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却不止一次的想要把你丢弃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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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小梯在我这儿住到第五天时,我终于下定决心要把他挂到网上去进行人肉搜索。虽然这种方法很不人道,但是如果再不把他弄出去,过个三五日,那对恩恩爱爱的小贱人警察就得再来这儿一趟。
    “经法医鉴定,死者为自杀,死时大约是一个小时前。”
    “一块剃须刀刀片割开了死者的手腕,经过对刀片上指纹的检查,排除同居男性他杀的可能。”
    他们会对着我的尸体这样说。
    而安小梯肯定是一脸迷茫的抱着我的尸体,他那智障的脑子一定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自杀,那个报警的电话甚至应该是我自己打的。
    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但是这点小寒相比起这五天来我所遭遇的人生大寒,简直是不值一提。我好像提前感受到了生命的残酷与沧桑,每时每刻都恨不得抱着酱油瓶痛哭流涕的吟诗一首:
    啊
    主啊
    要么带他走
    要么带我走
    啊
    我是自愿的
    安小梯肯定不明白我在干什么,事实上,这五天来,他对我做的所有事情都表示不理解。
    关于吃饭。我平时都是到工作的那家酒吧去蹭饭的,但是安小梯来了之后,我就得管他的饭。因为我迟早有一天要把他弄走,所以我没打算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这就意味着我不能让他饿死了。但是这个脑子有问题的,他居然完全不知道要怎么自己吃饭!
    “拿起筷子。”
    “……”
    “不是左手。”
    “……”
    “左手就是指的你现在拿筷子的那只手,把筷子换到另外一只手上。”
    “……”
    “像我一样拿着。”
    “……”
    “夹菜。”
    “……”
    “夹起来放到嘴……老子的地板!你给老子舔干净!你蹲下去干什么!啊啊啊谁要你真舔了!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老子的脸……老子的其他地方也不准看!”
    十分钟后。
    “啊~张开嘴~对~不要含着,咬,咀嚼,牙齿上下运动。乖~”我夹着菜送到他的嘴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去捅他个透心凉心飞扬。
    关于睡觉。这个智障精力旺盛得人神共愤,他每天每夜最乐意做的事就是在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只要我一闭上眼睛,他就会走到床边盯着我,一直盯着盯着盯着,直到我彻底爆发猛地坐起来打算和他决斗。这个时候他就会羞涩的抿嘴一笑,靠过来摸摸我的头,然后心满意足的飘走,留下我顶着两者巨大的黑眼圈风中凌乱。
    关于洗澡以及个人卫生。我不厌其烦的告诉了他无数遍各种洗漱用具的用法,他看起来也是一副全都懂了的样子。可是到真正要用的时候,他就只会傻傻的看着那些洗漱用具,时不时还眼神温和的摸摸牙刷头牙膏尾和莲蓬头的管子。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吗!我作为这儿除了蟑螂之外唯一一个智商正常的生物,只好认命的帮他刷牙洗脸洗澡,唯一庆幸的是不用帮他上厕所。
    关于我的工作。我晚上七点就要去酒吧上班,事先就和他说好了,乖乖待在房间里,太阳升起时我就会回来。可是每当我在酒吧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他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像个傻子一样冲我笑——不,他本来就是个傻子。这种时候我只好帮他开一个房间让他在里边好好睡一觉,下班时再偷偷的把他运到出租车上去。我想起每次背他时大山一样的重量和我偷渡般的表情,就恨不得开着出租车狠狠碾压他十万八千次!这还不是最受不了的,最惨的是,每次只要把他放到我卧室的床上,他就会眼神清醒的坐起来,继续在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走来走去!而我,不仅要忍受他一身的酒味,还要忍受他假装无辜的嘴脸可怜兮兮的说:“小楼,我饿。”
    天啊!谁能收了这个妖孽啊!
    痛定思痛,最主要的就是赶快把他弄走。我用手机给他拍了张照,挂到了网上,请求网友帮助我寻找他的身份线索。又过了两天水深火热的苦日子,得到的结论全都是“一张黑乎乎的照片你是想让我们确认这具焦尸到底是几分熟吗”。再发给我计算机系的朋友,他们的回复全是“这是个没有笑的非洲人吗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见”。
    而我看着手机上清晰的照片,开始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惧和毛骨悚然。
    我要把他扔掉,又是一个凌晨,我看着躺在酒吧房间的床上,睡得毫无防备的安小梯,这样决定着。
    这天是安小梯出现的第十三天。
    我把安小梯背到出租车上,对司机说:“去广州市离这儿最远的警察局。”我只要把他丢在那儿,警察叔叔会替我处理好一切的。安小梯什么也不知道,连去酒吧都是尾随我才知道路的。他只知道我叫安小楼,这一点用处都没有。
    一点用处都没有,警察叔叔会查到关于他的一切,然后世界太平。
    从出租车上下来后,我把安小梯轻轻地放在警察局的门口。这个时候太阳刚刚升起,他安睡的模样在阳光笼罩下那样圣洁而恬静。我双手合十道:“你不要怪我,实在是这事太他娘的邪门了。我只是一个穷学生,我还要过几个星期才大三,我养不起你。原谅我吧,阿弥陀佛。”
    我一个人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睡了很久。我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广州野外的餐楼,毛毛细雨里他站在楼梯上懵懂的看着我。下午五点,我从床上醒来,出租屋里很安静,只有老式的空调呼呼的吹着冷风。
    我给自己煎了个蛋,快吃完的时候有人敲响了我的门。那一瞬间我以为是安小梯回来了,但是仔细想一想,他应该没有那个智商知道进来前要先敲门,我还记得几天前他光着身子义无反顾推开浴室门和我毫不忌讳坦诚相对的事。
    我含着一口没吞下去的鸡蛋拉开了门,这一拉让我恍惚间觉得时间回到了我报警要警察来带走安小梯的那一天。那个时候安小梯还不叫安小梯,我一直暗暗叫他智障青年来着。
    “我们把他给你送回来了。”高个子警察说。
    “你一定很着急吧?他好像是迷了路,不过还好他知道要去警察局。”矮个子警察说。
    “他身上没有钱,也不认识路,你以后要注意这一点。”高个子警察说。
    “还好前几天我们因为私事误了公事,被调到警察局分局去了,不然就碰不到他了,说起来也是缘分。”矮个子警察说。
    我目瞪口呆的听着这对小贱人警察的话,安小梯就在他们的身后望着我。他一双眼睛纯净而透澈,嘴角微微勾起的笑憨傻无害。他说:“小楼,不要含着饭,咬,咀嚼,牙齿上下运动。乖。”
    乖毛啊……你们这对小贱人看着老子干什么!傻的又不是老子!我恨恨的快速把嘴里的蛋吞了下去。
    安小梯回来了,我又开始了水深火热的生活。当我第五次把啤酒混在鸡尾酒里端给一个年过半百的爷爷,第六次对着厕所门口的干手器亲切的询问“您需要什么饮料”,第七次把老板房间当成洗手间并且第八次把汗淋淋的服务员制服甩在老板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上,老板终于忍无可忍对我发了火,而我也终于无需再忍的对安小梯发了火。
    我说安小梯你真是个人才啊,女娲造你的时候忘了给你造脑子吧?你就是佛祖小脚趾上那片掉落的指甲盖,看着全是蛋白质其实除了恶心人真的一点用都没有。我至今不能理解你这种东西存在的意义是什么,造物者就算是为了维持生态平衡也用不着放这么狠的招吧?
    我说这些的时候,安小梯就坐在床上抿嘴笑着,眼神懵懂的看我叉着腰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一定不知道我在骂他什么,我现在的处境已经不能叫对牛弹琴,简直是对琴弹牛了。
    我要想一个万全之策,并且一定要远离警察局,谁知道那对小贱人又因为哪些见不得人的私事被调到广州哪个警察分局去了。我苦苦思索了好久,终于在9月5日开学前夕想到了一个主意。
    想出这个主意前的一个小时,我正带着安小梯在菜市场买菜。由于菜市场拥挤得一抬头就知道前面的人是几天前挖的耳屎,一低头就知道他昨晚用的是第六感还是杜雷斯,所以我决定让安小梯留在原地等我,我去远一些的地方买条鱼。买鱼的时候我突然想买点土豆,买土豆的时候我又想去买点酸奶,买好酸奶后我就高高兴兴的回家了,直到关上门才想起被我遗忘的安小梯。我一边祈祷佛祖让他不要乱跑,一边又祈祷耶稣让他赶紧走丢,结果证明这里果然还是佛祖的地盘。安小梯乖乖的留在原地等我,他的手中还提着一袋豆腐,脚下是菜贩丢掉的菜叶。
    我说你傻呀,平时没见你那么听话。
    他抿嘴笑,也不说话。
    我说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他跟在我的后面,走了好长一段路才说:“你去买鱼了,我就在这里等你。”
    我说那我去上班要你在家里等我你怎么不听呢?
    他说:“什么叫上班?”
    我:“……是不是只要知道我是去做什么,你就会很听话的在原地等我啊?”
    他很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一刻我犹如众神附体,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
    但我什么也没说。我给他洗脸洗澡,给他做菜做饭,不骂他不嫌他。9月3日因为快要开学,我暂时辞掉了酒吧的工作。9月4日早晨我出门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晚上8点我带他去了珠江边上,他在昏黄的路灯下满足的吃着草莓味的甜甜圈。我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都塞进他的口袋里,然后我若无其事的说:“安小梯,我再去给你买个甜甜圈,你就在这里等我。”他抿嘴笑着点点头。我说:“不要到处跑,就在这里等我。”他说好。然后我转身离去,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回头的时候已经完全不能知道他是在哪盏路灯下吃着甜甜圈安静的等着我。
    我对自己说,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人是人他妈生的,猪是猪它妈生的,他不是你生的,你不用对他负责。
    我在街角说服了自己五分钟,然后搭车回了出租屋。我收拾好行李,跟房东退了房子,一路脑袋空空的回到学校。室友们都还没来,我一个人躺在寝室的床上,看着窗外熏黄的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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