到了溪流，便顺着水流朔源而来，想来山中居住定会近水。”
    柳七笑着，点点头：“看你虽着粗布衣衫，但周身气度全不似乡中匹夫，应是城中来的。你只臂上有刀伤，身子尚好，全不用特地寻医，看来要医的是另有其人了。”
    “柳七说得正中，”陆影疏心中道这柳七并不似那农夫所说的一般，心下觉着奇怪“那柳兄弟可能替那人医治？”
    柳七望一眼前方：“既然你寻来了，我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我是不会出这片林子的，不过你可以将那人症状描述出来，我依症下药就好了。喏，前边，就是我的屋子了。”
    陆影疏望一眼前方，只见一简陋茅屋，叹柳七也是个自在人，接着又道：“医术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四法，而柳兄只要听症状便可用药，足见医术高明了。”
    柳七但笑不语。自房中拾出一捆柴火，扔到门外的空地处。陆影疏望他，柳七道：“想你也是急着用药了，随我来吧。”
    “有劳了。”陆影疏快步走到屋内，只见里边的格局，也是意外了。麻雀虽小，但也五脏俱全。这屋子外边虽看着简陋，里边却是有两具大木架子，足足占了整间屋子的半壁江山，分门别类地盛放了各种药材，更甚有虫草灵芝这等名贵药材。
    柳七道：“方才你说那人亦是中了剑伤，伤在肩胛处，伤势严重，又发高热，这是炎症了。”陆影疏听着，点点头，想窦三的伤口又久经河水浸泡，现在应是快撑不住了。
    “发了炎症，那便棘手了。不过，还好你遇着我了，其他大夫，即使是京都宫里的御医也不一定医得好。”柳七垂首捡着药材，淡淡道，全无轻狂之态。陆影疏未露半点的疑色与轻蔑之态，心想此人不似那等信口雌黄之人。
    陆影疏接过柳七捡好的药材，并细细听了嘱咐：“柳兄大义相助，我陆某感激在心，有什么需要我陆某的地方，柳兄直言便是。”说着望向柳七，心中度量着为何柳七会帮自己，并不如农夫所说置之不理。
    柳七整理好药材：“你无须客气如此，我帮你，也定不是白帮，这份情你便先欠着。”
    陆影疏略略诧异，却也爽快道：“来日陆某有什么能帮到柳兄的，柳兄寻我便是。”陆影疏赶着回去给杜窅服药，打算就此告别，那柳七却是叫住了他。
    “你从山下来，肯定也听说了些什么。你可知，为何我不肯替山下村中的人医？”柳七定定问。
    “为何？”
    “将死之人何必又医，不过是白白废了功夫了，”柳七神色隐然“好了，你走吧。”
    陆影疏深深望柳七一眼：“告辞。”
    快步离去，却听身后传来大笑声
    ——天狼忽明，朱雀展翅欲起，哈哈哈。
    回到山下，天色已不早。
    农妇正在屋门口焦急守望，频频望向山中。
    “陆小哥你可来了！拿到药就好，快些进去吧，当家的在内里照顾一天了。”妇人急切道，陆影疏点点头，几乎飞身入内。
    “大哥，我兄长何如了？”陆影疏问道。
    “你可回来了，这可是烧得厉害，伤口几乎溃烂了。”农夫道。陆影疏上前，只见那人依旧平躺在床上，除脸色苍白，看起来似无恙。
    陆影疏照柳七嘱咐，将药煎好，端出来：“大哥你先去歇着吧，我来照顾便好。”农夫点点头，交代一声便出去了。
    陆影疏掀开被子，将杜窅扶坐起来，发现他身子清瘦得很，又看看那包扎好了的伤口，抿紧了唇。
    舀一勺药汁，陆影疏细细吹冷，喂到杜窅口中。从未伺候过人，陆影疏手脚很是木然，药汁大半洒到了杜窅的衣襟上。
    再喂一口，杜窅直直咳嗽了起来，胸膛起伏得厉害，一向淡然的陆影疏此时却莫名紧张起来，拍打着杜窅胸口。
    大半个时辰下来，药汁是喂了一半洒了一半。陆影疏只觉费神得紧，后悔怎么没让农夫帮忙。
    接着，陆影疏替杜窅松开外衫，解开包扎，只见皮肉翻卷的伤口，混着脓水，映着旁的完好的雪白皮肤，很是狰狞。饶是陆影疏从前在军中时见过不少伤口，看了却也是心中一紧。
    陆影疏揭下包扎的白布，那白布却已被血水黏住，杜窅闷哼一声。陆影疏看着杜窅，眉头忽一皱。
    窦三，不想你确是一直以假面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